“莫非要以牙還牙?”
龐飛龍清楚陳那所說,龐幽精爲他執念所聚而成的化身,做事百無禁忌,隨心所欲。
他雖有心控制,卻總是不能夠,所以纔有林梵禪寺之事。雖是借了柳丹青之名,但他如何不知?只是遲了些,剛好鬥法激烈,卻是騎虎難下了。
而此時,也是一般的騎虎難下,龐飛龍沉吟不語,不得不強行按下焦急,心念急轉。
恰在此時,那如鏡的蔚藍天空,忽然就像被打碎了,映照出無數的景色!
龐飛龍與陳那都被驚動,各自擡頭,見得那如打碎了的鏡面又復如初,只有一圈白雲霧氣旋轉,其中落下一位白衣仙女。
素白衣裙,烏黑長髮,玉足踏着雪白,秀臉映照寒光,姿神端嚴,飄飄落到蓮臺三丈高處,卻是白素素,低頭看着兩人。
白素素此來,乃是與陳那的恩怨,當年許漢文入佛門,陳那發現她真身,並出手傷了她,奈何時過境遷,如今的陳那大師遠非白素素對手了。
陳那也認得白素素,也知白素素如今修爲了得,只是不知白素素是何身份罷了。卻聽白素素說道:“當年的往事,只是過眼雲煙,但今日也要說清楚的,不知大師如何看待當年的事呢?”
白素素與陳那說話,看了一眼龐飛龍,便不再做理會。
龐飛龍心有所斷,也見過白素素,只是不曾想:“看來她跟腳非凡,只是不知是好是歹,且不做聲,看看可有機會。”
龐飛龍自有見地,又見陳那的臉上變了顏色,不好應答,便覺得是個機會,也就沒了先前的焦急,心境平和了許多。
常清淨者常自在,常自在者得道真。龐飛龍安定了心性,道氣萌動,忽的就念頭一閃:“林禪上人絕沒有這本事!”
這念頭一起,便覺不妙。又見白素素與陳那說話,沒將精力在乎自己,便偷偷地卜了一卦,卦象落龐幽精身上,竟然是大凶!
“不好!”龐飛龍不自覺的就要喊出聲,但終究是不知詳細,便強行咬着嘴,拳頭緊了緊,一呼一吸,忍住了情緒。
又以元神會勾陳,得了真相。龐飛龍勃然大怒,大罵道:“禿驢,三清天已下法旨,那老和尚也停了手,你敢亂來!”說完就現出真身,展動雙翅,就要硬闖。
然而,卻是闖了個空,那大陣所成牢籠似乎不存在,龐飛龍直接闖入了得泉山淨土。
卻是陳那得了佛門法旨,施法停了大陣運轉,大陣就沒了威力。白素素又在龐飛龍就要撞到大陣時,率先破了大陣。
龐飛龍愣了一愣,彷彿明白了,也不多想,化作人形,稍稍的掐指一算,就知洞天之地界還在,被關門弟子率門人守住了,就不打算先奪回天界,只匆匆將五大弟子並三千門人交予映雪,並吩咐說:
“受了佛法迷惑,需各回本位,才能恢復。”
但他腳步似乎受阻,說話時來來回回,彷彿甚不放心。
映雪冰雪剔透,道一聲:“師父放心,一旦迴歸本位,弟子就能保得泉山地界安穩。”嘆聽的這話,龐飛龍才“好”了一聲,化龍氣而走。
龐飛龍剛出洞天,就覺身後有動靜,回頭一看,見陳那帶着五百餘佛兵遠去,白素素也隨在其後,才徹底放心。
“虛張聲勢!”龐飛龍一眼看出佛兵數量,心下不免暗驚,也知勾陳失算,自己註定要吃虧。
“吃虧?”這兩字,只在意念中一閃,龐飛龍便是一驚。接着渾身一震,身上冒出火光,大罵一聲:“老禿驢!”竟然跌落雲端!
