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丹青入福地天界,許多天後,白素素在隱秘處與那小青說道:
“秦儈再次彈劾岳飛,使我氣運下降,以至於分不出精力,而我有事,元神必須離開,這樣一來,就對胎兒不好,你要多照看照看。”
原來白素素的凡體有了身孕。那小青自然點頭答應,說道:“姐姐放心。”
那小青伴在白素素身旁許久,雖然沒有道行,無法以大陣凝聚靈力,但自身修爲了得,單打獨鬥,吳卜羲都要落下風。
修爲既高,見識就不同,她知道白素素未得仙籙,又因修玄武太陰之道,恰逢端午,氣運被克,也就加倍小心。
只是她自己也修太陰之道,不同於柳丹青修角木蛟,爲蛇化龍,少陽之氣,不但不受端午陽氣剋制,反而有進益之功。
是以這小青,也受端午陽氣剋制,一時不慎,只覺渾身燥熱,連被人使手段,以幻象迷惑了神智,都沒有絲毫察覺。
那小青不假思索,只聽白素素叫她先避一避,別來打擾,便以爲兩人是要私下過佳節,笑了笑,就入了明夷福居。
恰好在這時,仙境中,吳卜羲到了蘇州上空,因覺不對,便按落雲頭,目光落在一間房中。
只見那許漢文神色焦急,手中端着個大碗,碗中不知盛了什麼。
但是,當這許漢文走到牀前,一把揭開蚊帳時,見到的卻是一隻巨大的白蟒昂頭吐信!吳卜羲大驚:“怎麼回事?”
只一下,那許漢文就嚇暈了,吳卜羲聽得倒地的聲音,連忙回頭,就見的那許漢文魂靈鬆動。
他不知該如何處理,沉吟了一會,雙手猛一發力,施法打散了仙界對凡間的映照,如丟石激水,一切都模糊了。又以結界籠罩,那許漢文的魂兒就出不了房間。
吳卜羲本是去西湖洞天找柳丹青,卻不見人,也就折返,要去得泉山。剛好看到這事,但也自知不好插手,暗道:“我還是別插手的好。”看了看,人也就走了。
“到時間了,該引柳兄出洞了。”
吳卜羲所見的一切,躲在暗中的落凡看的分明,知道這被算計的,只是白素素的化身,就是要給人一種錯覺。
柳丹青自從閉關火海,二十三天後纔出關,修爲大進。雖然武藝不甚好,所擅長的也只是保命之術,但就算在楊戩面前,以這時的本事,逃命也不成問題。
他出關時,洞天福地之天界,火海陡然一收,萬川歸海,整個福地之天界火紅一片,如被燒紅了的土塊,火生土。
土生金,火氣下沉,全都鑽入下方玉石中,柳丹青站在當空,雙手一伸,掌心託天,腳下朱雀陣消失,天空一片金黃,如秋天楓葉的顏色。
接着就是金生水,福地天界一片寒氣籠罩,朔風大起,風雪亂飛。
然而,才過片刻,風雪戛然而止,轉眼到了初春,如同秋冬四季,霎時輪迴。
柳丹青張口,猛的往下一吸,如夸父飲黃河水,那玉石之下的青草綠芽放出生機,綠如流水,都投入了口中。
柳丹青渾身成綠,似乎落入綠草地的螳螂,再也找不到蹤跡。那一片綠如藤蔓,如龍蛇盤在虛無的柱子上,盤盤旋旋,竟然化作了一條巨大青蛇,從頭到腳有五六丈高,青蛇頭上還有角,腹上還有瘤,似蛇非蛇。
“文姐。”青蛇發出言語,腹上也生出了兩隻爪子,卻不再是蛇,而是蛟,六七分似那角木蛟的模樣。
青蛟如龍,化作人形,落入西湖洞天,進了清淨天的客房,手一招,內丹就落在手中。
又將朱雀陣展開,其中和尚小妖等五百人,俱都神色萎靡,因幫助修煉,而大有損耗。
柳丹青便將身體的精魄,精血,精髓化入內丹,凡體就只剩下一具枯骨。隨手一揮,打散凡體骷髏,化於無形去了。
