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意願爲奴爲婢隨侍睿王身旁。”
滿場譁然。堂堂郡主到睿王府當奴婢誰信這不過是拐着彎兒的告訴蕭正孝,她要嫁給睿王蕭臨嗎。
即便是蕭臨也未曾想到平日裡循規蹈矩的傅曲意會提出這樣的請求來。身爲未出嫁的女子,若當衆被駁回,以後哪裡還有好人家願意娶娶她
他不禁蹙眉,對自己腦中閃過的想法感到不可置信。
傅曲意是他打定主意要娶的人,何曾有過她會另嫁的可能。而今。他茫然側首看了看身旁的人。心竟然因此而動搖了多年來的執念。
同樣對於蕭正孝來說,這個請求與大宛使者要求聯姻一樣的傷腦筋,如今看傅曲意的眼神也不那麼友善了。
要知道,他給睿王指婚也不過才一年。當然了,作爲皇帝想把誰嫁給誰那也是他說了算的;可是,蕭正孝不喜歡的是這種帶有要挾的方式。
想,當着衆人的面,他是許了要賜傅曲意東西的,如今人家姑娘不顧廉恥的說了心願,他若是不許定會被人說是言而無信。可許了。先不管他心裡樂不樂意,可再看看步文儆,人家也算是朝廷重臣,總不能虧待了。
蕭正孝抖了抖長袖,慢悠悠的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爲難道,“長樂郡主啊老鎮國侯方離世不久,你也當守孝三年。所以此番論及此事,尚早來人啊,把那套剛得到的琉璃”
“皇上。”傅曲意當真是急了,莽撞打斷蕭正孝,“皇上,請恕曲意大不敬之罪。曲意只是想入睿王府爲婢,與對家父的孝義無關。”
“”
步涼擡首看向渾身已經開始發起抖來的傅曲意。
顯然,今日她是打算破釜沉舟,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也做好被降罪甚至被押入天牢的準備,明知道會惹蕭正孝不悅,明知道今夜之後她會成爲多少人的茶餘飯後的笑談。也不在乎。
“皇上。”不願親妹妹獨自受辱的傅景淵跨步上前掀袍跪地,“啓稟皇上,皇上有所不知家母乃外族女子,族中就有一條習俗,去一人進一人。舍妹與睿王殿下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乃是世人皆知之事,現下舍妹如今芳齡已是十八,同齡的女子早已嫁爲人婦甚至爲人母,若然要按照大周的習俗三年後再嫁,只怕韶華易逝耽誤了她。那家父在天之靈亦是不願意看到舍妹不幸,令其傷心豈不是更爲不孝。”
“這”
都把死人給擡出來了,蕭正孝當真不知該如何回答,到底是肱骨之臣,當衆也不好叱責。
“皇上。臣妾倒是願意長樂郡主成爲臣妾的兒媳。”
就在鎮國侯府的兄妹倆將大周皇帝架在高臺之上下不來的時候,一直含笑坐在蕭正孝左側的嫺妃發了話。
她慈愛的看向傅家兄妹,轉身不動聲色的攀着蕭正孝的手臂,柔聲說道,“皇上,這俗話說多子多孫多福氣。睿王妃步氏入府雖不久,卻總是多災多難,這一年裡睿王府裡也是風波不停,不若讓長樂郡主入府沖沖喜也是好的。傅小侯爺的話說的也極是,但咱們是大周總也得按照大周的禮數來,老侯爺方故,實在不宜大肆操辦,不若就先委屈郡主入府,三年後再找個由頭好好補一補,如此咱們也不用愧對老侯爺不是嗎。”
經蕭臨的親孃嫺妃這麼一提醒,大家這纔將目光轉到了一直靜默不語的睿王夫婦身上。這一年,睿王府還真是夠折騰的,不光是死了人,連好不容易纔有的子嗣也給悄無聲息的沒了;自然還有這彩頭不錯的睿王妃居然中了天下奇毒,說實在的,她能活多久大傢伙心裡都有數。
所以,長樂郡主不過是提前入了睿王府,三年後的由頭定然是封爲睿王妃而慶賀。
也難怪嫺妃獨寵六宮經久不衰,果真是時時爲君分憂。
蕭正孝寵愛的拍了拍嫺妃的手背,黑了良久的臉終於有了笑意,他擡首看向仍跪着的傅景淵與傅曲意,“那朕就”
“皇上。”被身側情意綿綿的畫面灼得眼睛疼的皇后也沒能憋得住。她轉過頭來朝着嫺妃看了看,笑問,“皇上,臣妾覺着還是問問睿王自己的意思比較好。畢竟郡主入的是睿王府,可不是錦軒宮。”
好吧,有嫺妃受寵的證據,也就有皇后招蕭正孝嫌棄的事實。
好不容易纔解決的事兒,還得問睿王。睿王同不同意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兒嗎
待視線落在始終保持沉默的蕭臨身上,一瞬間的篤定似乎也變得不那麼確定;否則,爲何睿王的眉頭爲何會蹙得那麼深那麼緊,半分喜色都沒有。
那麼多的目光裡,唯有傅曲意一人的,帶着乞求。
