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和尚是安妎,柳丹青認得,也知道他與自己恩怨極深,當年被奪內丹的青魚精,後來封印自己妹妹的和尚。
“阿彌陀佛!”安妎和尚唸佛一聲,語氣激動。他被柳丹青刺激了情緒,就用手一指,佛光聚攏成束,如同繩索。
又將右手一送,手中金鉢就飛起,朝柳丹青罩了過來。
鉢還未至,柳丹青就覺梵唱更加宏亮,就如置身於千百和尚之中,又如錢塘上的海濤,洶涌澎湃。
連忙將大陣展開,七點金光閃爍,湖面上一隻巨大火鳥,柳丹青足踏其上,手中放出火焰如傘蓋,阻住了佛光。
柳丹青也現出了原形,一條雙足巨蛟,青色鱗片上放出火光,如同燃燒的柴火,配合朱雀陣火光,只一下,頂開罩下的金鉢。
金鉢如斷線的風箏,朝上飛去,安妎和尚手一招,金鉢就在手,光華暗淡。
見單純的法寶無功,安妎和尚便將佛寶一拋,懸於頭頂三丈高處。那佛寶洗淨塵垢,復又大放光明,佛光反罩下來。
老和尚沐浴在佛光中,念一聲:“阿彌陀佛。”聲音洪亮,湖面上,天地間,四面迴響,如深谷中的迴音。他全身金光四射,手執九環禪杖,如同金剛,寶相**。
柳丹青收了原形青蛟,將足下火光收爲兩個點,過腳底涌泉穴,於中丹田交匯合一,於泥宮與金丹相合。
金丹冒出體外,不再是以往的青色,卻是做火紅色,如同熔爐中取出的鐵球,寸餘大小,與安妎佛寶一般懸於頭頂三丈之處,豔豔光明。
金丹由朱雀陣煅練,放出巨大的紅色雷霆,一聲巨響,雷光落道柳丹青頭頂三寸處,便散開來化作千百道白色雷光纏繞周身,柳丹青足下生雷,手中劍也有雷電之聲,一下閃到安妎身邊,一劍刺來。
安妎和尚掄九環禪杖招架,劍杖相交。
柳丹青一劍刺在禪杖上,劍尖竟然刺入杖內,禪杖吃不住這雷霆大力,內向彎曲成了彎弓,其上更有雷霆涌動,沿着禪杖向兩頭延伸。
老和尚眉頭一皺,情知柳丹青實力非同以往,就忙借力退開。
柳丹青如影隨形,緊跟而上,安妎和尚只守不攻,倒也不敗。
安妎得佛寶相助,依舊不敵柳丹青,但他卻不惱,反而有種笑意一閃而過,彷彿有種放鬆,柳丹青一愣,越發的生出了小心謹慎之心。
但一想起對木婉瑩所做承諾,要了結當年恩怨,又被這和尚擋住了去路,心下不忿,也就不肯走。只是打定主意,若稍有不對,立馬脫身,是以手中殺招不停。
安妎不好抵擋,猛的一聲獅子吼,震退了柳丹青。又將金鉢收了,託在掌中,往前一罩,鉢中就有佛光放出。
佛光分作兩道,相互糾纏,如同起自鉢中的龍蛇。龍蛇頭上生瘤,腹下生爪,似龍非龍,似蛇非蛇。
兩龍蛇似乎有面容,顯出金剛模樣,分作善惡,一個惡狠狠,青面獠牙,一個暖洋洋,慈眉善目,善惡糾纏,彷彿一體。
柳丹青情知,也將金丹下放,懸於頭頂三寸之處,全身雷霆都收,力聚丹田,四肢的涌泉穴與勞宮穴蓄集勁力。
安妎和尚的兩道佛光襲來,柳丹青不敢抵擋,只將身子一側,躲過那善面怪蛇,右手一劍刺在那惡象怪蛇的眉間。
劍上火光熊熊,兩相一接觸,卻是濺起大片火花,發出的聲音也極其刺耳,彷彿燒紅的鐵塊,丟入了冰冷的油中。