“這內丹就分給你們了,如此,縱使在夢中,你們也能多活幾十年,算是謝過了。”
柳丹青自言自語,將內丹散化,清淨天就成了一片虛無,虛無當中彷彿有云氣縹緲。
清淨天上方,五百點亮光如同星光,下方就是整個西湖,這日,夜色無光。這清淨天中,分明能見靈氣聚攏,是小嬴洲陣法的靈氣,正在滋補仙胎元氣。
一切完成後,柳丹青在其中休養了三天,纔將朱雀陣再度收了,並化入金丹中運轉開來,當做護身符守護自身。
柳丹青因有朱雀陣在手,出的西湖洞天就入了仙界,不似木婉瑩一般,出了西湖洞天,只能落入無盡混沌。
柳丹青向北行了三五十里,就見得豔陽高照,掐指一算,才知到了端午。
“又到端午了,好妹妹,哥想你了。”
柳丹青自覺不好見白素素,雖然依舊思念,但終是放下了的,便不做念想,往得泉山去了。
白素素的玉京天中,李蘇蘇躺在上清峰上發呆。
“丫頭,時機到了,你該去了。”
李蘇蘇耳邊傳來聲音,她連忙爬起,眼前就有白素素虛影顯現,邊上似有似無的,還有一個白色虛影如笛子。
“姐姐。”李蘇蘇連忙喊了一聲。
白素素就對李蘇蘇說,柳丹青近日或有危險,剛好是個機會。聽了這話,李蘇蘇便擔心起來。白素素就解釋說,柳丹青與那人並無恩怨,只是爲了給木婉瑩出氣,你只要去了,就不會有危險。李蘇蘇方纔茫然的點了點頭。
就這一會兒,李蘇蘇神色竟然有了些許憔悴。
白素素說完,又將一根竹笛與了李蘇蘇,正是那虛影實體化而出,李蘇蘇接了,一眼就看得出熟悉,便問:“這是他當年送給姐姐的?”
白素素就說:“這的確是當年之物,我本來要送給他的,因見他對我有心,我就生氣,就沒有送他了。”
李蘇蘇聽了,面色一愣,恍惚就有些不悅。白素素虛影又說道:“這是我的隨身之物,借黃龍之氣,數百年打磨而成,你拿此物與他,無論有何危險,只需把此物毀壞,當做符籙來用,就能保性命無憂。”
白素素說完,又自言自語道:“那獬豸恨你修爲淺薄,竟然也敢壞他的事,便要教訓你,這倒是個機會,他太迂腐,早該湮滅重生了。”
白素素的話,李蘇蘇不明白,聽的話已說完,就要發問,就見一張符飛來,連忙伸手接了。
見符上面書山川地理,李蘇蘇認得是地圖,就要細看,卻被白素素一推,就從玉京天落入了仙界。腳下一個不穩,跌了一跤,從半空中跌落,掉在人羣來往的大街上,正是許漢文藥鋪的前方。
此時天色已晚,日色西偏,街上行人來來往往,藥鋪大門緊閉,忽然,有個男子抱頭蹲下,大叫起來。似乎被什麼東西砸到了頭上,邊上的行人都被驚動了。
仙界之中,李蘇蘇從天上跌落,也感覺砸到了什麼。忽然有人大叫,聲音似乎發自身體之中,她也嚇了一跳,連忙站穩,低頭一看。
卻發現自己腳下有個男人蹲着。自己的下半身,竟然與那男人蹲着的身體重合,彷彿融於一體,她也是一聲大叫,猛地一個箭步竄開。
卻是沒留神,忽的衝入了別人家裡,連牆壁都忽略,直接穿牆而過!
她驚訝道:“我竟然能穿牆而過!”
但下一刻卻是明白了,只是心中仍有好奇,便將腿一跨,身子竟然穿過桌子,她忍不住又歡呼起來。
回頭一看,又見桌子上面有糉子,才明白今天是端午節。“不知道爹孃過節,準備了些什麼,要回去看看嗎?”
李蘇蘇莫名的有種傷感,彷彿出嫁前的女兒,忽然又想到了柳丹青,閉眼自言自語道:“丹青,你有沒有想我呢?”
