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柳丹青着急離去,白素素便知與木婉瑩有關,掐指一算,卻是西湖洞天發生變故,木婉瑩在清靜天,也遇了危險。
木婉瑩叫來李蘇蘇後,就入清靜天,漫無目的遊蕩去了。
若在以前,只要心情煩悶,他們兄妹就會選擇與天地精神相往來。木婉瑩這時也如此消遣,只是更加的形單影隻。
yu望源自肉身,於精神層面昇華,最終脫離陰濁。只是,不達象境,脫不了yu望桎梏,情緒依舊會籠罩,逃避不得。
“是我寄情山水,還是草木也知愁?”
木婉瑩漫無目的,不知不覺,竟然到了靈梵禪寺。寺廟處於高山,山高秋早,才過露水,草木就已凋零,不禁心生感嘆:
“還是往南走走,免得壞了心靜。”
“阿彌陀佛,女施主既然蒞臨,何故匆匆就走?”木婉瑩正準備轉身,忽覺清靜天被阻滯,如同陷入了淤泥的船隻。
清靜天外丹源自茅山,平時安放大陣以吸收天地能量,就算外出,也常常藏於飛鳥身上,即不費元氣,也能隱跡藏形。
但木婉瑩哪裡能想到,此番還是被人注意了?而且聲音也熟悉。瞪眼一看,竟然是陳那,心中一咯噔,暗自警惕:“又來找我麻煩!”
木婉瑩本就一肚子情緒,也打定主意要追隨落凡,只是捨不得柳丹青,心裡萬分糾結。
此時陳那一出現,她就有種“天下所有人都與我爲難”的情緒,又是仇人,她嘴裡就罵道:“好禿驢不擋道!”
學着柳丹青鬥法的模樣,於清靜天開壇做法,丟出以前龐飛龍所贈寶劍,嘴裡唸唸有詞,唸的是心月狐之咒。
“月宿兇藏,急急如律令。”她咒語剛唸完,寶劍還沒飛出清靜天,就有了反應,似乎蜜蜂震動翅膀。
寶劍一飛出,也如外丹一樣,行動十分緩慢,木婉瑩只覺得手上千金巨力,一張秀臉,雖是仙體,但還是漲得飛紅。
寶劍被阻滯,木婉瑩明白是封印術。
仙體在清靜天中,就如凡人在家中,別人要想打他,就要放火燒房,把人給逼出來,這封印之術,便是此理。
這封印術,還可以在西湖洞天裡施展,這便是兩面夾擊,絕對封印。
幸好陳那的修爲只與柳丹青相當,突破不了落凡在西湖洞天中的結界,倒是留有退路,倒也不慌。
外人放火燒房,自己也要小心,不然就會被突襲。
狐仙全力一劍,寶劍鋒從磨礪出,泛起了劍光。劍光化作心月狐,掙脫束縛,陳那措手不及,被咬傷了手臂。
陳那大叫一聲,血流如注。
他雖有武藝,但更是精修佛法,在這幻境當中,應對難免有些紕漏。
但陳那修爲與柳丹青相當,佛門雖視肉身如臭皮囊,但依舊不容小覷。他運轉元氣,止住流血,做降魔之狀,聲音滾滾:
“妖女,貧僧上次饒了你,你竟然不知悔改,敢再來行兇!”陳那放出佛光,入了舍利幻境,降妖除魔。
佛門修行,講究涅槃,世間一切,都是浮雲,身體也只是臭皮囊,更不用說法器了,佛家之術,並無做法一說。
只是佛陀曾說,世間魔怔橫行,外道繁多,不得不有降魔手段,因此道家之術,佛家也就借鑑了去,只是大不相同罷了。
陳那手中一串念珠,以此爲兵器,望空一丟,幻境中,轉眼間就見百餘顆珠子漫天飛舞。
飛舞的念珠一顆顆連接,放出了金光,狐仙看的清楚,那金光扭曲,轉眼就化作一條怪蛇,怪蛇頭上長了個肉瘤,似蛇非蛇,似龍非龍,乃八部天龍。
怪蛇飛舞如神龍,好幾次差點纏上狐仙的心月狐,但都功虧一簣,靈狐矯健,縱上越下,用爪子反擊,難分難解。
外丹、舍利,寶劍、佛珠,都在幻境中,似真似幻,卻也能落到普通人眼中,寺廟中剛好有和尚,看到了這怪蛇與狐狸的廝打。
“我不可戀戰。”兩人相鬥,暫時難分勝負,但狐仙自知不是陳那對手,況且又傷了陳那,單單通過心月狐幻象與怪蛇接觸,都能感覺到陳那的憤怒,心中不由一緊,畢竟是在寺院邊上。
陳那的狠話,她也懶得在意,不依不饒道:“和尚,我上次饒了你,你竟然不知悔改,又來行兇,這就是你的報應!”
