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讓人去查,不過是又一次去證實自己的猜想。
世間當沒有第二個一顰一笑都勾魂奪魄的上官雲初吧。
從匣子裡取出那張自請清修的文書,再想想她手裡的那張契約,難怪當初她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又難怪將時限延至三年。
三年。平安侯蘇桓在大周國作質子的期限。
馬場飛身相救的奮不顧身。出宮立府的手筆,病榻守護的堅持;還有誅炎訣,居然換掉了送至鎮國侯府的賀禮,以此通過傅景淵來獲取下訣的下落蕭臨這才明白,她自始都沒有打算留在大周,留在他的身邊。
從衣襟裡翻出那隻繡得歪七扭八的香囊,蕭臨又苦苦的笑了笑。
或許,她也曾想過留下。
可終究,她是姜國上官府的人,這比她是叛國罪臣之女的身份還要微妙。所以她纔會說他們兩不相欠最好。還斷言他終究會後悔。
悔嗎
除了震驚,剩下的只有患得患失的不安。
次日午時,蕭臨主掌步文儆的行刑。
西荷挽着步涼來到刑場時,早已是人山人海。
五馬分屍之刑可謂血腥殘忍,百姓們一邊議論着說害怕,卻一個個的急着往上趕,湊的就是這個熱鬧。但,有着西荷這尊修羅剎衆人自動讓出一條道兒來。
步涼雖是戴着斗篷。一張臉掩去了大半,在城樓上的蕭臨依然一眼認出了她來。
劊子手將鐵鏈套在了步文儆的四肢跟脖子上,鏈子的另一端系在五匹馬的馬鞍上。
時辰到,蕭臨扔下手裡的令牌,馬上的羽林軍揚起了馬鞭,場邊上的民衆開始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主子,其實您原沒有必要來此的。”看着步文儆這樣子,西荷也是不忍的別過臉去。
可步涼卻是瞪着眼珠子怔怔的將步文儆的痛苦扭曲以及最後的慘狀一一印在了腦海裡。
她道,“只有親眼得見,才能將這份仇記得清清楚楚”
上官賈士三十年的一顆棋就這麼憋屈的給扔了,能不讓她氣得牙癢癢嗎
“主子,步文儆既已死。我們是不是得準備回去了。”不知何時湊在步涼身後的崑崙埋着一張臉,悄聲在其耳畔問道。
步涼單眉一挑,“是得準備回去,不過回去之前咱們得把這筆賬給算了。總不能讓人以爲是落荒而逃吧既然要跟上官府作對,那就讓他付出相應的代價來。”她微微側首,“去查清楚梅如煙到底效忠於誰。”
崑崙領命頷首,重新隱入慢慢散去的人羣裡。
城樓上的蕭臨睨見,立馬轉身吩咐烈風,“跟着那個人”
蕭臨讓旁人替其回宮覆命,而自己則匆匆趕上了步涼的腳程,在府門前追至。
步涼自然愕然沒有進宮的蕭臨,但他只是笑了笑上前攬過她的肩頭,輕聲提醒道。“你還是別往人多的地方湊,容易出事兒。”
這應該是警惕着蕭正孝的毒手,可是依照蕭臨的仔細,既然在人羣中看見了她,那方纔崑崙會不會也會被察覺呢
這點,步涼摸不準。可掃了一眼蕭臨如常的面色,步涼也只能是暫時穩了心。
緩至奈何苑,與以往的清靜不同,此番倒是熱鬧極了,進進出出的好些下人還不停的往外扔着東西。
見狀況不對,西荷當即快跑而去,果然沒一會兒就聽見她高亢的咆哮聲。
面對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奈何苑裡忙得熱火朝天的下人們都停了手,紛紛看向下令的主子,水彎彎。
雖說西荷的塊頭實在駭人,但想了想她自己的身份,水彎彎還是壯起膽子挺直了胸脯,仰面怒瞪之,“西荷,你不過是個丫鬟,還能把我扔池子裡去不成”
嘿宋西荷也是幹呵呵的笑了起來,她一邊撩着袖口一邊不以爲意的答道,“我連牛都扔過,還怕扔不了你嗎”說着,就叉着腰往前進了一步。
而水彎彎則連退了三步,順道還將身邊的葉冰兒給推了出去。