原來,木婉瑩與清辯聯手,憑玄武陣之力,對龐幽精動了殺招。
自來就有一夜夫妻百日恩的說法,玉湘妃面對龐幽精,卻是下不了殺手,木婉瑩便悄悄提醒,卻讓清辯看在眼裡,明瞭先機,也就冷聲說道:“那佛爺就先度化了你!”說完,手一指,就有縛妖索向玉湘妃飛來。
玉湘妃才得仙道,金丹尚未分化,連龐幽精的隨手一招,也不好抵擋,如今面對這清辯和尚,就只有束手待斃了。
龐幽精與玉湘妃有因緣之名,雖未成正果。但龐幽精卻以爲,玉湘妃會使陣法相抗,如此,能分散清辯和尚的精力,便認爲是機會。
又因在大陣內得了喘息,真氣有所恢復,竟然只顧自己,跳出大陣,獨自遁去了。那些運轉玄武陣的小妖,因要守護玉湘妃抵擋殺招,也就留龐幽精不住。
但龐幽精如何能想到,這只是清辯的投石問路?
清辯所使縛妖索純系虛招,還未與玄武陣之白蛇相遇,就被白蛇口吐的寒氣化作了虛無,那真正的縛妖索,卻出現在了龐幽精身旁。
龐幽精大驚,心中明白,卻來不及後悔,忙閃到一旁,讓縛妖索捲了個空。但他逃得了縛妖索,卻是倉促了行動,反而落入了玄武陣之白蛇嘴邊。
這時,木婉瑩也回過神來,親自運轉大陣,使玄武之騰蛇一口咬下,叼住了龐幽精的手中劍,同時放出了寒氣襲人。
龐幽精都沒來得及鬆手,就覺得渾身冰冷,似乎墜入千年寒冰所成的冰窟之中,剎那間整個人都染上了冰霜,行動異常遲緩起來。
性命之博,一旦失手,便是滅頂之災,金銼銀戟殺氣森然。
龐幽精不慎爲寒氣束縛,怎躲得過清辯接踵而來的殺招?
連挨兩下重擊,巨大的力道震盪,都震斷了持劍的手,另一隻手也掉落了寶劍,但龐幽精竟然硬生生給扛住,留得了性命不失。
但隨之而來的巨大白蛇,一口便將他給吞了。
依舊是無用功。
這下,徹底斷送了生機,但如此就死,龐幽精如何甘心?趁着還有一絲意識,竟然強行破開玄關,使出了湮滅自身的拼命之術!
只見得白色透明的巨蛇腹部,如同點着了大堆烈性**,彷彿將整個靈蛇都給染紅了。
木婉瑩不敢怠慢,全力運使從白素素所得的乙木靈符與落凡的坎離玉符。轉眼就將神龜漲大了數倍,巨大的龜甲籠罩,守護安穩。
清辯見玄武靈蛇遇險,也將雙手結印往下一按,就有個巨大的銅鈴如鍾,半畝大小,落了下來,似乎要罩住玄武靈蛇。
卻被神龜放出如水氣般的清光托住,只在上面沉浮,落不下去。
龐幽精湮滅修爲,炸裂開來,更是十分了得,如同深水中炸響的悶雷,一聲悶響。
木婉瑩雙手抱丹,兩道靈符漂浮,靈符就化作青紅二氣,做陰陽太極之運轉,原本運轉的十分圓潤順暢,卻忽的就卡住了。
木婉瑩雙手一抖,只覺腹中翻滾,忍不住就要嘔吐。彷彿也傷了元氣,整個玄武陣都變了顏色,似乎變得有些渾濁了。
那使全力化出的神龜甲,也抵擋不住清辯銅鐘的大力,被壓在了龜甲的本體上,龜甲寸寸裂開,化作雨水,落了下來。個水面上,如下了一場暴雨。
“阿彌陀佛,原來是你的化身,怪不得龍神大陣如此了得!”
龐幽精雖然拼命,但有玄武陣鎮壓,一身修爲就沒能散盡,更被玄武陣運轉太陰之道,分化出了一點黃色靈光和金色還丹。清辯法眼通神,認得靈光是龐飛龍的元神印記,還丹是殘餘修爲的凝聚。
“東西你拿走,我們不起衝突。”
木婉瑩知清辯了得,也不知其追殺龐幽精所爲是何,只是玉湘妃了結了,自己更是舒暢,便不再貪圖修爲所聚之還丹。雙手一動,黃色靈光與還丹就從白蛇口中吐出。
清辯和善着面色接過,又看了兩人一眼,嘴裡只道了聲:“阿彌陀佛,願兩位施主自在。”便轉身要走。
木婉瑩不答話,玉湘妃也不多嘴,兩人將身形顯出,使玄武法相徹底付出浮出水面,縮小到半丈見方,雙雙立在其上,也要離去。
忽的一道龍氣急速閃來,落到水面上化作人影,人影激起了巨大水霧翻滾,如錢塘江上的海潮,其中傳來一聲怒罵:“找死!”
