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一躍,終隱於世。
說的可是命格
既然點中了“龍”這麼特殊的字眼,自然貴不可言,旁人聽下記在心裡,卻無法對蕭臨恭賀,各自揣了心思頷首噤聲。只當是沒聽見一樣。
可步涼。她聽得很清楚,非圓說的是兩位施主。
更何況就在幾人沉於其思的時候,非圓是看着她的,帶着淡淡的隱憂。
步涼想這可能就是她不太喜歡往寺廟裡躥的原因,就算她隱藏得再好,也不可能騙過世間千萬人。
非圓說話慣常點到即止,畢竟天機不可泄露。
他合十頷首自行離去,小僧侶上前要領着他們幾個去用齋飯。蕭臨自然走在最前面,而步涼的思緒還留在非圓的那意味深長的一眼裡。
她心不在焉的走着,卻不知爲何明明稍走先了幾步的傅曲意怎麼就突然跟她並肩了。
步涼挑眉斜看着這滿心滿眼都是蕭臨影子的女子。嘴角一癟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臨哥哥定可成爲大周的國君。”前邊的步涼稍稍滯了一下,顯然是聽清了她說的話。傅曲意微微昂首走上前來側首直視着滿腹疑惑的步涼。
“我不僅不會成爲他的絆腳石,還會爲他掃平前面所有的障礙。這是隻是身爲區區尚書女兒的步姐姐,永遠做不到的事情,而曲意能夠做到。”說完,她噙着嘴角自信優雅的笑意往前追着蕭臨而去,這與方纔躲在人後我見猶憐的小白兔模樣,南轅北轍。
步涼呆愣的看着遠去的倩影。思考着自己方纔是被宣戰了還是什麼
西荷悄悄走來,“主子,這傅曲意這麼囂張,要不要讓人給”擺了個刀的手勢。
“怎樣”步涼輕鬆地笑了笑。
放下手的西荷不滿的嘟囔道,“她太討人厭了,之前在睿王面前那麼裝可憐。”
“我何必跟個女人一般見識呢。”步涼撣了撣兩袖,繼續往前走。
可,西荷聞言卻不恥,“據知,您剛入睿王府有個女人大鬧新房,您當夜就抓着碎玉要去教訓她呢”切,現在又說什麼不跟人一般見識。真是自打嘴臉。
見西荷滿臉的不屑,步涼自是猜到她在想什麼,她無奈地嘆了嘆,“喬雅是當衆掃了我的面子,自然要教訓。而傅曲意嘛,她說得沒錯,她的身份和頭腦都可以幫到蕭臨榮登大寶,正是因爲蕭正孝意識到這一點,目前纔不許任何皇子娶她。”
“您也可以啊。”西荷接這句話,全然只是不願意步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她可以
步涼也許可以,但她永遠都不可能。
勾了勾脣角,沒答話。
接下來的日子,傅忠岐出征後平都城裡又恢復往日的繁盛。反正邊關再怎麼打終歸由不着千里之外的百姓擔憂,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只是茶寮裡多了些英雄故事,借托如火如荼的戰事來渲染氣氛,說書先生的生意也是頂好的。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城隍廟裡的籤太靈驗了,原本打算一舉攻下直搗黃龍纔派出了傅忠岐這麼一個大將軍,結果去到邊關後,僵持的局面是打破了,但大周軍隊竟是節節敗退。
蕭正孝在朝堂上震怒,不過大周國裡的官場風氣倒是好的,各路好將也是紛紛請纓出征要爲君解憂。
連着身爲皇子的蕭彧也坐不住,要將一腔愛國之情拋頭顱灑熱血。
敗局之時,有着代天子的皇室子弟出現在戰場確實能夠激發士兵的鬥志,所以蕭彧被許披甲上陣。
蕭彧的決定是衝動的,但是他並不後悔,只是有些擔憂因沒事先跟他的九哥蕭臨商量就徑自在朝堂上開了口,怕其責怪。於是,下了朝一路就跟着蕭臨來了睿王府。