“這怪物好大的力道!有些不妙。”
柳丹青吃了一驚,情知自己與朱雀陣相合,也能勉強抵擋,但大陣不展開,運轉終究不暢快,也就暗暗下了決定:
“乾脆就展開陣法相持,雖然與他展露了破綻,但我也有了得勝之機。”
柳丹青憑藉身法的迅疾,始終避免以一敵二的境地,才過幾個來回,就得了機會,一揚手,將大陣展開,就覆蓋了數十畝的湖面。
湖面上天象大變,雲彩都燒紅了,一片暗紅。湖面下游魚亂竄,如同受了天敵威脅,爭先恐後,都往水底沉去。
湖面泛起大霧,霧氣也有模樣,做巨鳥騰飛之狀,其中能見七處放光,正好按照南方七宿方位。每個星位都有七八十人頭攢動,有光頭,也有蓄髮,有的是道人方士,有的是士子儒生,更有些奇怪的模樣,不似人頭,只是霧氣涌動,看不分明。
安妎和尚見霧氣中有佛子,就似乎受了影響,雙手一合,不知唸的什麼經,全身放出金光。金光涌入鉢底,鉢中的兩條怪蛇就如得了自由的活物,如出海蛟龍,朝柳丹青殺了過來。
柳丹青佈置好陣法,手執盤龍劍,整個陣法霧氣中,生出火光亮如雷霆,連霧氣都似乎被點燃,於整個湖面上燃起熊熊烈火。
忽的一陣大風颳來,火勢沖天,天空都被染成了紅色。安妎和尚使兩條金色怪蛇鑽入了其中。
“但願這禿驢看不透兩儀四象。”
柳丹青心中不安,越發的暴躁了,欲要克敵,奈何心有餘力不足,欲要退走,只是不甘,連自己也不知道,爲何會有如此的執念,心中的清明早就不知哪去了。
兩人這一交手,來回才過片刻,安妎和尚雖佔了上風,但始終不下死手,只是將兩條怪蛇在陣中纏繞。
柳丹青坐在南鬥位上,安妎便將兩條怪蛇纏繞住整個南鬥位,怪蛇放出一片金光,如同巨大的金色火爐,火爐外,雕刻着兩條盤旋的巨蛇,火爐中,則燃起熊熊火光。
一擡頭,見巨蛇吐信,張開血盆大口。連腳底下也是一般,柳丹青吃了一驚:“這禿驢,莫非要積蓄力量,一擊必殺?”
想到此處,柳丹青驚出一身冷汗,顧不得許多,連忙站起身,耗費元氣,使出潛龍勿用,全力往外一跳,如狗急跳牆!
安妎和尚正使兩條金色怪蛇圍困,忽然,整個大陣消失不見!
安妎和尚吃了一驚,雙眼圓睜,連忙一縮手,將兩條金色怪蛇召回,依舊頭交頭如剪,結成四個圈,穩穩踏在腳下。
又將金鉢懸在頭頂,雙手合十,一拍**肅穆,不可侵犯。老和尚的動作十分迅疾,纔剛守護完備,就覺右後方一道火光閃來,火光中一柄寶劍來勢洶洶!
火光中,柳丹青腳下一片火海,頭頂卻是一片寒光,上冷下熱。火氣下沉,人就冷靜:“只要繞過這兩條怪蛇,就能殺了這禿驢!”
擒賊先擒王,安妎和尚見了,雙手高高舉起,使禪猛的杖往下一擊,如同使巨斧劈柴,使出了全身力氣!
禪杖鏈接兩條怪蛇,怪蛇騰空,一條敵住了寶劍,另一條,卻如餓虎撲羊,猛的與寶劍撞在了一起!
轟隆隆!只一下,轟散了火光!
柳丹青身形顯露出來,披頭三花,呼吸急促。安妎和尚牙關緊咬,如同一拳打在石頭上,雙手發抖,連虎口都似乎滲出了血跡。
“阿彌陀佛!”又是一聲獅子吼!