木婉瑩認得是龐飛龍,越發的謹慎了,玉湘妃更有些緊張。
“冤有頭,債有主,你佛門挑起爭鬥,老子就找你拼命!”
仙境中,得泉山腳下的泥溝內,龐飛龍渾身是泥。
沒了數千門人的隨行,在華夏仙境之中,無論千里萬里,於龐飛龍等人來說,都只是小可。
但當龐飛龍運轉靈力,除掉身上污穢,電閃一般趕到時,終究還是遲了。他龍氣化出人身,剛好見龐幽精餘下的,那不曾被清辯抹去的元神印記。而清辯也因功行圓滿,腳下生出蓮花,就要離去。
見龐幽精仙體只剩元神印記,龐飛龍更是暴怒,如斷了臂膀,忍不住大叫一聲,吐一口老血,與清辯拼氣命來。也使雙劍,十分了得。
清辯一手持降魔杵,一手持銀戟,急忙應對,卻是甚忙,一接手,就沒有了還手之力。
清辯見玉湘妃神情,心下一動,便叫道:“你們還不動手!”
木婉瑩與玉湘妃對望一眼,取捨不定,龐飛龍連忙說道:“我們恩怨已清,你們走吧。”
玉湘妃點了點頭,兩人使用玄武陣化作白雲,踏雲而走。
清辯精修佛法,自身未免不足,就有些不敵龐飛龍,若是有個精修玄功變化的護法,那就算兩個龐飛龍一起上,他也絲毫不懼。
“今天看誰來救你!”
龐飛龍有些瘋狂,怒到了極點。
雖則如此,清辯卻是半點也不慌,雖然招架吃力,但將銅鈴化作巨鍾懸於頭頂,就有鐘聲響動如佛音,配合足下升起的蓮花,將渾身染成金色,再加上手中的法器舞動抵擋,不求還手,倒也安穩。
只是如此,卻脫不了身,便暗自推敲吉凶:“我只是藉機了斷當年的糾纏,林禪上師說,這次之所以如此,乃是三清天爲華夏定下的百年大計,故意讓我佛門知曉,已觀我佛門的態度。”
一想到此處,心就更加安定了:“看來天數如此!”
“阿彌陀佛,今日之事不可爲,道兄奈何不了貧僧,何故明知不可爲而爲之?”
聽的清辯的話,龐飛龍更加暴怒:“禿驢,不要死鴨子嘴硬,今日不死不休!”
龐飛龍氣急敗壞,清辯卻是不慌不忙,暗中溝通安妎。
清辯與龐飛龍,本都是性命雙修,後來轉了方向。龐飛龍以執念獸性修成化身,便是龐幽精,對外稱父子,如今清辯卻是明瞭。而清辯以法寶度安妎,以元神印記爲化身,龐飛龍卻是不清楚究竟。
安妎與清辯,如同柳丹青與木婉瑩,但畢竟不是化身,清辯脩金剛法身的修爲,就沒有被安妎繼承。只是無心插柳,反而成就了法寶金鉢的大法力,清辯也曾經感嘆:“這法器卻是更加了得了。”
而安妎這邊,早就可以脫身了。柳丹青已落入獬豸腹中,沒人能糾纏他。
而柳丹青,一落入獬豸腹中,只覺天旋地轉,竟如凡人一般,沒有還手之力,更比安妎的金鉢厲害,被迷了意識,迷迷糊糊去了。
“且由大陣運轉,先使佛法營造幻境,斷了這朱雀陣樞紐再說。”安妎全身如寂,不動即動,見獬豸得手,忙使金鉢照在獬豸真身上。
安妎自有打算,天眼通的修爲也有幾分,雙目如金瞳。獬豸也不阻止安妎,任由他堪破阻礙,看到了柳丹青和吳卜羲的處境。
“他兩的處境,竟然如身在混沌!”
獬豸的腹部似乎鏈接混沌,安妎看的分明,柳丹青所處混沌,竟然衍生出了夢境。如凡人熟睡後,於仙境混沌中所化夢中世界一般。
這夢境,於柳丹青來說,卻只覺得自己偶爾小睡,此時該醒了。
只是再次睜眼時,自己趴在書桌上,越發的迷糊了。
見桌上打開的是易經,柳丹青揉了揉眼睛,只覺的奇怪,卻又說不上來,整個人昏天黑地說胡話:“總是要我看易經,煩死了!”