在李蘇蘇因思念心上人,而處在溫馨當中時,柳丹青卻處在暴怒之中。他來得泉山,見劉玄龍竟然娶了她人,這叫暴怒不已。
他雖已放下執念,但也只是不得已的選擇,如何能見有人負心於木婉瑩?三言兩語,他壓不住火氣,就動起手來。
因龐飛龍攜五大弟子於福地天界中閉關,得泉山就只有龐幽精和映雪,以及那些打理日常瑣事的數十婢女和力士了。
力士和婢女都只是仙胎修爲,根本不在柳丹青眼裡,就如長阪坡上的趙雲,視之如無物,龐幽精也就沒有調動他們。
而映雪雖然天分極高,但得成仙體時間太短,金丹尚未分化成一三境界,就算只是對上木婉瑩,怕也要以五敵一,才能不敗,自然就不好出手。
至於木婉瑩,玉湘妃和劉玄龍,他們自然不會動手。因此,只有龐幽精一人與柳丹青相鬥。
先前的柳丹青,若只求不敗,憑藉騰挪的身法,倒也能讓龐幽精無法近身,但也只能通過外丹鬥法的手段,在凡間佔些小便宜。
但此時,卻是大不相同,柳丹青右手執盤龍劍,單手與龐幽精的雙劍交鋒,憑藉氣力優勢,就鬥了個旗鼓相當,更是左手掐雷決,時不時有雷光隱現,龐幽精身上都灼出了青煙。
龐幽精立在當空,任憑四面的攻擊,只是應對兵器,對於雷霆之威,卻以靈符使元氣化作三花,三花懸於頭頂,硬生生的受了,看上去狼狽不堪。
但柳丹青明白,這只是表象,論劍法,柳丹青氣力大,龐幽精武藝強,各擅勝場。
情知奈何不得,柳丹青大怒,忽的就脫身出來,一劍刺向那映雪,盤龍劍上雷霆如神龍,劍還未到,雷光先至,如天上的雷霆,直劈映雪門面。
卻被劉玄龍揮手一帶,不但雷霆消散,劍也歪了,卻是刺了個空,柳丹青言語不善:“你最好別插手,不然連你也殺!”
柳丹青只是追着映雪。
後面龐幽精趕來,卻是趕不上。
那映雪雖躲了第一招,卻躲不過這第二招,就算在木婉瑩的面前,以她的本事,連逃命都難,更別說柳丹青了。
而這第二招又被劉玄龍擋住了,他搖了搖頭,說道:“柳兄,你不能傷她!”
聽了這話,柳丹青大怒,舍了映雪,便向劉玄龍刺去。“哥!”木婉瑩連忙喊了一聲,聲音焦急。
面對柳丹青的殺招,劉玄龍右手中食二指並出,一下點在柳丹青劍尖,那劍尖與二指間空隙處就有白色圓環,竟然托住了劍勢!
劉玄龍道了聲:“柳兄,得罪了。”手一用勁,柳丹青就被退開。那白色圓環也落入劉玄龍掌中,一跳一跳,閃爍雷光。
“這化身,好厲害!”
柳丹青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但卻是怒氣過頭,難免顧此失彼。只想着有些話不能亂說,卻忘記了朱雀陣在身。
原本一招不敵,也沒什麼,卻沒提防那龐幽精雙劍削來,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雙劍齊頭橫削,十分不好招架,被削到了頭頂三寸處。
“小心!”木婉瑩大驚失色,頭頂金丹冒出,瞬間化作心月狐模樣,如離弦之箭,望龐幽精撞了過去。
龐幽精置若罔聞,雙劍勢頭不改。木婉瑩大叫起來,雙手捂住了臉面。
木婉瑩雖隔絕了視感,但耳中卻沒聽到異樣,心下就略微的放心。顫抖着拿開雙手,卻發現柳丹青頭頂,有一片火雲如朱鳥,雲中還有青色金丹沉浮。
柳丹青盤龍劍一擊,那龐幽精雖然招架得當,但還是被震開,跌跌撞撞,十分狼狽。
有天星朱雀陣護體,龐幽精這一劍侵犯泥宮,被大陣無形勁力阻住,柳丹青得了喘息,抓住機會反擊。
只一劍,龐幽精就招架不住,險些被傷了元氣。龐幽精大驚,顧不得許多,閃身就逃入了混沌,竟然連老巢都舍了。
見走了龐幽精,柳丹青更是大怒,只覺有氣無處放,似乎激發了心中無限的恨意:“孃的,老子憋了千多年了,今天就痛快殺一場!”提劍又要殺那映雪,又被劉玄龍阻住,兩人鬥了起來。
只剩下木婉瑩收了金丹,在邊上乾着急,她哪裡勸得住柳丹青?