安妎和尚有法寶了得,金鉢可接引衆生入佛門,千百年來,入了寂滅的佛子,餘下的舍利皆在其中,佛威實在難測。
這一場,柳丹青想殺人泄憤,也想趁機爲妹妹報仇。但這金鉢厲害,柳丹青深有顧忌,只好先保命,再使手段偷襲。
兩人相鬥,安妎和尚實力強,柳丹青身法靈活,雖然勝負分明,但一時之間,縱使實力強的,也無可奈何,更吃了不小的虧。
幸好安妎和尚佛力精深,也只是傷了些真氣,憋着臉,屏住呼吸,忍了一忍,等沒這麼痛了,也就恢復了過來,又使禪杖飛舞,兩條怪蛇亂竄。
柳丹青雖然能躲過,但竟然被趕的雞飛狗跳,狼狽不堪,就是不願退去。
兩人相鬥良久,那整個湖面上空的天地虛空都被攪成了一片混沌。柳丹青因實力不足,全力應對,又想得勝,所謂嗜慾深着天機淺,自然就慢慢的失了清明。
直到那混沌又分出金色和綠色,金色的是佛光,綠色的中間帶有紅色,兩種的光束縱橫交錯,竟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牢籠將兩人籠罩,柳丹青才反應過來。
“更老子硬拼?他孃的,怕你不成!”
柳丹青罵了一聲,只見金色與綠色兩道光束,上下左右縱橫交錯,形成了一個個的節點。每個節點,都有仙胎佔據。仙胎混圓,如同棋子,內顯形象,卻似胞胎。
棋盤牢籠中的柳丹青,如同那裝滿棋子的青碗,而每個節點上的仙胎,就是從其中落出的棋子。這些棋子,除了近半數的和尚外,還有許多的狐狸,兔子,燕子以及道人,大漢,士子,都籠罩在青光中。
安妎和尚看了一眼,就變了神色,彷彿慈悲,彷彿憤怒。閉眼忍了一忍,緩緩的呼了一口氣,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巨大棋盤的上下兩端,竟有一千七八百的仙胎,是受佛法度化,去了頭髮的信衆。近兩千佛子,做兩條大龍,一上一下殺了過來,如棋盤對弈,勝負一目瞭然。
安妎念一聲佛,手一指,下方的金色大龍殺了過來。
柳丹青看的清楚,知道自己在無感之間入了對方交織的棋盤牢籠,若要強行突破,自己五百手下,就會被度化不少。
“這金鉢法器,如此了得。也不知是哪位佛祖的法器,竟然掠奪他人功果!”
柳丹青冷笑,故意說話很大,讓安妎和尚聽了去,又將五百手下中的兩三百和尚去除青光籠罩,讓安妎看的清楚。
“佛門弟子,剛好不便下手。”安妎和尚心中一動,對柳丹青呵道:“妖孽,你以佛法使他人入惡道,好大的罪過!”
柳丹青哼了一聲:“你佛門能以金剛經解易經,我就能以佛法渡人,有何不妥?”
柳丹青的佛法來自於吳卜羲,當他追劉玄龍離開冷龍嶺後,吳卜羲便到了得泉山洞天外。
此時,若大的洞天福地,竟不見半個人影,那映雪也不知去向,再加上初夏的北方山巔,依舊有冰雪覆蓋,只見的白茫茫一片,纖塵不染,真乾淨。
“果然如此清冷。”吳卜羲入得泉山洞天,見得無人,心下也就安定。
他因恨極了龐幽精,故也聽了可信人的言語,取了柳丹青天星玄武陣在手,又得了白素素太一符,要玉湘妃配合木婉瑩,斷了龐飛龍的臂膀,殺掉龐幽精。
見有人入洞天,木婉瑩與玉湘妃就現身,身後跟着兩個侍女和三個力士,才見得些許人氣兒。
這五人,兩個侍女手中執劍,三個力士十分壯碩,不似待客之道。他們雖只是仙胎境界,卻是仙界的原住民。似李蘇蘇這等的人,就算二三十個,他們五個也能勉強應對。
等到玉湘妃認出是吳卜羲後,木婉瑩才揮手,示意那五人散開。那五人相互對視一眼,才化作清濁二氣,男清女濁,升的升,降的降,歸了洞天的天地兩界。
等侍女力士離開,吳卜羲也不與兩人說話,只是閃了過來,一手拉一個,就出了得泉山洞天。
才離得泉山三五里,木婉瑩就見的不對,似乎邊上的兩人在說悄悄話,便有些不自在。那玉湘妃似乎下了什麼決心,甩開吳卜羲道:“你還是走吧。”
聽了這話,吳卜羲猛然剎住,卻有些急了,木婉瑩一下不慎,被慣性牽引,吳卜羲也鬆了手,就被甩出了數十丈,幸好在空中,足下停住雲路,纔不至於摔倒。
本來在玉湘妃說話時,木婉瑩心中就有了念頭,這下猝不及防被甩出去,只聽吳卜羲聲音不對:“你什麼意思?”便覺有些不妙。
急忙趕回來時,卻只見兩人四目相對。吳卜羲眼中泛起血絲,木婉瑩心下一驚,感覺到了變故,只是不好言語。
“湘妃,你能和我說說嗎?”