蕭臨平靜的擡眸看向寒風中衣着單薄的她,孤零零的跪在溼冷的臺階上,之前耍弄長槍的英氣揮灑的汗水已然變成了瑟瑟發抖的蒼白。在那悽楚的眼神裡,蕭臨彷彿看到了這十多年與之相識的點滴,還有月光下堅定不移的誓言。
十里紅妝百花鋪道,迎你入懷,生死不離。
“阿涼,我曾向你許諾。但也不能忘記對其他人的誓言。”
長長的睫毛猶如窗桓一樣慢慢的放下。步涼感知身邊一點點消失的溫暖,聽見滿場喜悅的議論聲,還有那耳畔時常回響的、熟悉的低沉嗓音。
他說,“願意。”
於是,蕭正孝口諭,長樂郡主擇日嫁入睿王府爲側王妃,位同正妃籍入皇宗司。
歌舞繼續,酒桌上觥籌交錯,在場的人紛紛舉杯上前向今夜的主角道賀,恭賀祝福之聲不絕於耳。
嘭。土土斤號。
步涼擡眼看向一臉諷意的傅景淵端着一碗酒遞到她面前。
“本侯,想要敬睿王妃。還請睿王妃以後多多照顧舍妹。感激不盡”他很是乾脆的一碗喝了個底兒朝天,然後戲看步涼倒是接還是不接。
一直注意這步涼這邊情況的蕭臨,當即撇下其他人朝兩人走了去。
“傅少尉啊,如今應當稱呼您爲小侯爺。就您這如此幼稚的挑釁,當真還想讓女子把您當男人看嗎”傅曲意有種不要臉,步涼又何必給他傅景淵面子呢。
傅景淵當即是垮了臉。
就在蕭臨趕至前,步涼接過傅景淵手裡的酒碗。然後,手一鬆就摔了下去。
蕭臨腳步一頓,再次見到了那僞善的笑意。
“今日既然如此高興,不若小侯爺就與我比一場吧。”步涼偏着頭,點着手指數了數邊上宮人手裡抱着的酒罈子,“十壇酒,您我各五壇,誰先趴下就是誰輸。”
比酒傅景淵輕笑,挑眉問道,“輸了如何”
“小侯爺輸了就輸了唄,我還能奈你何”
呵。
“本侯是問睿王妃您輸了該當如何”
步涼頷首嘴角一彎,“輸了那我就在找個尼姑庵,爲大周祈福一世清修。”
“阿涼”蕭臨皺眉厲聲吼來,當真是對步涼這番話給氣急了。
一個王妃一個侯爺居然在宮宴上拼酒,這說出去可是大大的笑話蕭正孝也出言喝止,但心知今夜着實是委屈了步涼,在言語上就稍微委婉了些。
不過,皇后倒是站在了步涼的這一邊,她笑着勸道,“皇上,今夜本就是君臣同慶,與民同樂。在民間百姓們不都這樣嗎,再說了,鎮國小侯爺和睿王妃也算是一家人了,何不讓臣民都看看睿王府裡這些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兒們。”
“皇后此話差矣。”蕭正孝沒能像寵嫺妃那樣一語贊同。
對於這樣的冷遇皇后似已習慣,故而,她又附在其耳畔輕道,“這可是步氏自請,如此便不會虧待了長樂郡主爲妾啊。”
蕭正孝猶疑的看了皇后一眼,沒做聲;嫺妃一看蕭正孝動搖,正要插話時,皇后就已命人將酒送了上去。
她的兒子沒了,可是不會讓嫺妃的兒子安逸的。
步涼接過酒罈,蕭臨卻上前握住。
她媚眼一挑,小聲問道,“你是小看了我,還是高看了你自己。”說完,搶過酒罈仰面而飲。
香醇濃烈的酒順着下顎沿着脖子浸入白色的宮裝裡,似如海的苦水只能一個勁兒的往肚子裡咽,即便灑了也終消失不見。
蕭臨已是做好了如何解決這場賭局的準備。但是,令所有人都愕然的是,三壇之後傅景淵就被人架着拖出了宮宴,而步涼依舊長身直立,只是臉頰微微泛紅,絲毫看不出任何的醉意來。
意外卻又叫人不得不服的結果。
哪裡想得到一個女人竟然這麼能喝。不像其他人那般驚愕感嘆,蕭臨自打步涼掛上那令人厭惡的笑意後,就全程黑着臉。
步涼擡着袖口乾脆的抹了嘴角的餘酒。蕭臨更是想都沒想的上前拉過她的手腕去探其脈搏。
她好笑的掙脫開來,笑稱,“我竟不知我這個半吊子大夫還需得你這不過當了幾日學徒的人來診脈。好笑。”
蕭臨怔了怔,任其從他僵硬的掌中抽出手去。
他道,“要打要罵,悉聽尊便。”
步涼似乎不明所以的反問,“爲何”
“我傷了你的心。”
步涼,“”
頓了些許的她,低頭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裙襬,然後坐回了原處,安靜的看向園中大宛國的舞者搖曳着細腰,腳下生蓮,一瞥一笑顛倒衆生,引得達官貴人們叫好叫座,迅速的健忘了此前發生的種種,甚至已經不再關心石階上糾纏的他們倆人。
“你知道人爲什麼會喝醉嗎”
“因爲心裡裝不了那麼多的愁緒。”
“所以就滿了,溢了出來。”
“可是蕭臨,你知道嗎我喝不醉因爲無心。”
說着,步涼一口飲盡面前小杯裡的苦酒,又仰着頭朝他宛然一笑。
蕭臨靜看那張笑得醜陋的臉,失神的剎那卻見銀光一閃而過。
“來人啊,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