因得了大陣相助,劉玄龍就算使盡全力,掌中光環放出萬丈雷光,一道道劈在柳丹青頭頂火雲上,也如丟石入水,雖然激起波紋不斷,卻無絲毫的用處,傷不了柳丹青。
柳丹青有火雲護身,便引火雲於劍,左手一指,銀光閃閃的盤龍劍就滿是火光,如同熔爐中抽出,稍微一震,就見得火光火屑四散,滿天流光,一劍丟出,如燃燒的隕石墜地。
劉玄龍見光環的雷霆無功,雙手一錯,光環就化作尺餘大小的雷球,如同小孩吹出的透明氣泡,上面密密麻麻附着雷霆,滋啦作響。
劉玄龍雙手虛抱,以雷球爲兵器左擋右遮,擋住了柳丹青如流星般的盤龍劍。攻擊雖然急促,但劉玄龍只是抵擋,十分的從容。
鬥了十來招,柳丹青奈何不得。劉玄龍雖然無礙,卻守護不住映雪,柳丹青勢頭一轉,一劍刺出,劉玄龍連忙施救。
如此,卻被柳丹青尋得破綻,雙手舉劍於頭頂,一劍劈下,攜帶整個朱雀陣的威力,借雷生火,一下就擊散了雷球。
木婉瑩見劉玄龍被破了氣機,一面用身子擋在兩人中間,一面使眼色讓劉玄龍快走。
柳丹青一招得手,緩一緩,順了氣,又是一劍,要殺那映雪,卻被木婉瑩擋在了中間。
只是他這一劍,力道太猛,根本來不及收勢,只好將劍一轉,轉了方向,身子卻不好阻住,與木婉瑩撞在了一起,被木婉瑩攔腰抱住,兩人雙雙撞在那得泉山雪峰山上。雪山大雪崩塌,如泥石流一般。
這下耽擱,待柳丹青緩過神來,劉玄龍早不見了蹤影。
走了龐幽精和劉玄龍,洞天中只剩下那映雪,柳丹青兇心不熄,又要殺人,卻被木婉瑩抱住脫不了身。
“你鬆手!”柳丹青大吼。
“不鬆。”木婉瑩絲毫不讓。
柳丹青有力無處使,如同打在棉花上,心中暴怒,猛的一拳砸在身後的雪峰上,整個雪峰轟隆作響,塌掉了半邊,地動山搖。木婉瑩被嚇了一跳,花容失色,雙手不覺鬆了鬆。
柳丹青趁機走脫,不好與木婉瑩糾纏,雙眼一睜,見劉玄龍走得不遠,竟然不入混沌,顯然是機會,便縱身就追。
這時,木婉瑩也緩過神來,但一把沒有抓住柳丹青,只得在後面大喊道:“不要傷他!”柳丹青充耳不聞,人卻冷靜了許多。
一路追逃,也不知追了多遠,卻來到了一片湖面,見得湖面上空一片金色,柳丹青駐足環視,認得是西海,吐蕃境內最大的湖泊。
此時日色西偏,湖面上一片金色接天連地,卻不是自然的景色,耳邊隱約還有梵唱,柳丹青如何不知是佛光籠罩?
剛來時,天地寧靜,只有海鳥鳴叫,梵語佛唱只是偶爾,但腳步一錯,欲要再次追擊,佛光就濃郁起來,耳邊梵唱也不絕於耳,似乎身處一兩千和尚從中,和尚們張嘴唸經,唸的竟然是那大悲咒,柳丹青的火氣又消了幾分,更加冷靜了。
正在柳丹青思考時,耳邊竟然傳來聲音,似乎在問話。“貧僧助你擋住他,你與清辯大師的恩怨,就此了結,如何?”
柳丹青聽得清楚,這話問過後,只數個呼吸,就聽劉玄龍說道:“你是說我真身的恩怨?”
柳丹青心中一驚,覺得不妙。
“別傷他就行,我去混沌躲躲。”
又是劉玄龍的話,柳丹青聽得清楚。這時,佛光忽然收攏,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現身。
老和尚的白色長鬚,隨着海面上的微風擺動,掌中還託着一個金鉢,鉢上面有梵文圍繞,其上有佛子,聖僧,飛天。
佛光聚攏,在老和尚身後,其中能見無數佛子虛影,起碼有一兩千之數。
明知山有虎,此情此景,柳丹青越發的謹慎了,尋思要不要放棄。
“妖孽,你在中土無人收拾,卻來西方淨土放肆!”
柳丹青還不及說話,那老和尚就拿出了降妖除魔的語氣,柳丹青被氣得不輕。
他本來就忍着情緒,剛好,這老和尚的話,如同那用來點燃**的引線,柳丹青消了怒氣對自身的影響,只是冷眼怒罵道:
“老禿驢,最好給老子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