“九哥,您真不怪我”這話已是蕭彧問的第十遍。
答過三次後的蕭臨,也只能用無可奈何的笑意來回答了。蕭彧自小志不在朝堂,相對於陰謀詭計算計人心的黨爭,他更向往沙場上浴血而戰的錚錚鐵骨漢子。這些,蕭臨一直都清楚,所以他才願意放下防備與這個兄弟走得近些。
如今,蕭彧得了機會一嘗夙願,他自然是爲他高興,但作爲兄長也不免擔憂。所以無論是臨時抱佛腳也好,填鴨式教育也罷,在蕭彧出征前他還是要多囑咐幾句的。
蕭臨領着蕭彧往臨意齋走,走近院子的時候就看驚雷匆匆迎來,拱手道,“王妃來了。”
她竟然來了。
“九嫂來了嗎”這蕭臨還未作何反應呢,對着這位皮相不錯的嫂嫂頗有好感的蕭彧就喜上眉梢的小跑着率先鑽進了院子。
哪知,步涼竟是靠在竹椅上坐在院中翻着書,邊上蹲着個嗑瓜子兒的魁梧丫鬟。
“嫂嫂,天氣變涼您怎麼不進屋裡坐着等九哥呢。”
步涼擡眸一看,笑了笑,這臨意齋可是睿王府的禁地,上次是得了許進了書房就瞧見了蕭臨了不得秘密。這番是自行前來,守門的驚雷能撿根椅子讓她坐在院子裡等已是不錯了。
“天氣不錯,臨意齋園藝的景緻也是很不錯的。沒想到十殿下會來,倒是我冒昧了,過一會兒我再來吧。”說着,步涼起身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將書放在涼椅上就準備福禮離去。
蕭彧覺着歉意,趕緊相攔,“我這一來,嫂嫂就得迴避,可就是我這弟弟的不是了。如此還不如我走呢”蕭彧佯裝苦惱歉疚,又不時地眯着眼瞟着門口的蕭臨,這邊又悄悄的湊在步涼耳邊道,“嫂嫂可千萬別走,九哥是抓我來受訓的,您得在旁幫我說說情。”嘀咕完以後,蕭彧又孩子氣的大聲嚷道,“九哥,嫂嫂我可走啦”
蕭臨無奈的搖搖頭,緩步走上前看了看步涼,“一起進去吧。”
嘿嘿。
蕭彧聞之,一個勁兒地偏頭朝步涼眨眼,可見高興一般。只是還沒調皮完呢,蕭臨一隻大手就捂住了他的眼睛,順道箍着他的脖子架着進了書房。
蕭彧陽光朝氣,讓旁人看了也會心境明媚。
步涼也不扭捏,褪下披風扔給西荷後也闊步跟了進去。
趁着蕭臨在書架上找書的一會兒,蕭彧已經邀着步涼擺開了棋局。
“我會讓驚雷陪着你一道去,若有何意外你能用得上他。”說完,蕭臨砸了一摞書在矮几邊上。
蕭彧苦着臉嫌棄的翻了翻,“九哥,您確定我能看得完這些。”他甩開手,直襬手,“我是一輩子都看不完的。”
“既要做將軍,行軍打仗必須得熟讀兵法熟看兵書才行。”蕭臨對着蕭彧時還是頗有兄長風範的。
但,蕭彧仍是耍賴,“反正熟能生巧。再說了,戰場上局勢變幻莫測,這書是死的,臨危之時可幫不了我什麼忙。對吧,嫂嫂”既要把步涼拉進來當自己的擋箭牌,那麼自然是要物盡其用的,一眨眼步涼就被拽進了他們兄弟倆的戰局。
步涼怔了怔,擡頭看了蕭臨一眼,他好像也有心想知道她要如何迴應。
她低迴頭看了看勝負已定的棋面,笑着問蕭彧,“不知十殿下若是在戰場上領兵作戰,會如何做”
“如何做”蕭彧得意的一哼,“我定要與士兵們同甘共苦,絕不貪生怕死。衝鋒陷陣也會首當其衝,纔不像其他那些個懦夫那般,戰績功勞都是士兵們的命給換來的,自己倒是坐享其成,那些死了的普通兵士只能化骨風吹連個名字都沒有。”
“十殿下仁義,定會得士兵們的愛戴。”
聽步涼褒獎,蕭彧自是喜不自禁。
“但是”
還有但是,他立馬斂了笑意。
“兩軍對陣,守方必先以箭陣、刺槍作爲防禦;攻方,衝鋒陷陣乃騎兵,以速度打開守方缺口,以便讓後方步兵加入戰局。所以,一場戰役中通常死傷的開始是攻方的騎兵。”
