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肯請小主子放小女步涼一條生路。”
“哦”步涼不以爲意的挑高眉梢不解道,“步大人說的這是的哪裡話。我從未見過你的女兒,怎會不給她生路呢。”
“當初小女自私擄劫了小主子,而小女的容貌只有屬下這當爹的和貼身丫鬟碎玉知曉,所以小主子一直留着碎玉不就是爲了找到小女嗎。”
這不是反問,是肯定。
步涼說的沒有錯。上官賈士看人的眼光奇準無比。步文儆是她爹放在大周的一枚重要棋子,三十年裡能從默默無聞的書郎做到大周朝的二品尚書,縱然大周朝堂局勢變幻,他皆能獨善其身,最終還能讓蕭正孝選中他的女兒作爲睿王妃,可見其人的本事。
但,被人猜中心思心情自是不大好的,所以步涼掃了掃裙襬坐上邊上的草垛子,翹腳帶着陰鷙的笑意反問,“步大人看我像是這麼小氣的人嗎。”
步文儆思酌良久。突然擡首正色道,“即便屬下在大周多年,姜國坊間的大小傳聞也是有所瞭解的七爺您,豈會是個隨便讓人算計的人。”
笑意盡斂,冷眸而視。
步文儆在殺意裡鎮定自若的跪了下去,“一年前主上來信,屬下在見到您之後便知,您離開大周之日必是屬下入黃泉之時。然而。這一年多來屬下仍然竭盡心力全心全意輔佐您,如今被人陷害屬下也定會悄悄的帶走所有的秘密,只盼您看在屬下忠心爲主的份上,饒小女一命。”
“步文儆,你這是在跟我談條件嗎。如果我不答應呢。”
步文儆慘然一笑,漠然道,“七爺您不答應,屬下又能奈您何呢。畢竟,天下誰又會信上官遙君是個女子呢。”
步涼傾着身子湊上前冷哼,“我倒以爲你會以此要挾一番,剛剛我還在想到底要如何教訓你纔好。步文儆,你這是在乞求我的同情心嗎。”
他笑着微微擺首。“同情心撐不起上官家。主上大抵也沒教七爺這個。”
倒是個明白人。
步涼不,應說是上官遙君重新坐直了身子,睨眼看着他道,“何必非得要我一句承諾。就如你自己所言,我隨意應付你一句,待找到了你女兒,我要做什麼,你還能奈我何。”
“平安侯。”步文儆接下話,“屬下知道,平安侯的生母乃夫人生前貼身丫鬟瑾娘,也是知道七爺真實身份的其中一人,因其臨終前的囑咐,七爺便能不顧主上命令來到大周護其子平安侯周全。由此可見七爺您是重信守諾的人。就當寬屬下一份心,望七爺成全饒小女步涼賤命一條。”
上官遙君慢慢站起身來,側首看了看窗口的月色,時辰怕也是差不多了。
沉聲一嘆,“我會饒你的女兒步涼不死。安心上路吧。”
聞言,提在嗓子眼許久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步文儆鬆着那口氣的同時老淚縱橫,他轉向默默俯首,“謝謝,謝謝”
夜月高掛,奈何苑裡燭火搖曳,西荷開門朝外看了看護衛仍是守在院門外。她小心合上門回身擔憂的問道,“主子是打算相信步文儆嗎”
“相信”冷眸一挑,“不信。”
“那”
“你知道爲什麼,步文儆明明是被人誣陷的,卻半點反抗都沒有就承認了罪狀你知道我若要出手爲其平反,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這麼說來,確實如此。
那麼西荷就不明白了,爲何她這次竟然真的沒有做任何的部署。哎,只能腦子不夠用啊,宋西荷煩躁的撓撓耳朵,苦哈哈的回道,“奴婢不懂”
臨意齋裡,烈風推門而入,拱手道,“王爺,天牢的獄卒說有事稟告。”
天牢這不是剛剛從天牢回來嗎,難不成是步文儆出了事。
獄卒進門後趕緊朝案桌後的蕭臨叩首,然後擡起頭來一臉的笑意,“不知王爺還記得奴才嗎。”
