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血線貫穿整隻手掌,觸目驚心。
奮戰了七日的御醫轉戰到了睿王府,又花了好些心血纔將茴夢香的毒勢給控制住。
容人喘息的夜晚來之不易,御醫們都回了宮,可蕭臨卻始終守在步涼的牀頭,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西荷在邊上待了會兒。搖搖頭默默退了出去。
她剛到門邊上。蕭臨那帶着濃濃倦意的低沉嗓音毫無預警地從身後傳了起。
“王妃以前認識平安侯”
這是生疑了吧。也是,按步涼一直以來給人的風格就是心、狠、手、辣忽然對一個姜國的質子這麼好,寧可跟睿王對着幹,都要救活他,可不就是奇了怪了嗎。
西荷快速地在腦中搜羅着各種理由,最後惴惴地轉身,誠摯地搖了搖頭,“回王爺,可能王爺有所不知,主子曾有個弟弟也是因天花而夭折的。所以主子瞧着侯爺生了病是觸景傷情吧。”
蕭臨皺眉望來,“步大人曾有一子”
西荷苦苦地笑了笑,“是,也是同主子一樣是養在老家邊城的。去得早,知道的人也不多。”
聞之,他看了看雙目緊閉的步涼,似瞭然地頷首不再發問。
西荷朝蕭臨欠身,然後極快地走出合上門。她得趕緊通知步文儆一起把這謊給圓了。
步涼睡得不安穩,總是皺着眉頭很難受的樣子;蕭臨也不太會照顧人,只能笨拙地伸手將她眉心的愁緒展平,再拉過她的手合在掌心裡。
“父親、父親初、初”
蕭臨湊過耳畔在細細聽了聽步涼嘴裡模糊的囈語,但都是斷斷續續聽不全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阿涼,阿涼”是荊嬤嬤說過,呼喚那人的名字就可以將她從夢魘中拉回來,不再受幻象之苦,所以,蕭臨低語輕喚,一遍又遍不厭其煩。
直到,步涼真的舒展了眉頭。呼吸平穩。
到底鬆了口氣,他將她的手放回,重新替其掖被角時,手卻不小心碰到了玉枕,枕下露出一角黑色的布料來。
蕭臨偏頭看了看沉睡的步涼,猶豫片晌後還是小心將玉枕下的東西給拿了出來。
那是一隻做工極爲拙劣的香囊,面上還有一個未繡完的金絲“臨”字。他只當她自始都是敷衍,雖有過期盼但卻被步涼一次又一次的言不由衷而潰敗。
拿着香囊的蕭臨一陣苦笑,伸手再一次輕撫她的臉蛋。
阿涼阿涼
這個聲音始終迴盪在半空裡,步涼尋找着那個源頭,卻發現四周的迷霧越來越大。
阿涼,阿涼
“我不是步涼,我不是”步涼捂着耳朵使勁地搖頭。“我不是步涼,我是上官”
步涼猛然吸了一口從榻上坐了起來,嚇得守在邊上打瞌睡的碎玉當即從凳子上摔了下去,再一看,“主子,您醒了”
西荷光着半截膀子大嗤啦啦地從外間衝了進來,瞧着睜着眼的步涼總算是吐了一口氣,她埋怨道,“主子,您知道您這次睡了多久嗎”
步涼迷茫地擡頭看來。
西荷伸出一隻手來,“五天足足五日啊。”可是把她給急壞了,原以爲毒壓制了就會跟往常一樣,結果過了三日都沒醒過來,她差點就要飛鴿傳書回姜國了。
爬起身的碎玉也趕緊點頭附和,“可不是嗎,王爺這頭三日可是寸步不離呢”
“碎玉,出去打水進來給主子梳洗。”這次西荷直接搶白,還很不爽地瞪了這碎嘴的丫頭一眼,“還不快去”
被同樣身爲丫鬟的人使喚,碎玉心有不悅,但轉頭看了看沒甚反應的步涼,也就只好嘟着嘴不情不願地走了出去。
“主子,咱們要不回去吧,到時候可以大張旗鼓地找翹神醫。”那樣也效率些,這連番毒發,可是快把西荷的膽兒給下破了。
步涼伸出手來靠着西荷的攙扶往貴妃椅上挪,她輕輕地搖頭道,“蘇桓仍是不安全,我放不下心。”
