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查出來,蕭胥中的毒乃是大宛國皇室特有的,下毒的人也是深藏於大周多年大宛國細作”
步涼放下書接過西荷遞來的藥碗,一飲而盡也沒嫌苦,“他大周不是在跟大宛國鬥着嗎,那就索性打得更厲害些吧。總不能兩者完好無損的就握手言和了吧。”
這是想要兩敗俱傷。坐享其成吧。
反正步涼是這麼打算的,而蕭臨查得的結果也如步涼說的一樣,所有的矛頭都是指向大宛國的。
故而,蕭臨對一直靜觀其變的姜國和汴梁生疑,直覺讓他認爲蕭胥的死並不單純。
可是,讓喪子之痛衝昏頭的蕭正孝就懶得再做分析了。他在朝堂上衝着臣子發了好大通的火,惡狠狠地道,“好敢殺朕的兒子,那朕就讓他大宛國人一個不留傅忠岐聽命”
傅忠岐是傅景淵和傅曲意的老子,是掌大周國大半兵力的大將軍。是跟着年輕時的蕭正孝南征北討打江山的猛將,如今年邁本該頤養天年,由着兒子接班的。但因着蕭胥的死,蕭正孝特命他向邊關加派兵馬,並由他親自領軍把大宛國皇帝的頭給提回平都來。
說的雖說是狠話,但讓傅忠岐這麼一個大將軍出馬,自然可以說明蕭正孝此番到底是有多惱。
大周與大宛的戰爭算是進入白熱化的階段。大周皇帝不高興,自然下面的人也不能高興。爲了做做樣子。上至皇親國戚,下至芝麻綠豆小官的女眷們都紛紛邀約隔三差五地往寺廟裡去祈福跪拜。
這就是風氣,所以碎玉勸着步涼也去,步涼沒應;孫二貴也來摻和,說已替步涼打點妥帖,只讓人走一趟就是了,步涼照樣背過身去當沒聽見。
倒是好久沒入睿王府門的梅如煙上門,請步涼陪她一道前去。
人家到底也算是個厲害王爺的側妃,步涼沒好意思全然當人家是空氣,就好脾氣的問她,“大周國的人對你又不好,何必操這份心呢。”
梅如煙沒因步涼的直言不諱而氣惱。只是捏着絲絹苦澀地笑了笑,“皇后娘娘沒了前太子這個兒子,已是夜夜以淚洗面,性子也大變。衆人都去了,但賢王府裡沒正妃,那妾身若不去,怕皇上和皇后會遷怒王爺。”
遷怒嗎
心咯噔的一下,腦海中沒來由的閃過蕭臨的身影。
見步涼似有猶豫,梅如煙也不願強人所難,笑了笑,“其實,妾身不過是想找個伴而已。名義上雖是爲國祈福,其實是妾身有私心。想順道去城隍廟向觀音娘娘求子。王妃也知妾身身份尷尬,賢王遲早會有正妃,而這韶華易逝若是榮寵不再,也希望有個依靠罷了。王妃大病初癒,應當好好休息纔是,是妾身冒昧了,總這麼不懂事的打擾您。”
說完,梅如煙起身朝步涼側身福禮告辭。
“我陪你一道吧。”
聞之,梅如煙自當是驚喜,但也疑惑步涼改變主意也忒快了點。
步涼笑道,“好歹我現在也是睿王妃,總不能太懶了不是嗎。”
所以,因着各廟香火鼎盛,連着平都城的大街都比平日裡熱鬧,車馬在人流裡緩步向前朝着城隍廟走,明明只要一兩柱香的路程楞是走了半個時辰出來。
梅如煙自當覺得是自己的不是,誤了步涼的事兒,生怕對方心有不悅,下了馬車當下就小跑着過來致歉,將自己的位置擺得極底。
步涼擡手看了看日頭,“無礙,燒完香就在廟裡用齋飯也不錯。”
這一聽步涼的打算。
齋飯,沒肉。
身後的西荷就黑了臉,再不想進廟了。
料知她心思的碎玉轉頭看了,幸災樂禍地笑了笑,拉了拉她,“走吧,否則主子又要說你了。”
西荷癟癟嘴,不甘不願地跟了去。
一般來說除了那種小廟,凡是稍微大點的都會在主殿之外另設一個小殿,專供達官貴人叩拜神靈用的。所以,梅如煙入了廟後輕車就熟的往着廟院後面走,步涼沒怎來過這種地方,也就瞎跟着,反正也就是走一趟的任務罷了。
“今日廟裡上香的夫人小姐多嗎”梅如煙噙着笑意探問引路的小僧。
那小僧估計是跟梅如煙挺熟的,也不怎拘謹,笑着答道,“早幾個時辰挺多的,這會兒都差不多回府用膳了。兩位夫人這會兒來廟裡是要留下用齋嗎。”