蕭臨的記憶尚且不錯,這人是最後進天牢領步涼出來的卒子。
“有何事告知本王。”對於那一臉的諂媚,他自是不喜邊斂下眼簾邊隨手拿上一本書握在手裡。
獄卒一瞧便知再多的溜鬚拍馬都沒用,吧砸吧咋嘴後就回道,“啓稟王爺,是因奴才今夜去步文儆的牢房接王妃時看見一件事兒想了想終究是覺得奇怪,所以斗膽連夜來打擾王爺安寢。”
但聽是關於步涼的,蕭臨便擡起頭來,將書擱下,“什麼事兒”
“是步文儆跪在地上,跪着跟王妃說謝謝王妃說什麼饒步涼、步涼不死什麼的”獄卒當時在外面,隔着門也聽不大真切,“奴才就是琢磨着,王妃不就是步文儆的女兒嗎,王妃的閨名不就是步”步涼已被免了罪,到底是睿王的女人可不能隨便說名字,獄卒趕緊噤了聲,四下看了看又道,“所以奴才覺得奇怪,便特意前來稟報。”
“你是說,步文儆叩拜王妃,王妃說會饒步文儆的女兒不死。是這樣子嗎”
獄卒連連點頭,確實如此。想這果然不愧是睿王,立馬就梳理好自己要說的東西,獄卒悄悄翻眼朝上瞄了瞄,竟發現蕭臨的臉色比方纔白了不少,深邃的眼睛裡寫滿了震驚。
他是說錯了什麼了嗎
獄卒心下不解,轉頭看了看身旁的烈風,卻驚覺他也是滿臉的慌張。他匐在地上將頭埋得更低了些,整整一盞茶的時間裡,書房裡沒有任何聲音,獄卒也從不安轉爲瑟瑟發抖,全然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
其實,蕭臨同樣不知道,在他的腦中飛快的閃過無數的片段,劃過如流星般念頭,可他抓不住,想不清,看不透。他何嘗不一樣,大掌慢慢握成拳,拳頭一直在微顫。
“這件事,你還跟誰說過”
獄卒聞見問話,趕緊擺手,“沒有沒了,奴才就是怕亂說話惹事兒,才連夜趕來睿王府見的王爺。”
“好。”蕭臨點點頭,轉而定睛看向烈風,“帶他下去,不忘了多謝他。”
眸色一動,烈風回過神來厲眼看向轉憂爲喜的獄卒,沉聲道,“這邊請。”
兩人前後腳跨出書房的門,蕭臨立刻跌坐回了扶椅之中。
“來人。”他朗聲道,“去讓驚雷把碎玉帶來,切忌不要驚動任何人。”
蕭臨也一直在想一件事情,爲何步文儆不做任何辯解就攬下了所有的罪責,府中有大宛人的奴才,先前與大宛國的舞姬有過接觸,傳遞信息用不信任的奴才去大宛國這不是一個穩居朝堂數十載之人會幹的事情。
一夕之間罪證確鑿,步文儆就如此不謹慎嗎。
明明是被栽贓陷害,但爲何他又要認罪想來想去,蕭臨只想出了唯一的一個可能性,步文儆確實是細作,卻不是大宛國的人。他如此快速的認罪,就是想要保住他身後真正的主子。
而臨死前的今夜,步文儆竟然在叩拜步涼,步涼就是步文儆身後的人
蕭臨不敢在往下想,直覺讓他不敢。
可是,真相就在眼前,他若就此作罷又豈能甘心
碎玉被帶到臨意齋,心虛的看了蕭臨一眼,對於上次來到臨意齋的情形她記憶猶新。翹楚向她保證過的,只要她不揭步涼的底兒,睿王一定不會殺她。
然而,嗅到四下凝重的氛圍,讓她直想逃跑。
“王爺不知,您叫叫奴婢來,有何吩咐,主子那兒還需要奴婢伺候王爺王爺我,奴婢奴婢真的什麼都沒說,請王爺明鑑。”臨着門檻邊上,碎玉就給跪了。
蕭臨自案桌後繞了出來,走到她跟前,掌着兩扇門緩慢的合上。
“從現在開始,本王問你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句假話就別想從這扇門裡走出去。”當即唰的一聲,蕭臨親自抽出了腰間的軟劍直指碎玉的眉心。
“步涼是不是步文儆的女兒”
微愣之後,碎玉死命的閉上眼答道,“是,小姐是老爺的女兒。”
