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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百年之後再見

142 百年之後再見

傅景淵冷顏不言,上下打量了步涼半晌,突然又拽起她的手不斷的往外拖。

“傅景淵,你到底想幹什麼!”因着施針過度,步涼掙扎得很吃力,更何況男女力量上的懸殊。她只得張口朝西荷所在的方向嚷了起來,“西……”

只是,嘴一張第一個字剛有個聲就感覺腦後一陣發麻似的疼,再一下便暈了過去。

傅景淵一肩頭扛起步涼,轉眼掃了掃這因爲孩子而頗有生氣的院子,咬咬牙就轉身迅速沒入了黑夜之中。

那一記手刀下手不輕,但步涼卻在顛簸中慢慢清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被橫架在馬背上,而載着她的人仍是那陰魂不散的傅景淵時,她卻冷靜的朝周圍看了看。

這已經不是曇靜庵了,全都是遮天掩月的參天大樹,步涼記得來時似乎也這麼見過。

傅景淵這是帶她離開曇靜庵?

“傅景淵,你到底想幹什麼?”

傅景淵,“……”

他低頭看了看已經醒過來的步涼,一個皺眉就揚起馬鞭狠抽一鞭,坐下的馬駒吃痛狂奔。顛得步涼更加的難受起來,要知道她生產時的傷口尚未痊癒,此番她好似已經感覺到了血液奔流。

“傅景淵,放我下來,趕緊放我下來!”

然而,傅景淵就像是瘋了一樣的置若罔聞,不停的驅馬在林間小道之中奔跑。

步涼也是不知道他到底走了多遠才停了下來,當他將她從馬背上又扛下來放到草地上時,順手更扔下一個包袱來。

“這裡面有換洗的衣裳、乾糧以及銀子。拿上之後就走吧。”

步涼摸了摸那大包??的東西。看得出準備得很倉促,但是他爲何要這麼做呢,縱然步涼在腦海中搜索了十個百個甚至千個理由都想不通。

許是明白她的疑惑,也知她是個不弄清楚誓不罷休的人。傅景淵冷聲答道,“賢王把你的身份告訴皇上了。”

蕭玦!

步涼失笑,“這就是我拒絕之後,得到的迴應嗎。”

其實,傅景淵並不知道步涼與蕭玦之間到底有過什麼商議,那時爲了感激蕭玦救下曲意,他便應了蕭玦一個要求作爲報恩的答謝。他原想會是坑害睿王亦或助陣賢王一黨的這些要求,可得皇命前往曇靜庵之時蕭玦忽然就找到他,讓他傳遞步涼在曇靜庵裡的一切,卻要對錦軒宮和睿王府作隱瞞,包括步涼生產之事也不得在他准許以前上傳宮中。

是以,步涼生產那日他讓人給蕭玦報了信,然後蕭玦就讓他幫忙做了最後一件事,只問步涼可否考慮清楚了。然後將其回答回稟便恩情兩清,互不相欠。

傅景淵也不曾想,步涼的回答竟讓他做出這麼一件事情來。

於是,今日他又得到了蕭正孝的聖旨,“上官賈士死了,上官家不足爲懼。上官雲初卻以細作身份混入大周,大周絕不姑息,皇上和嫺妃娘娘爲保睿王爺清譽,下旨秘密處死你和你的孩子!”

步涼陡然睜大眼睛擡頭瞪向說出這番話的傅景淵,朗聲質問道,“你再說一遍!”

“聖旨上寫,上官雲初有關之人,殺無赦!”

撐着地面的手陡然一鬆,步涼險險撲倒。

她努力站起身來,兩手抓着傅景淵道,“帶我回去。我命令你馬上帶我回去!”