“嗯。”梅如煙笑着回頭看了一眼步涼,得到最終的確認,“要的。這位是睿王妃,小師傅可要將齋菜做好些。”
“啊”小僧一聽步涼的身份顯然有些愕然,原本輕快的步子都沉重起來,甚至不由自主地放慢直至停了下來。
怎麼,她是睿王妃就不招待麼
步涼狐疑地盯着臉色發白,眼珠子亂轉的單純小師傅,真是越看越可疑。
連着梅如煙都不免正色起來。
咳咳。
當疑惑的目光全落在小僧侶的身上時,愁着午膳菜色的西荷刻意地製造出咳嗽的聲音來。
步涼皺着眉頭看她,她甩了甩臉上的橫肉。
於是,尋着那方向俊滿天下的睿王英姿朔風的負手立在內殿的門前,深邃目光就那麼靜靜地放在步涼的身上,看不出悲喜來。
“原來睿王爺也來廟裡了誒”梅如煙點着脣瓣疑惑道,“王妃不知王爺會來嗎。”
聞言,步涼轉過頭堆起腮幫子傻笑的瞬間又垮下臉,一本正經的答道,“不知。”說完,也不需着誰帶路了,就那麼一個顯眼的標杆立在那兒,就算她是個路癡也知道該怎麼走。
臨近殿門口,步涼照常向他欠身福禮,滿面春風笑意盈盈,彷彿兩人之間什麼都沒說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步涼朝殿內探了探頭,果然蒲團上跪着傅曲意呢。
“見過睿王爺。”梅如煙來,也瞧見這光景。
許是被驚擾,傅曲意轉回頭來,看到門口黑壓壓的人,再仔細瞧了瞧人的臉,認出來了,臉上立馬露出楚楚可憐的驚慌來。
她拾着裙襬匆匆起身趕到門口,朝着步涼與梅如煙行了個禮。可是要說什麼呢她一個黃花大閨女把人家的夫君給拐帶出來上香,結果遇上了人家的夫人,這身份尷尬得讓她手足無措地卷着上衣衣襬直往蕭臨身後躲。
大周國有名的才女,大將軍府裡的金枝玉葉,平日裡被人寵着捧着的女子因着自己的野心而受辱。
蕭臨有愧,他伸出手輕輕地託了一下傅曲意的後背,朝她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傅曲意瞬間像得到了無窮的力量,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住蕭臨的袖子,純真地垂首一笑好不歡喜。
步涼見狀,譏諷似地勾起嘴角,將目光放置別處。
看這三人關係亂的,梅如煙用上風月場裡八面玲瓏的笑臉,“不知睿王爺今日到城隍廟裡來求什麼呢”
蕭臨微微沉了下,還未答話,傅曲意就好似怕他爲難似的趕緊擺起雙手。
“睿王妃和梅側妃莫要誤會,是小女因家父即將領兵與哥哥匯合,心緒不寧特來祈願讓佛主保佑父兄平安歸來。王爺是應小女所求,才抽身相陪的,王爺”傅曲意睜着小鹿似的慌張眼神擡頭看了看蕭臨,“王爺也是很擔心我父兄,所以才願一起前來的”
哼
誰都聽出這越描越黑的解釋,但也唯有步涼敢冷笑置之。
自知好心做了壞事的傅曲意很自責地別過臉去,拾起絲絹捂着嘴就是一副要哭的架勢了。
好吧,天地良心這裡可沒人欺負她傅曲意,何必做出那麼一副委屈的模樣。
步涼嫌煩地閉着眼睛皺起了眉頭。
蕭臨看了,知她是不高興了,自己也不禁煩悶起來。想着這麼多日沒見,步涼會想他,至少也能稍稍收斂一下那脾氣,結果好像越來越糟了。
“你們來此何爲”氣氛不能這麼僵着,蕭臨也就隨口一問。
步涼自是冷着臉沒打算回的,梅如煙卻道。
“求子。”
呵呵
寂寥的黑鴉在天空啊啊地飛過。
傅曲意那憋着的哭意終於嚶嚶地抽搭了出來。本來還有些詫異的步涼,忽然就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她轉頭看向梅如煙,梅如煙也側頭望來,然後彎了彎嘴角繼續裝着茫然不知的平靜。
