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辯雙口齊開,聲音滾滾。但卻不見迴應。清辯又等了等,依舊不見迴應。
清辯和尚便加大聲音再次發問。但還是沒有迴應,似乎沒人聽到。清辯有些不耐煩了。
結果,怒氣反影響了法身,兩面四臂都變了顏色,如同劇烈運動後,紅中透紫的少年皮膚。
見清辯和尚無可奈何,柳丹青等人也莫名的有股不安。
“那佛爺以化身與他單打獨鬥!”
這話一出口,清辯就覺不禮貌,停了停,壓住憤怒道:“小僧化身之修爲,只與這吳先生相當,貧僧與他鬥一場,不論勝負如何,就算了此因果,你看如何?”
這話說平和了許多,大有高僧風範。
“如此便好,阿彌陀佛。”
時隔許久,這雌雄不辨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接着霧氣鬆動,就能看到混沌的本來面目了。
“敢問何方高人,能否告知貧僧,爲何如此?”清辯和尚終有不甘,開口發問。
“天機不可泄露。”聲音毫無感情,如同吹過的風。“智料隱匿者不詳,窺見淵魚者有殃,你且行事,那便是好。”
清辯無奈,只好履行。這提議,吳卜羲自然答應,若論單打獨鬥,同等境界修爲,他就勝券在握,何況清辯不善武藝?
白素素見事已成,就拿出太皇帝君給的靈符。靈符三指寬,四寸長,似乎肉太歲的紋理,內中有頭髮般的龍蛇遊動。
“佛說諸法無常,的確如此。”白素素自言自語,身化青黑糾纏的光華,成太極模樣,轉眼就消散無蹤。
光華糾纏再次聚成人形,便出現在另外的空間,空間與先前的相似,是仙境與象境相交的幻境,只是其中還有一人。
這人十分熟悉,正看着眼前一團雲霧,雲霧有畫面,畫面中人正是清辯,雖然面容有些模糊,似乎雨霧瀰漫中的行人。
“許久不見。”
聲音熟悉又陌生,白素素手上加勁,靈符受迫,瞬間認出了眼前人。這一次無半點模糊,十分篤定了。“借水生木,我要算你,本來就不容易。
更有化身劉玄龍迷惑天機,就更加難算你行蹤了,佛說,衆生本無自性,如今的你,當年的你,我該怎麼稱呼你?”
“往事往矣,到如今,吾乃落凡。”落凡言語淡漠,只有一絲和善的笑容,眼睛卻是盯着雲霧中畫面,連頭都不回。
“我說過,在我面前,要說人話。”白素素言語隨意,手一指,就有云霧如太師椅,仙體躺了上去。
“這句話,我記得。”落凡迴應道。
“今天的事情,還需當事人撤訴,免得楊戩等人空費精力,讓那些左道妖人鑽了空子。”
白素素看了畫面說話,也認得畫面中的安妎和尚,就用手一指,畫面就變的分明瞭,如擦亮了明鏡。
得白素素相助,落凡就不擔心會驚動清辯和尚,便笑道:“你的慈悲心,依舊如當年。”
白素素聽了這話,卻是不答,落凡就又說道:“這件事,只需當事人撤訴,就是釜底抽薪。”落凡用手一指,憑空生出棉花般的白雲,白雲作圓形,半徑寸餘。
“你這一子,算是畫龍點睛。”白素素散去太師椅,坐上棉花白雲,雙手抱丹。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是機緣巧合,更是我與你……”白素素聽了這話,情知是扯上了太皇帝君,便將眼一瞪。落凡就正了神色:“更是我與他相約的結果。”
“這也是我剛開始不答應柳兄的原因,後來推算良久,才發現都在掌握中。”
落凡的話,前言不搭後語。白素素卻明白,落凡是想起了木婉瑩,就略帶了幾分情緒,說道:“這只是你以爲的都在掌握之中。”
“文卓,你倒是動真情了,但不知道柳兄有沒有這福分?”落凡回頭笑了笑。
白素素聽了,不答話,也無甚表情。
落凡就淡淡的說道:“文卓,我雖然一心追求象境,但還是留下化身,如河是負了我那小狐狸?”