“步涼是不是從小長在邊城”
“是。”
“你是不是一直都貼身伺候着步涼”
“是,奴婢是。”
“一年前,步涼是不是帶着你從邊城來到平都”
“是。”
“步涼是不是嫁給了本王”
“是”
“”蕭臨倒吸了一口氣,繼而問道,“現在奈何苑裡的是不是步涼”
碎玉倏地擡頭驚恐的看向蕭臨,淚水縱橫,咬着牙拼命的哭喊着,“王爺,求王爺饒命翹大夫給奴婢下茴夢香的毒,不讓奴婢說”
“你現在不說,那就永遠不要說”冷聲說着,那劍尖朝眉心更近了一寸。
“不是不是,她不是我家小姐”
揣測被證實,蕭臨卻似失望的連連後退,他閉着眼睛儘可能的沉下翻涌的心緒,啞着聲調問道,“她是誰”
碎玉跌坐在地上連連搖頭,“奴婢不知道”
驚雷在旁,抽出劍來抵上她的背,“王爺問話,趕緊答。”
“奴婢真的不知道。”碎玉重新跪正,抽嗒着,“我家小姐早與一位公子私定終身,但皇命難違便在一堆流民裡發現瞭如今王爺看到的這個女人。當初,小姐與王爺拜堂之後就趁亂溜出了王府,而現在的這個女人就替代了小姐的身份。所以當時雅主子誤以爲新房裡進了男人,實際上就是奴婢扶着她進去跟我家小姐交換所致。”
蕭臨垂手,“她爲何答應你們的要求,代替真的步涼留在這睿王府裡。條件是什麼”
碎玉又搖頭,“她是被小姐打暈帶回來的,那幾日裡小姐一直給她灌迷藥,直到王爺和雅主子衝進新房的前一刻她才轉醒。小姐與奴婢想她不過是個流民,巴不得能享王妃之尊得一世富貴,所以條件也只是讓她保密,替小姐做步家的女兒。”
“她原本叫什麼”
還是搖頭,“奴婢問過,她不說。”
“西荷呢與她又是什麼關係”
“西荷是老爺找來伺候她的,奴婢也原以爲是個五大三粗會點功夫的女人,可是”
“可是什麼”蕭臨壓抑着快要崩潰的心理防線繼續追問着。
“她們倆應是認識的。”
“”他再動着喉結,嚥了咽,“你還知道什麼”
碎玉細細想了想,“其他的,她們倆都防着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她的個性確實如此,看似無意卻是滴水不漏。
“下去吧,什麼也別對她說。”沉默良久,蕭臨幽幽的吩咐道。
碎玉惶恐轉身之後,又咬脣對蕭臨道,“奴婢今夜對王爺說的能否不要告訴翹大夫,翹大夫說三個月後再爲奴婢施針就能痊癒這世上只有翹大夫能解茴夢香之毒。”
蕭臨沒理會他,只是眼皮沉重的合上,帶着濃濃的倦意。
驚雷上前擒着碎玉的手臂不由分說的拽了出去。土餘協才。
蕭臨徐徐朝着寬榻走去,看向矮几上的棋盤。
心思縝密、見識非凡、謀略過人的一個傾國佳人怎麼可能是流民。既然西荷是之後步文儆親自送來的,就說明當時她是與西荷走散了。一個人的她向來是辨不清方向的,纔會如此狼狽,卻又是那麼機緣巧合的被真的步涼擄劫送到了他的身邊。
“烈風,你曾說過她能將任何的字跡臨摹得十分像,對嗎”
垂首靜立一旁的烈風如今也是緩過神來,可面對這樣的事實着實是難以接受的。他嘆了嘆氣,“是。”
“當初在董子東的宅邸搜出來的是可是姜國冰城的地契”
細細想了想,確然如此。
“在外搜查誅炎訣的人,是不是回報說上訣在姜國”
良久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蕭臨捂着胸口,失笑。
教養學識、人脈手下、姜國還有絕色難求之貌。
連在一起
蕭臨自嘲,自己竟然迄今爲止纔將這一串的線索連在一起,他回首沉聲道,“查姜國上官府,上官雲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