傅景淵糾結着一把將其推開,“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上官雲初、步涼?可在我眼裡你只是我的舞兒,但是如你所願今生我與你無緣,這是我最後一次因你而違抗聖令,以後便再也不見了。”

說完,傅景淵轉身上馬,哪知剛握上繮繩之時,步涼卻突然衝了上來,眨眼間就抽出了他馬鞍上的佩劍。

“傅景淵,你既不再幫我,那麼就不要再礙我的事兒!”話音一落,步涼便咬牙向前一刺。

傅景淵低頭不可置信的看着腰間上長劍,再怔怔啞口想問:你爲何如此無情。

步涼一把拽下他,忍着身體的痛翻上馬背,打馬離開之際,她垂目向傅景淵望去,冷言道,“我誰也不是。駕!”

倒在枯叢中的傅景淵,捂着傷口朝着漸漸遠去的身影,艱難的喚道,“別、去……”

那是山林間的小路,步涼即便朝着山頂的方向一直向前,但依舊分不清方向,一次又一次的來回轉悠。

上官雲初有關之人,殺無赦!

雲初、西荷、翹楚……還有孩子,千萬不能有事啊!

生平從來沒有這麼一次痛恨自己記不得路識不清方向,看着四周越來越明亮的光線,步涼拉拽着馬駒拼命的在林間大吼大叫了起來。

……

好似被人用力的搖晃着,而?腔裡嗆人的煙讓宋西荷難以忍受的撐開眼來,倒映進入眼簾的是翹楚焦急的狼狽樣兒,凌亂的髮髻,滿是污垢的白皙臉蛋。

“神棍……”

“宋西荷,趕緊起來,起來!起火了,快點……”不由分說,翹楚又取了根針狠狠朝她額頭紮了去。

起火!

西荷後知後覺的才發現翹楚身後全是火光。她一躍而起,環顧着已經灌滿濃煙的屋子,趕緊跌跌撞撞的朝搖籃跑了去。

“孩子呢?小主子呢……”土乒節弟。

翹楚捂着?子跑了過來,“我們被人下了迷藥,我發覺之後就趕緊跑了出來,見你這邊有火可是進來之後根本沒見着孩子。我又拖不動你……”這時,翹楚還真想破口大罵平日裡吃得太多的宋西荷。

但是,說話也是要分場合的,這些話留着以後說吧。

他擡頭看了看越來越旺的大火,“先出去!”拉拽着宋西荷衝出了屋子。

這當剛呼吸到清涼的秋風時,似有劫後餘生的快感,只是又一轉頭髮現遠處步涼的屋子也燒了起來!

宋西荷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邊跑邊罵,“神棍你怎麼不先救主子呢!”

“我……”翹楚也跟着跑,他過來的時候也只見着宋西荷的屋子在燒啊。

“神棍,門從裡面被栓住了,快來幫我!”跑到屋門前的宋西荷用肩頭使勁的往前撞。

跟上來的翹楚也使出吃奶的勁兒用腳踹。“等等!”突然宋西荷拍了拍他,指着裡面急道,“你趕緊聽,聽裡面是不是有孩子的哭聲!”

翹楚一撕牙,“你管有沒有,先把門撞開再說!”

“哎!主子!主子您們醒醒,主子……”

宋西荷用力大吼用力猛撞,藉着翹楚那點微薄的力量也不知道是在多少下以後纔將房門破開。仔細一看,步涼屋子裡的火比她那兒的更旺,火苗被壓得低低的看起來像是都燒到了頭上。

當即,西荷轉身就將翹楚往外推,“你在外面等着我,別進來!”說完,西荷一頭鑽進了火海之中。

翹楚,“……”有種被小瞧的憤懣,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咳咳,主子……”西荷憑着記憶往前走,越過已經燒成空架子的屏風撲倒在了牀榻上,她先摸了摸孩子,聲音哭得還挺大的,心裡一陣安心便將其抱進了懷裡。這又伸手摸了摸邊上平躺着的人……

怎麼只有一個?

宋西荷爬上榻細細的看了那人一眼,是雲初!