“那是劉玄龍,不是你!”
白素素瞪了一眼,卻把金丹顯於泥丸宮頂三寸處,其中有玄武之象,以道行全力配合落凡。那兩和尚的言行,就照見得更清楚了。
“文卓,其實你沒必要如此,柳兄也是大有造化的,你雖爲太皇帝君化身,只是命格相連。而我的化身,卻不一樣,你分明清楚,何故如此呢?”
白素素看了看畫面,看到那安妎和尚一臉不忿,顯然是明白了前因後果,就收了金丹,下了雲團說道:“看來,這的確是你的本意。”
落凡聽了,就笑道:“和你說話,就是輕鬆,想來你也知道,我叫你來的目的吧?”
落凡也起身,袖子一揮,桌几儼然,茶香四溢,遞一杯清茶。白素素接了,平平淡淡說道:“你就明說,我未必幫你。”
“如今華夏處於分裂,四處亡魂不少,道門下山救世,佛門善於超度,一個教人今生歸道,一個於元神深處打下印記,來世或可皈依佛門,都算是信仰之爭。”
“所以,你就動心了?”白素素問道。
落凡點頭說道:“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與帝君相約,各自落子,他看中了漠北的蒙人,我看中了東北的女真,我們落這一子已有許久,我也因此遭劫,才與我那小狐狸,有了這份姻緣。”
落凡所說,白素素也知道,太皇帝君見大宋羸弱,無法完成華夏大一統,如此信仰分裂,誰都象境難成。
因此就看中了蒙人騎兵了得,想憑此一統華夏,更將女真、西夏、吐蕃和大理,都歸於華夏,以此廣土衆民信仰,或可得成象境。
白素素也明白,落凡是看上了東北的女真人,就說道:“你以女真入中原,與帝君爭天下,就算成功了,也最多連接東北與漢地,依舊難以大成。”
“我修青龍七宿,不需要大成,那女真皇帝被大臣打板子,雖然使我氣運動盪而遭劫。
但如今,卻是個機會,我已經定下了氣運,使女真遷都南下,更使女真金國全盤漢化,以此入主中原,就算以後與帝君相爭,我信仰之力也足了。
不然,我又怎會使女真出兵,打破漠北草原的平衡,而給他機會呢?”
白素素說道:“以你我的道行,若只是以四象而成象境,的確容易許多,等你超脫,帝君再以蒙古人一統天下,倒也沒有衝突。”
白素素給自己倒了杯清茶,見落凡目視不語,就說道:“你佈局雖然精妙,但還是出了紕漏,你如今身陷囹圄,雖無大礙,但也到處掣肘,護不了她周全,所以希望我幫忙照看?”
“她畢竟修爲甚底,柳兄的心思,又都在你身上,我也只能找你了。”落凡把玩這手中的茶杯,打算了映照清辯的畫面。
白素素聽了,就故意說道:“你不該找我的,你我的舊賬,可還沒有了斷。”
落凡裝模作樣的作揖行禮道:“當年雖然說好,但畢竟是我的過錯多,佔你便宜也多,還請不要計較。”
白素素笑道:“其實不用你說,也不說看在柳丹青的面上,就算我和她,也挺投緣,自然會多加看顧。”
落凡也笑道:“你氣運與岳飛相連,我氣運與完顏兀朮氣運相連,雖然是敵對關係,但卻是我有意而爲之,想來你也能感覺到了,你我相互掩人耳目。”
落凡忽然大聲說道:“文卓,你不宜在這裡久留,我故意提醒兩句,請你看在往日情分上,稍微放在心上,如何?”