蕭臨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着,他清楚的知道步涼的心思,可是梅如煙
森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實在有些久,久得會恍惚讓人以爲寒冬越秋而來。
步涼瞥了一眼已經窩在蕭臨懷裡哭泣的傅曲意,忍不住揶揄道,“傅姑娘,你的父兄還沒戰死呢,何必如此早哭喪呢。”
“步涼”蕭臨語氣嚴厲的低斥道。土扔狂號。
她宛然一笑轉身,又對梅如煙道,“梅側妃自己進去吧,我慣常不大相信這些的。再說,此生我皆無所求。”
聽了,梅如煙自然是明白步涼話裡的意思的,不過是在撇清剛纔她模糊的意思,她也就識趣兒的頷首進了內殿。
被蕭臨寬慰一番的傅曲意,終於把眼淚拭乾繼續佛前的祈願,當然她仍是沒忘離去前給步涼行禮。
可謂是乖巧懂事,叫人備感欣慰。
蕭臨提醒步涼,“你方纔的話即便是氣話也過了,若是傳到父皇耳朵裡,定會責罰你德行有失。”
步涼笑笑不以爲然,“皇上能否知道,不都看王爺您嗎。再則,德行有失好像也能算作七出中的一條吧。”
蕭臨,“”
這真是時時刻刻都在撇清倆人的關係,嘴上又半點不饒人,壓根兒不服軟。
她就這麼想離開他即便心裡明明裝着他,也能半點不留情的要走
蕭臨當真是第一次遇上如此頭疼的問題,他令自己冷靜下來,用着足夠平和的語調回道,“目前先將你體內的毒解了,其他的我們以後再說。”
畢竟說實話,蕭臨已經受不住步涼這時不時就暈倒毒發的狀況了,每一次都像是走在麻繩上一樣。以前是因爲皇命,而現在是他自己這顆越來越無法控制的心。
門口兩人並肩而立,靜靜地看着院子裡飄下的樹葉。殿內的兩人誠心拜求,各自拿上了籤筒唰唰唰地搖了起來。
方纔的引路小僧也領着個灰袍的老僧緩緩走來。
“這是小僧的師傅,非圓大師。特地來爲各位施主解籤。”
小僧侶介紹完,大家也作了禮。非圓大師往着蒲團上盤腿坐定。
解籤嘛,都是問的私事兒,大多不願意被旁人聽見,幾人都有着迴避的意思,但非圓卻道,“人心坦蕩。”
如此,楞是讓人只能留下。於是,四人依禮在非圓下兩側坐好。
“不知哪位施主先”小僧侶代師傅問道。
傅曲意是閨閣女子,自然是要做得矜持一點的,所以梅如煙便大方地將自己的籤遞了上去。
“大師,妾身求子。”她也是不害臊,就如非圓所言般的坦蕩。
非圓眯着眼看了看簽上的字,再細細地瞧了瞧梅如煙平和的面色。他默默地將籤放回籤筒裡,擡起手來,“阿彌陀佛,施主隨緣。”
呃。
梅如煙乾乾地笑了笑,“不知大師是何意”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阿彌陀佛”
聞着皆愣,已然明瞭這是下下籤了吧。梅如煙臉上基本的笑意都沒了,可算是傷了心。
半晌的清冷之後,傅曲意纔將自己的籤交了上去,咬了半晌的嘴脣道,“求平安。”
非圓聽後,擡起頭來掃了她一眼,淡然的眼神裡有着說不清的睿智,他將籤遞迴給了傅曲意,“阿彌陀佛,施主自是明白簽上的意思,無須貧僧多言。施主心中所求之事,這就是答案。”
傅曲意臉色一白,接籤的手不禁一抖。
已經掛上德行有失的步涼毫不掩飾地伸長了脖子朝簽上看了一眼,念道,“鏡花水月一場空嘛。也是下下籤咯嘖嘖嘖。”
“步涼。”蕭臨二次招呼着自己的王妃。
步涼撇撇嘴,又是一聲冷笑。
非圓安靜地轉眸看向右側的兩人,一個面如冠玉,風度翩翩,一個明媚妖嬈,耀如春華;長相面相皆爲人中龍鳳,百年難遇。
只是
“兩位施主,潛龍一躍,終隱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