她用力的拍打着上官雲初的臉頰,卻發現她根本沒反應,看着越來越大的火勢,她不由多想的拉起雲初的手來。

只是,剛一拉起來就又垂了下去,那指尖觸及的冰涼與火海里的熾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呆呆的愣住了,緩了半晌纔敢伸出手去探雲初的?息,然而……

上官雲初已經徹底的睡過去了。

“六小姐……小姐……”

“宋西荷,你在哪兒?”

翹楚的聲音從某處傳來,宋西荷才驚覺懷裡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小了,趕緊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忍痛再看了雲初一眼便抱着孩子朝翹楚的方向跑了去。

“走!”

“遙君她們呢……我去救她們。”只見着西荷抱着孩子,翹楚只當她沒能力帶步涼她們出來,於是就一門心思的想着往裡走。

可是,西荷卻咬脣搖頭,“晚了,我們先帶小主子出去,快點啊!”

耳邊火苗嚓嚓,宋西荷的話聽得不大清楚,但因着她臉上的神情,令翹楚心裡有什麼東西給裂開了。他滯了片刻後,才又堅定的看了她一眼,“你先帶孩子出去!”說着他撥了一把宋西荷,他拿手擋着?子就繼續往裡衝。

然而,這屋子裡的大火應是從裡面開始燒的,東西燃得久了也就經不起支撐,高高的屋樑忽然就塌了下來,橫在了翹楚的跟前,若不是宋西荷拉了他一把,只怕他就得壓在下面了。

但,他沒打算放棄,望着火海里模糊的身影,翹楚在濃煙和火苗之中尋找着跨過去的通道。

他失去理智倉皇失措的模樣,氣得宋西荷一把拽住他的領口就張着血盆大口,一開一合卯這勁兒的吼着什麼。

可,翹楚卻全然聽不見聽不清,只想着跨過去,跨過這火海就能見着步涼。

無計可施之時,宋西荷打算先將孩子抱出去,然後就在她移步的一瞬間,頭頂上卻突然落下一大塊的黑影。西荷擡頭一看,立馬就將手裡的孩子往翹楚懷裡一塞,跟着騰空的兩手猛然拉着翹楚一甩。

恍惚的翹楚跌坐在地的那一霎那,他還是下意識的緊了緊懷裡的孩子,可當他回過神來轉頭看去時,就見着宋西荷已經被死死壓在了另一根屋樑下。

“宋、宋……潑婦!”

“神棍,快帶孩子出去,你們快出去!”宋西荷忍着痛大聲朝他嚷着。

“宋西荷,你……”翹楚爬起身來,躲着火伸手拉住她的手,死命的往外拽。

然而,西荷仰起頭來看了看被火勢掩蓋的大門,執拗的將手縮了回來,“孩子不能有事兒,否則我就沒臉見主子……翹楚,走啊,帶孩子走!帶他去找睿王,他一定可以護着他的,快走啊……”

翹楚不理,乾脆拽拉起她的衣裳,一直往外拖,可是,衣服碎片一點點的扯落,卻沒見着房樑底下的人動分毫。

滿目的火光,越來越虛弱的宋西荷,呼吸漸弱的孩子,精疲力盡的翹楚也怔着收回了手,寒着一張臉慢慢轉身、回頭,模糊的見着宋西荷那張臉肆意大笑的臉,竟是從未有過的美……

“宋西荷,你要在奈何橋上等着,我可不願欠你的情。”

她彎起月牙似的眼笑了笑,倦怠的閉上了眼睛,在最後清醒的瞬間在心裡默默地回答着,“好,我會求閻王讓我打扮成好看的姑娘,在三途河邊上盼着百年之後的你,再見。”

……

像是置身煉獄被冥火所熬,身體咽喉手掌全都是火,藍色的焰火一點點的吞噬着她,噬骨的疼痛猶如千萬蟲蟻啃食,她大叫卻沒有聲音,求救卻只餘黑暗。

“父親……父,蕭……啊!”滿頭大汗的步涼終於衝破夢魘,直直的坐了起來。

“喲,醒了……當家的,貴人醒了!”