“你說。”白素素本想再寒暄兩句,但落凡如此說,也就作罷,站起了身來。
“也沒什麼,就是我的事,你不要同小狐狸透露任何口風。”
落凡眉頭一皺,就有了傷感。白素素聽的清楚:“我和他共下這盤大棋,你也與那岳飛氣運相連,而那岳飛,怕是不得善終。
畢竟,宋室朝廷只剩半壁江山,舊的稅收體制,維持不了如此軍費,那岳飛是主戰派,屆時兩國休戰,氣運流轉,他恐怕性命不保,你要提前抽身出來。”
也無需說得太明白,白素素與落凡道行相若,得了這提醒,也就明白,無非就是岳飛遭劫後,氣運牽連,要防止有人落井下石,也要防止有人公報私仇。
“我知道了,無論如何,我保婉瑩妹子周全。你自己也小心點,當心那劉玄龍的安危。”白素素化光而走,轉眼消失。
落凡聽了,自言自語說道:“我得了他暗中相助,分出化身來替代,那飛龍背後的勾陳,就算知道是我,也最多控制我的化身,好叫我不要現身罷了。”
“勾陳對我,向來有幾分忌憚,纔將我化身控制,那飛龍也不能太過分,我也能放心。”
落凡獨自抿着清茶,那清茶從生靈慾求的虛無中生化,得此茶味,就越發的有些孤獨了。
清茶苦澀,自身孤寂,落凡揮手將茶几散去,又自言自語:
“那獬豸應該還不知此事,但定會有人告知天機,還有那安妎和尚,怕是會把恨意落到他們兄妹頭上,該如何應對,全都要靠你了,以你的本事,也能應對。”
“這是內心我的選擇。”落凡的聲音獨自迴響在寂靜的幻境:“可如今,我爲何有些傷感呢?”
白素素從落凡處離開,便以符籙定位入了仙界。仙界的最北方,從北天門入天界,進了紫微宮。
紫微宮乃北極中天,到處可見瓊雪玉樹,奇花異草,白素素採了些上品,心中思念故人:“只要在凡間找到他,就能在仙界找到他的投影。”
又看了看手中仙草:“以此養神,能使七八年容貌不老,也好了我夙願。”這時,卻又把柳丹青給忘了。
白素素收了仙草,一路前行,又見祥雲翻滾,如同海上波濤,卻又無比輕柔,其中隱隱有絲竹之聲,如琴聲,如古箏。道家出塵不染俗,與佛門金光閃耀不同。
白素素化作女官,從偏門入紫微宮,門口的神將,院中的童子小仙女,飛舞奔走的靈物,都沒看她一眼,暢通無阻。
進得紫微宮偏殿,白素素仙體消散。如同元氣,聚則成形,散則成氣。當元氣再次聚攏時,卻到了一處玄妙之地。
此處空空蕩蕩,牆壁若有若無,下方雲霧翻滾,如泰山上的霧氣,上方更有灰白霧氣,如太極轉動,似乎旋渦,白素素立於其中。
剛入此中,腳下就有云氣如活物,聚在一處成蒲團。白素素坐於其上,面前就出現一道門戶,有三尺六寸五分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門戶寬有兩尺四寸,分二十四節氣,門戶內空洞虛無,似乎連接到了未知的深處。
又過轉眼,虛無中,就閃現星光如蒼龍,如同盛夏夜空的滿天繁星,卻莫名讓人有種眩暈。
白素素盤腿,雙手抱丹,頭頂出金丹,目光不在其中。
金丹作純白色,如冰霜,能見到霜紋理。略一流轉,就有黑白二色糾纏如太極,又過瞬間,化作白蛇黑龜,作玄武模樣。
黑白二色糾纏的同時,那門戶上也有二氣冒出,也做黑白之色流轉如太極,其中生出三個大篆,乃是:“太極宮。”
白素素神遊其中,那門戶中就衍生出了畫面,畫面中,白素素立於其上,俯瞰一切,卻又不在其中。
畫面雲霧散開,如同揭開了帷幕。帷幕後三個人影最爲顯眼,一個是岳飛,一個是趙構。
還有一個,有些面熟,白素素也就能認出他來:“原來是你親哥哥。”白素素嘴角帶了一絲笑意,畫面也生動起來。
畫面中,岳飛向趙構呈表,其上書曰:“因許久未見母親,臣甚思念,又因戰場刀兵,早有暗疾在身,請陛下賜臣以閒職,以享天倫之樂。”
趙構看了看奏摺,久久沉吟不語,問另外一人道:“韓將軍以爲如何?”原來這一位是韓世忠,白素素也認了出來。
“臣惶恐。”韓世忠慌忙奏道:“臣也有事奏明陛下。”
“不必呈上,你言語奏來。”見韓世忠也有奏本,趙構把手一揮,說道:“你不會也要回老家,享天倫之樂吧?”