一模一樣的話,狐仙扔了回去。
但和尚似乎被刺激了,醜陋怪蛇突然放出金光,大發神威。金色佛光似乎大有玄妙,心月狐的行動受制,變得有些呆滯起來。
“想留住我,哪那麼容易!”
狐仙見那怪蛇纏的緊,自己雙手都有些不聽使喚,就如年幼時,提着盛滿水的水桶,雙手都只能輕微擺動,她心中雪亮:“叫幫手?豈能讓你如願!”
“這劍本不是我的,不如湮滅,毀了這念珠,也好脫身。”
狐仙念頭一起,寶劍就有了反應,她通曉這寶劍構造,知道這劍身按人體奇經八脈、十二正經而打造,內有陰陽二氣之運轉。
陰陽二氣在寶劍中運轉如意,哪怕只湮滅十分之一,也是莫大的威力,遠超凡間的**大炮,更別說所有陰陽二氣了。
陰陽二氣湮滅,瞬間爆發,何等的地動山搖?“轟”的一聲巨響,似乎震盪了泰山,似乎幾十門大炮一起攻城略地。
那和尚念珠中的元氣,也像**般被點燃,早就灰飛煙滅。
舍利幻境中的陳那遠遠避開。狐仙也遠遠躲開,趁機脫身。只是心中好奇,忍不住回頭。好壯觀,地動山搖,山石片片滑落,如山體滑坡。
陰陽湮滅鼓盪起的煙塵,更是壯觀,巨大的蘑菇雲,直接衝到天際,幾乎與天上雲朵相連,似乎暴風雨中的天海相接。
狐仙也被震驚:“龐飛龍這廝,好高的修爲!”如此,卻失了機會,這停頓回頭的瞬間,竟讓陳那的幫手趕了過來。
被驚動的是清辯,他趕過來,見到狐仙停頓,呼吸之間就將她再次困住。同樣是封印之力,比陳那強了許多。
狐仙后悔不迭:“糟了,莫非要躲到西湖洞天裡去?但是哥哥留了屏障,我到底能不能跨過?”
見是清辯,狐仙急了,越發的拿不定主意了,便咬牙道:“這回嚴重了,要不要試試?”
“無論如何,不能讓哥哥擔心。”狐仙處境跌倒低谷,反而冷靜了。便掐法決,一指點出,聲音就穿透了封印:
“我和他是舊日恩怨,他傷我在先,我毀他念珠在後,一報還一報,兩不相欠,你前來阻我,卻是有違你佛家之道。”
“阿彌陀佛,施主妄傷生靈,如此大罪,豈能饒你!”
清辯滿臉慈悲,見腳下一隻兔子渾身焦黑,還冒出了被燒糊的肉味,怒意又重了三分:
“你二人相爭,與這兔子何干?”
狐仙一指點通佛光的封印,清辯的話也能傳進來。
狐仙十分不爽,反脣相譏道:“要不是他來惹我,我怎麼會和他動手?這兔子我殺一半,他殺一半,你起怪我頭?”
“孽畜,你得人身不易,我佛門慈悲,本欲善加度化,而你確心生惡念,殘害生靈,落凡道友更是因你而遭大禍,今日你若不皈依我佛,獻出玉符於佛前懺悔,貧僧也饒不得你!”