卻是沒意識到,這臥室是他這次兵解,爲人子女時的房間。
“奇怪,好像忘了什麼,這大中午的,怎麼就這麼煩躁!”
柳丹青渾身不自在,只覺得自身不完美,伸手一看,卻覺得手掌皺紋太多,彷彿在水裡泡了很久,十分難看,更十分的難受。
忍不住用手按了按,揉了揉,卻依舊無用,便更加煩躁了。
忽的大叫一聲:“怎麼做什麼都沒用啊!”
這一聲大叫,不僅無改於現狀,臉上更是煩出了汗水,火辣辣的。
“煩死了。”忽然,心中又莫名其妙的升起火氣,忍不住叫了一聲。卻又不覺得是發泄,忍不住大叫:“啊,煩躁。”
說話間,狠狠地咬牙切齒,用盡了力,卻又覺得無處着力。
又不自覺抓了一把頭髮,抓的緊緊地,頭髮根都生疼。不自覺的呼了口氣,終於覺得放鬆些了。
但手鬆開後,又忍不住聞了一聞,卻問道一股味兒。
又看了看手掌,彷彿滿手都是油,滑膩膩的,把手中的皺紋映照得更加清晰了。
“怎麼這麼油?昨天才洗了頭,煩死了!”卻又不想動手,只覺得更加煩躁,雙手抓着頭髮,髮根生出痛感,又自舒服些了。
卻又忍不住聞了聞,越發的覺得油膩了,又看了看手,也似乎更髒了。
便又忍不住狂抓頭皮,覺着那抓頭的痛感,又似乎略有好轉。
但又忍不住聞了一聞,味兒更大,越發的難以而難受,越發的煩躁起來。便雙手狂抓頭髮,大叫起來,如顛如狂。
“這是孤獨!”
“你這是孤獨!”
忽然心底有個聲音響起,如同谷底的迴應,連綿不絕。
柳丹青愣了一愣,半晌纔回過神來:“看來是該找個人陪了。”
“好厲害的幻象,看來朱雀陣早被破了,只是爲何,我竟然半點事都沒有呢?”
柳丹青一下驚喜,堪破幻象,那原本的房間就消失不見。他雙目四顧,只見得到處灰濛濛一片,如身處混沌之中。
他第一個想到的卻是白素素。“莫非,又是文姐在暗中相助?不知道卜羲怎麼樣了?”
柳丹青踏着混沌,四周孤寂一片,言語竟無人回答。
“唉!”柳丹青一聲嘆息,獨自縈繞。
那安妎也自感嘆:“如此修爲,也如那春蠶空吐情絲,自纏自繞。情縱然深,也不過繁華一瞬,如此執着,卻有何用?”
原來是獬豸使手段,阻斷了兩人控制朱雀陣,困住了兩人。
但朱雀陣是以柳丹青手下,五百多修成了仙胎者爲根基,分作七對而運轉,就算沒了主心骨,但大陣混元一體,卻不是弱者。單以力道而論,連清辯和尚絲毫奈何不得。
雖說這五百手下中,有很多人都認爲,修行只得成了仙胎,就註定難有寸進,也就不思進取,而沉溺於虛幻,但也有不甘之人,這些便成了柳丹青兄妹的親信,自然就能執掌這二十八星宿之位。
朱雀陣雖失了主心骨,只需有法力如劉玄龍或清辯者,再稍稍通曉大陣運轉之機,就能找到氣眼輕易破陣,但獬豸卻沒有此心。
安妎雖然想破陣,但不通玄門之道,便想使佛法度化。只要其中生靈皈依我佛,大陣將會自然消解,安妎扶着鬍鬚對獬豸道:“此乃釜底抽薪。”奈何,獬豸只是收了法相神通,並不理會他的話。
然而,安妎剛一動手,還沒把朱雀陣吸入金鉢,獬豸就消失不見。
安妎吃了一驚,手一抖,佛光就黯淡。但看清楚後,便道了聲阿彌陀佛,佛光又復明亮。如吸吮丸子一般,忽的就把大陣吸入。
但這時,安妎心中又是一驚,暗道:“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