韓世忠冷汗直流,忽的說道:“這位柳邦安,是末將幕僚,十分韜略,以他替代臣和嶽將軍,就能安邦定國。”
此話一出,岳飛與柳邦安都臉色鉅變。岳飛就要說話,韓世忠立馬奏道:“昨日末將見到秦相,見他家歌姬十分顏色,末將心動不已,還請陛下賞賜。”韓世忠跪下磕頭。
“好一個韓世忠,有秦將王翦的風格。”白素素見那趙構下旨:“賞韓將軍相府歌姬一名,自行挑選。”
又下旨對岳飛說:“愛卿,金兵未有息干戈之期,將軍仍需爲國效力,但因你戰功甚高,特賜進爵一極……”
“原來是這樣。”白素素揮手打散了畫面,自言自語道:“還需要雙管齊下。”
太極宮是太皇帝君從太清道人處所得,太清道人以四象合太清一氣,修得一氣化三清,奈何只是初悟,難以飛昇象境,但這八卦爐中所煉太極宮,卻有無窮玄妙,置於其中,心想何事,何事便現。
又有一個畫面衍生,白素素連忙抓住。畫面中有兩人,一個是白素素,一個是太皇帝君,兩人周圍有黑白二氣作太極流轉,更有星光點點如廣袤星空,太皇帝君對白素素道:“以你的道行,以氣運干預,當輕而易舉纔是。”
畫面中又有畫面,岳飛攜帶千萬百姓南下的場景,其中百姓牽兒帶女,肩挑籮筐,車載財物,牛、驢等牲畜負重而行。
畫面中,白素素感嘆道:“當年曹軍南下長阪坡,受苦的也是無辜百姓,天下大勢,分分合合,實在避免不得。”
畫面中,太皇帝君說道:“這嶽武穆甚是關鍵,以氣運干涉之人甚多,更有佛門以迦樓羅投影,號稱轉世,更要萬分小心。”
太皇帝君語氣,並無責怪:“你妄動慈悲心,如今露出破綻,也是你心性使然,你且下凡,以凡塵掩蓋自身天機,能免以後禍患。”
白素素不好說話,太皇帝君手一指,白素素化作青煙消散。畫面也跟着演化。卻是蜀中青城山,道觀的隱匿處。
那裡樹蔭廣大,林木甚密,流水汩汩,暗處有年輕人作道士打扮,卻光着個腦袋,不知是非僧非道,還是亦佛亦道。
這年輕人手摟佳人,少女於溪水中喘着粗氣,魚shui之歡。
那溪水中也有異動,有灰白裹成一團的精氣,如游魚從陰men中浮出,在水中打個花兒,就消失不見。
白素素秀臉微紅,明白此事是自己先心念所爲,雖無人能看到,但這心念衍生出的心意,還是忍不住羞澀。
這番卻斷不了思想,心中越不去想,幻象就越是衍生,反而更加的想了。白素素臉色更加紅了,如那凡間的女兒家,只是把眼睛閉上,自欺欺人。不敢看那幻象中,自己的冰山玉雪相。
畫面依舊呈現,這是太極宮所衍生的幻象,身臨其境,無可逃避,或許,也不想逃避,這回是明夷福居中的場景。
閨房中,白素素盤腿坐於雲牀,胸口譚中穴處,有亮光閃爍,小腹丹田處,更有那雌雄陰陽之精華。
那胸口處的亮光,似乎牽連有無數絲線,絲絲縷縷,都消失在明夷福居四周的虛空。
亮光如水,似冰非冰,落了下來,如同瀑布飛流三千尺,落在下丹田的陰陽精華之上。
那精華得此光輝,如同得了滋補,竟然慢慢長大,一個眨眼就成了胚胎模樣,是個女胎,與白素素容貌有些相似。
這場景,在白素素自己看來,似乎是自己懷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