清辯也沒有冤枉狐仙,寶劍與念珠的陰陽二氣湮滅,這麼大動靜,就連兔子都被烤熟了,就更別說那蟑螂,跳蚤了。
話剛落音,清辯就消失,也入了舍利幻境,木婉瑩只感覺封印之力忽然濃郁了許多,如琥珀的蒼蠅,十分難受。
言語的暴力,處境的惡化,狐仙暴怒,罵道:“禿驢,老孃和你拼了!”話雖如此,元神仙體卻是化作白狐,猛然一躍。
果然,卻入了西湖洞天。“乖乖,嚇死奴家了!”狐仙噓了口氣,一顆心碰碰直跳,十分惹人憐愛的模樣。
明知不敵,自然不會送死,入了西湖洞天,就算外丹被人從凡間封印,仙體也可過八卦門,入柳丹青的玉京天,傷不了根本。
柳丹青的玉京天,是以丹道演化夢境,其中自然安全。只是可惜了肉身,需兵解重修,狐仙卻是不願。
狐仙雖得了仙體,但金丹未成,丹道未顯,玉京天爲一片混沌,其中能衍生夢境,依舊會做夢。
除非元神仙體修出金丹,陰陽分化成清濁,以丹道演化,以凡體肉身爲天地,投影而出,便是玉京天,如此,便是莊子所說,真人無夢。
“當年動手的蠻僧,恐怕就是這禿驢。”
狐仙飄在小嬴洲上方,忽的,內心就冒出個聲音。當年落凡被蠻僧重傷,清辯雖然是禪宗的,但她還是把兩人關聯,似有所得。
一想到這,她就忍不住冷笑,單手畫符,出口諷刺:“什麼佛法無邊,你們佛門總說,皈依我佛就是功德無量,冥頑不靈便是罪孽深重,我被你們加了這麼多罪孽,早就冥頑不靈了。”
他們兄妹在仙境中的西湖洞天,是西湖湖心三島的投影鏡像,與外丹所化幻境不同。
清靜天爲外丹幻境,是當年茅山用來封印柳丹青的。當年茅山道士在小嬴洲佈置陣法,將外丹至於其中,封印之力生生不息。
外丹離開小嬴洲,幻境就沒了靈氣來源,雖然也能支撐十幾天,但畢竟沒了補給,自然就怕外丹被清辯封印。
外丹在凡間被封印,凡體就不能迴歸,時間一長,就會崩潰,狐仙無法,逃不了被封印,只好眼不見心不煩。
若同時在凡間和西湖洞天內,封印外丹幻境,則仙體入不了仙境,凡體入不了凡間,那便是絕境。
幸好洞天結界了得,無有此憂。
狐仙自身的天機,被落凡遮蓋,雖因茅山上的事,遮蓋沒那麼強了,但清辯沒有仔細掐算。單憑眼睛看去,覺得是狐仙自己的外丹幻境,所以才花大力氣,想把狐仙堵在玉京天中。
這也是落凡未雨綢繆,茅山曾封印柳丹青的這往事,外人輕易不知,自然就不知清靜天幻境了得。
但狐仙怎會讓他如意?她的話通過空間傳出,只覺內心十分舒暢。也不知道清辯聽到了沒。
狐仙並沒聽到回話,只覺得封印更加堅固,就如同土磚堆砌的土牆,風乾後更加堅固。
她心緒依舊不平,似乎普通人房子被人一把火燒了,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看着,狐仙呼吸急促。
畢竟是封印外丹幻境,好比在一棟房子外,再建造一棟更大的房子,自然費時費力,清辯只好行那水滴石穿的功夫。
情況緊急,狐仙也不會如以前,與陳那相鬥時那樣,死守外丹幻境。許久以前,柳丹青在清淨天加了一層屏障,不許狐仙通過清靜天入西湖洞天。狐仙還記得當時的話是這麼說的:
“以你的經歷,去了洞天仙境,容易遭遇心魔,若有不慎,我會難過,等你修爲夠了,這屏障攔不住你,那時我也放心。”
“哥哥總說仙境兇險,如今我修爲倒是夠了。”清靜天因有柳丹青屏障,狐仙只好硬闖,卻成功了,滿心歡喜,卻依舊平復不了急促的心跳。
她又喜又恨,連自己都無法言明自己是何情緒了,更無法與人訴說,便生出了沮喪。
仙境從天道而生,是所有生靈夢境的衍生根本,就如亭臺樓閣的地基,而磚塊、柱子等物,則是生靈深層意識的演化。所有的夢,都是當事人在仙境上建立的一座座莊園。
莊園是完全封閉的,一方大千世界,世界內有天有地,有水有火,世間所有一切,都可隨心而生,夢裡乾坤大。