木婉瑩看得分明,吳卜羲的神色似那驚弓之鳥,目光閃爍,時不時看向左側,彷彿柳丹青就在身旁,這模樣,渾然不似往日的瀟灑。
玉湘妃緊咬嘴脣,低着頭,不發一語。只是得了木婉瑩傳音,只得暗自回覆:
“他因家族的原因,專行神道,不修道行,高祖,祖父,父親,包括他,都有一般的執念,我是第三者,恐怕不好。”
玉湘妃如此說,木婉瑩也有所動,心中也有個聲音響起:“當年,落凡的妹妹喪命,好像也與吳大哥的家人有關。”
又想到如今的情況,玉湘妃與那龐幽精定了姻緣,雖然萬分的不喜歡,但還是下了決心:“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還是不說話的好。”便刻意離了三丈。
木婉瑩打定主意不開口。玉湘妃低頭不說話,只是左手緊搓着衣裙,另一隻手背在身後,卻是有些細微的抖動,其實也是一般的不知所措,心下忐忑。
但這狀態落在吳卜羲眼裡,卻不知是猶豫還是怎的,整個人忽的就暴躁了,一聲大叫,如顛如狂。
但這情緒,升起才過片刻,就被壓了下去,吳卜羲聲音顫抖:
“我爲了你,可以放棄一切,只要等那個女的仙胎落蒂,任務完成了,我就淨身出戶,就算從此得不了蟠桃,我也願意借丹青的洞天,我們於凡間過生活。”
吳卜羲的話,越說越溫柔,分明有種討好的意味,但玉湘妃依舊低着頭,只是把腦袋搖了搖。木婉瑩看在眼裡,覺得有些不妙,生怕有事發生,就警惕起來。
果然,吳卜羲神色鉅變!把手一甩,就有大蓬黑氣下墜,落到一處小山包上。
那小山包不高,山頂處有些矮木蔥鬱,雖然十分的生機勃勃,卻吃不住這黑氣的吞噬和籠罩,黑氣之下,就連土地都變得焦黑,更別說草木了。
如同水中倒影出的山水美景,這一下,泛起波紋,所有的美景,都成了混沌一片,如此情景,玉湘妃嚇了一跳,渾身一緊,花容失色。
木婉瑩置身事外,心中似有預料,頭頂就現出金丹,金丹中靈狐純白。但還是沒來得及,吳卜羲手中現出了兵器。
兵器不再是桃木棍,而是依五行運轉生化,庚金殺氣甚重的精鐵之兵,玉湘妃忽的擡頭,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了。
吳卜羲手起一劍,竟然割在自己的手腕上,血流如注!
玉湘妃驚呆了,如雷驚的孩子,花容失色,手足無措。
似乎見玉湘妃依舊無有行動,也似乎如此行爲,得了些許的自在與放鬆,不知怎地,吳卜羲又是一劍割下!
鮮血大紅,都濺了出來,玉湘妃更加惶恐!
木婉瑩回過神來,一劍使出,欲要架住,卻架了個空,她怎及得上吳卜羲?
玉湘妃整個人似乎被抽空了意識,過了片刻,忽的一聲大尖叫,將手捂住心口,似乎十分的疼痛,重重的咳嗽起來。
木婉瑩看的分明,玉湘妃這一咳,竟然口吐鮮血,足下更是一跌,跌落雲端,如斷了線的風箏,木婉瑩連忙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