話說這葉冰兒也是好久沒蹦躂了,沒了孩子面了壁,地位一落千丈待遇更是連王府裡普通的丫鬟都不如。她見不着蕭臨訴不了苦,自然只能討好主事的水彎彎。這不,就又成了水氏陣營裡的人,一路跟着水彎彎來奈何苑裡搬房子。
如今既被推了出來,葉冰兒也只能大着膽子提着聲量來補足氣勢,“步氏乃罪臣之女,皇上已經下旨廢了她睿王妃的頭銜,降爲王爺侍妾。那這主苑自然是不能住的,搬走是理所當然的事兒。”
西荷失笑,拎起葉冰兒的領口咧嘴瞪眼的質問道,“那你這是搬家還是拆房子呢。我主子的衣裳是你們這麼扔的嗎,那房子裡碎了一地的渣子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兒我主子不與你們這羣女人計較,真當蹬鼻子上臉啦我西荷對女人可不會手軟”
今日着實是宋西荷的心情不大好,這水彎彎與葉冰兒又緊趕緊的湊到了她跟前礙眼,也不能怪西荷就順手把兩人當做發泄的對象,所以便將這尊卑的規矩統統拋到了腦後。
然而,這拳頭剛要落下,蕭臨與步涼也就一前一後踏進了院門。
一看蕭臨到了,前一刻還膽戰心驚的人立馬激動了起來,一邊求救一邊嘚瑟的瞪着西荷示威。
剛纔裡面的對話,蕭臨也是聽見了的,水彎彎和葉冰兒這仗勢欺人的姿態也着實招人生厭,所以西荷要揍人,他也並未立刻喝止。
倒是步涼叫住了西荷。
她淡淡的掃了一眼,便對她輕聲道,“拿拳頭打容易傷着自己。”她遞了遞下巴目光落在西荷腳邊上,“那兒有塊石頭,使勁兒往臉上拍”這一說完,便目不斜視的朝着主屋走了去。
這反正水彎彎一干人是面面相覷不敢置信,可愣了半晌,就又叫喚了起來。
“王爺”
“王爺,救救妾身。”
這叫聲悽苦得很,蕭臨臉有不悅負手蹙眉,“本王說過,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奈何苑,你們真當本王的話是耳旁風了嗎。”
“王”水彎彎還想伸手解釋。
蕭臨卻甩頭別過臉去,還撂下話來,“今後這睿王府誰要再在拿罪臣、叛國、廢妃、侍妾這些字眼說事兒,本王會親自幫他搬院離府。”土餘團弟。
看着蕭臨也進了主屋,壓根兒就沒管西荷要怎樣對他們倆;這便是默許了吧,於是水彎彎與葉冰兒求救的那隻手絕望的顫了顫。
而西荷的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心情大好,她低頭看了看腳邊的石頭,頗爲可惜的說道,“今日奴婢我已經見過血腥的場面了,等會兒還想吃紅燒肉呢,未免影響這胃口,就饒了兩位主子吧。”
這聽饒了她們,可不就是大悲大喜的寫照麼。
但,西荷爲了把這詞兒描繪得更加深刻,緊接着又道,“所以”她彎了彎腰,也將水彎彎給拽了起來,“就只是請二位去池子裡撲騰撲騰就算了。”說着,宋西荷是一手拎了一個高舉過頭朝院門口的池子邊走了去。
噗通噗通
兩聲格外的響亮,西荷大笑着欣賞兩人的狼狽樣,然而拍了拍手轉身離去。而底下的丫鬟奴才們這才慌慌張張的一個跟着一個跳進池子裡去救倆人。
看着那熱鬧勁兒,暗處的樹枝卻狠狠的動了動。
“看來,王爺眼裡睿王妃依舊是這步氏。”秦晴悠悠的說着,扯出絲絹拉過傅曲意的手,極爲細緻的擦着她手指染沾上葉汁兒,還不忘柔聲道,“王爺是心善的人,傅姐姐莫要生氣纔好。”
傅曲意睨了她一眼,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嘴角掛上輕視的笑,“秦晴,你當這種伎倆就能惹得我生氣”
秦晴面色依舊淡然,只是眉頭輕輕的皺了皺,委屈道,“妹妹豈敢。”
“不敢”傅曲意遠看已被救上岸的兩隻落湯雞,這嘴角一勾,“秦晴,你要麼乖乖聽我吩咐,要麼就傻傻的跟她們一樣當我的棋子。否則,我也會讓我的臨哥哥親自送你出這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