夢中見蛇靈,乃ying欲的體現,見妖鬼等物,是提醒處境不妙,正常來說,夢中一切,乃是天機。
“我深藏氣息,闖入別人夢境,只要不妄加干涉,想來也不會影響天機,天界也不會找我麻煩。”
西湖洞天,小嬴洲上空,離水面九丈處的高空,有八個卦象,卦象作先天八卦流轉,能以此入柳丹青玉京天,狐仙卻是停住了。
“我倒要看看,有沒有人做白日夢。”
第一次獨自入西湖洞天,狐仙眼中所見,與現實一般,只是多了一股出塵的意味,似乎所有一切,都纖塵不染,如同身在畫中。
她身子一轉,環顧四望,見西湖洞天甚小,就只有小嬴洲島的範圍,其他景象,純碎只是背景,洞天結界如氣泡。
仙境爲凡間的鏡像,互爲虛幻,她眼中的行人,飛走的鳥雀,水中游魚,土中蚯蚓,搖擺的桃柳,都是亦真亦幻。
蘇堤上,柳丹青在與人動手,那些蘇堤上的人,肉體凡胎本來重濁混沌,在天光照射下,臉上形影分明,明暗交錯,而在西湖洞天的鏡像中,卻容貌清爽飄逸,有形無影,有明無暗。
回想以前夢中,所有事物的體現,也是這般的仙氣,狐仙就有想法:“要不要去別人的夢中看看?”
揮手散去天上的八卦門,又考慮到了自身安全,自言自語道:“還是帶上佈陣法器的好。”
便將仙體下沉,鑽入了地下,距離水面有九丈深,用手一指,腳下也有個八卦流轉,卻是後天八卦。
她踏上後天八卦的門戶,入了西湖洞天的地界。眼前只見得一片白茫茫光亮有些渾濁,似乎七月半晚上見的月光。
整個地界,如同巨大的雞子,裡面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漂浮有各種石塊,其上有人有妖,其數約五六百人。
這些人,形形**,有道士,有儒生模樣的人,也有人粗獷如北方大漢,但更多的是打扮奇特的各種小妖。
狐仙自然知道,這是她們兄妹兩數百年來的根基,都是些內丹有成,但借天雷破內丹,卻沒有得到仙體的門人。
這些道人、文士、大漢和小妖,都修行日久,好不容易得了半仙之體,自然就有了懈怠之心,也就不想兵解。
不成仙體,兵解重修,從頭再來,也未必會有現在的成就,若想再上一層樓,更是艱難,也就放棄了,都選擇將修爲化入四象天星陣中。以前柳丹青與白素素相鬥,就是依仗大陣有千餘小妖之力。
因以前柳丹青叮囑,不可妄入仙境,狐仙便覺得要帶上陣法護身才安心。她越發的激動了,一入地界,自然就驚動了這數百小妖。
玉湘妃卻在這地界,她見木婉瑩獨自而來,乃是第一次,也就十分隆重,數百人齊刷刷閃在一處,口稱恭迎姑娘。
數百人的目光注視,狐仙越發開心,負面情緒一掃而空,直到玉湘妃發問:“姐姐到來,就是看看?”
“哦。”狐仙回過神來:“我來取四象天星陣的法器。”
“姐姐稍等。”玉湘妃手一擡,手中就有金光。
金光膨脹開來,現出十四塊金牌,寸半來長,二指餘寬。
其中有七塊金牌,排列成北方七宿,成白虎之象,另有七塊金牌,排列成西方七宿,作龜蛇纏繞。金牌光華大作,白虎虛影呈白色,玄武龜蛇呈黑色,黑白流轉,如太極。
地界中的道人、文士、大漢五百餘人,都被吸入其中,玉湘妃也一樣,整個地界,便只剩下一片寂靜,如明月照死海。
狐仙收了金牌,過西湖洞天之天界,入了仙境之根本,茫茫混沌之中。
在經過西湖洞天時,她眼裡看到柳丹青的身影,又看到了那火居道人,想起軍營往事,自言自語:“哥哥,如果我真的陷入了魔障,你一定會奮不顧身……”
她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流的淚,淚水剛離臉頰,就化入了混沌,似乎不曾存在,她整個人莫名的神神叨叨,如夢中囈語:
“哥哥,我怕是不能陪你了……”言語斷斷續續,良久才又接上,卻有些錯亂:“哥啊,我真的捨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