破敗混亂的木屋裡,有個捋着山羊小胡的駝背小老頭兒朝外傳了話後,就一直笑眯眯的盯着步涼瞧,頗爲得意的說道,“看來,老朽的藥還是挺有效的嘛,貴人那麼重的傷都被老朽從鬼門關給拖了回來,不錯不錯!”

步涼皺眉觀察着這陌生的一切,可沒一會兒就又聽見一個粗放的嚎嚷。

“他奶奶的,要是這次又是唬老子沒醒的話,老子立馬就把你這死老頭兒的頭兒給咔嚓了!”話一說完,這人就嘭的一聲撞開了搖搖晃晃的門板,果不然那門板也是經不起他的折騰,徹底碎了。

那人不耐煩的瞟了一眼,可又看到確實已經坐起身來睜着眼的步涼時,頓時又笑了起來。他扛着大刀撇着八字腳,撥了撥披散的頭髮,露出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來,問道,“貴人還記得老子不?”

步涼怔了怔,失笑道,“唐二狗。”

那人搖了搖頭,“老子不叫二狗了,是唐寅虎!還是貴人給賜的名兒,忘啦?”問話,立馬轉身拿着刀就敲了山羊一頭,“人都給燒傻了,還說沒事兒。看老子等會兒不宰了你!”

“誒,當家……”山羊老頭兒還是較爲平靜的,又不緊不慢的捋了捋鬍子後,評述道,“才醒,腦子不清醒是正常的。”

呃。

唐寅虎覺得話說得也對,所以又轉了回來,嘿嘿的對着步涼一陣傻笑,“貴人是被老子的小弟給擡回來的,他們是打算把你獻給老子當壓寨夫人的。但老子一看啊,原來是貴人,所以就把他們每人給抽一頓,貴人身子實在是太弱了,這老頭兒居然說你死定了,哎喲我的娘耶,你就沒瞧見當時你渾身是血的樣兒,嚇死老子幾個婆娘了……”

唐寅虎的話有點多,多到可以讓步涼好生回憶了一番失去意識前的情形。

她迷路了,然後身體的傷口裂開了,最後從馬上摔了下來!

“帶我去曇靜庵!”她驟然記起了傅景淵在林子裡的那番話。

“誒?”唐寅虎咧嘴一搭,“曇靜庵?哪兒還有勞什子的曇靜庵啊……”

“什麼意思。”一個激動步涼不免伸手拽住了唐寅虎身上的那幾塊虎皮。

唐寅虎也是沒咋在意,但對於步涼的問題,他倒是很坦誠的答道,“都燒成灰了啊,曇靜庵已經沒啦!”

燒成了灰。

步涼喃喃自語似的複述了一遍,又問道,“我睡了幾日?”

唐寅虎掰了掰指頭後,覺得沒算清就一腳踢了踢邊上的老頭兒,山羊老頭兒稍稍躲了躲,平靜的答道,“三日。”

“那曇靜庵是三日前給燒的嗎?”

唐寅虎又往老頭兒臉上看了看,才點了點頭,“也真就是發現貴人的那一日。”

“那你知道曇靜庵裡……那日都有什麼損傷嗎?”

聞言,他嘶了一聲,“一個尼姑庵又沒搞頭,老子關心那個幹嘛啊!”

老頭兒白了白眼,徑自插話道,“貴人要是想知道的話,可以派個人過去問問。”

“問個錘子,那山頭的人都沒了,問鬼大爺啊!”

步涼垂首緊了緊拳頭,忽而動了動身子,果然疼痛難當。沉了良久,她才緩慢的擡起頭來看向滿臉寫着莽夫二字的唐寅虎,問道,“你救我,是爲了報恩。”

唐寅虎自是很有江湖義氣的拍着胸口承認,“老子仇必報,恩必還。那一日貴人刀下留情,老子記得呢!”

“好。”她點了點頭,“現在我讓你報恩,送我進平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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