步涼分析的沒錯,蕭彧倒不知自己的這位九嫂不僅棋藝了得,連兩軍對壘這類的戰事也是瞭如指掌。這下對步涼的好感更勝,聽她說起話來也是全神貫注。
“嫂嫂,然後呢。”
蕭彧感興趣,蕭臨亦然。他偏頭將捏着白子靜靜摩挲的女子映進瞳孔裡,滿滿都是驚喜與驕傲。
“然後十殿下若爲義氣,率先領騎兵攻擊的話,您認爲您完好無損的可能性有多大”
蕭彧,“”
“一軍主帥受傷倒地,士氣將會如何戰場局勢亦如十殿下所言,瞬息萬變,那麼缺少主帥指揮的一方結局又會怎樣呢。所以,私以爲有情有義的主帥只能是士兵們的好將軍,卻不能成爲所向披靡的悍將。這樣的人在亂世之中,常常被人稱之爲莽夫。”說完,步涼落下白子,一局終了。
好吧,蕭彧承認自己是被步涼拐着彎給罵了,但卻心服口服。
“經驗固然重要,但在沒有自己的經驗以前看看前人的經驗也是很有必要的。”步涼擡手推了推被蕭彧嫌棄的大摞書。土系肝號。
“嫂嫂,您怎麼懂這麼多”
步涼苦笑皺眉,“還不是看書學的,我又喜歡看些雜散的東西,自然就懂得的皮毛就多一些。就好像是跟你說的這些就是從一本叫兵詭論的書上知道的。”
“兵詭論”蕭彧頗爲驚訝,“這本書,九哥這兒就有。”
那還真巧呢,步涼輕輕地勾了勾嘴角。
“哎”蕭彧癟着嘴哀嘆了一聲,轉着眼珠子瞄了瞄這郎才女貌亦或女才男貌的絕佳一對,悻悻道,“夫唱婦隨,看來我也得快些成個家,找個媳婦兒來幫我才行,否則這輩子都會被九哥跟九嫂吃的死死的。”
他將書兜進懷裡,“九哥九嫂,十弟就先回宮準備準備,就不妨礙兩位耳鬢私語了。哈哈哈”說完,蕭彧一溜煙的就跑了出去順帶着不斷迴響的笑聲。
這一下沒了個插科打諢的,氣氛就驟然凝重了起來。
蕭臨負手站在寬榻前,看步涼一粒粒的將黑白子分裝入盒,整個過程一言不發,直到蓋上蓋子,步涼才擡頭來鄭重地迎視他的目光。
“家母生忌快到了,妾身想回邊城祭拜,特來請示王爺得個准許。”
一片沉寂。
蕭臨默了許久,忽而反問道,“如果本王不許呢。”
步涼彎彎嘴角,並不意外。
“爲何不許。”
“如今邊關戰亂,一路上到處是流民山賊劫匪,更有甚者可能會有敵國的埋伏你這樣的身體,不能去。”蕭臨是斷然拒絕,好似半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邊城是靠近汴梁的地方,離大周與大宛交戰的地方尚遠,王爺所說的可能雖然有,但並不絕對,可是作爲子女應當盡孝。”步涼亦是堅持,“王爺若是不放心,妾身可與十殿下的隊伍一道出發,輾轉前往邊城,妾身只會在邊城逗留兩日,祭拜完就會立即回程。”
蕭臨仍是皺眉不語。
“如果王爺執意不許,那麼步涼只能進宮請求皇上恩准。”
夜幕落下,碎玉忙着收拾東西,這一趟來回至少就得一個半月,回來的路上估計都入冬了,“主子,我們是不是得多備點棉被手爐什麼的。”
“嗯。”坐在窗邊上的步涼轉頭看來,“你去找孫二貴拿些取暖的東西吧,你們也別凍着了。”
“誒。”步涼難得體貼人,碎玉答得也是高興,立馬轉身出了院子。
爾後,端着熱水盆子進屋的西荷,一眼就看到她頂着頭上的繁星,沒精打采的眨着眼。她把帕子浸溼擰乾後交到步涼手裡。
步涼淡淡道,“誅炎訣就在睿王府裡,讓留下的人好好找。”
兵詭論少有人知,曾爲孤本後得世人謄抄了幾份,知道的人就不多更別提能有幸看過的人。當初東宮搜出假的誅炎訣,裡面的內容就是由兵詭論替換的,而恰恰蕭臨就擁有這本書,所以調換掉蕭胥手裡東西的人,多半是蕭臨無疑。
“主子,您確定要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