在榻上坐定,她舉頭看了看空空的院落,“原以爲蕭臨會講道義護他三分,結果他與其他人的心思無二。我還得再待些日子才行”
“您您到底是爲了小侯爺才留在這兒,還是爲了他蕭臨不願意離開呢”
“宋”
“您是爲了他連命都不要了嗎可人家倒是聽說相好的生了病,丟下您後馬不停蹄就往奉鬆寺去了,還親自把人抱回了將軍府呢。”心直口快是爽了,但舒服之後宋西荷才意識到自己這張嘴也沒把上門,不禁狠狠地給了自己兩耳刮子。
直撐撐坐在榻上的步涼沉了好一會兒才追問道,“傅曲意病了”
面對步涼質問的眼神,西荷躲閃了半晌纔不情願的點了點頭,“病了,她爹就給皇帝上書,說是可憐父母心要接傅曲意回平都休養皇帝準了。”土他狀巴。
所以,蕭臨就迫不及待地去迎心上人了。
哼。
步涼冷笑着睨眼瞅着很是憤怒的西荷,反問道,“就這麼件事兒,就值得你想盡法子的阻攔我知道。”
頓了片刻,西荷剛想好理由要解釋,步涼卻搶先一步再次問道,“到底是什麼讓你覺得他蕭臨能影響到我。你別忘了,我從小學的就是,如何毀掉自己喜歡的東西。”
說起這個,西荷不禁膽寒。
上官賈士打小教步涼的東西就是變態,但凡發現步涼有特別喜歡的人、動物或者東西,都會讓她親手摧毀。這楞是讓步涼慢慢變得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或者是說不敢在意,越來越會隱藏自己的心意,直至連她自己都弄不清自己到底喜歡什麼厭惡什麼,一切隨性而爲之。
上官府中非人的生活,西荷緊抿着嘴脣再不多言。
也不知是不是傅曲意病入膏肓,步涼醒後的兩日裡都沒見着本尊,倒是好些大臣的女眷們遞了帖子說是要來探望。不過,機靈的孫二貴統統以王妃需要靜養爲由給擋了回去,然後只是將那些人的禮物接連的往奈何苑裡送。
步涼沒主動問他蕭臨的去向,他好似也沒找到時機張嘴,於是那瞧不見的縫隙好像就這麼越來越大了。
就跟頭頂上的天一樣,撕裂了口子就落下了雨。
“主子,這是賢王府的梅側妃送的禮。”西荷領着個人下人進了園子,也沒顧得上自己身上的雨水就徑自給步涼介紹。
依舊是躺在榻上翻書玩的步涼微微動了動眼珠子,然後往那下人看了一眼,“梅側妃有心了,西荷把東西擡下去吧,再拿點賞錢過來。”
“誒。”西荷應了一聲,然後上前象徵性地動了動碩大的箱子,便扯着嗓子喊上邊上的碎玉來幫她。
碎玉放下手裡的活兒,嘴裡嘀咕着西荷吃的飯都不知道長哪兒去了,西荷反駁,結果兩人熱熱鬧鬧地一路擡着東西退了下去。
一直留在屋裡的下人等着聲音遠去,纔敢屈膝半跪,拱手朝步涼稱了一聲“主子”。
步涼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什麼時候也有了這種變裝的癖好了。”
崑崙擡起一張苦瓜臉,“主子就別挖苦屬下了。”他實在弄不懂自己的這個主子爲啥每次都要在自己身上挑出點毛病來戲謔一番。
“那”步涼甩開手裡的書,“什麼事兒”
“蕭胥在天牢病了。”
“病了”步涼揚起眉頭,不耐煩地反問道,“這大周國流行生病還不成,成天不是這個病就是那個病,怎麼就沒聽見誰死呢”
這火氣,夠大
崑崙立馬垂下頭來,免受池魚之殃。
“那他想怎樣”泄去些許不爽後,步涼又厲聲問來。
崑崙答,“說是想兒子,給大周皇帝遞了摺子去。”
步涼彎了彎嘴角,“眼看快要過秋了,他要再沒動作可就註定流放一生了。”頓了頓,“蕭正孝怎麼說”
“據步文儆說,虎毒不食子,開始有了大赦的心思。”
“大赦嗎。”步涼撓頭輕笑,“行啊,大周皇帝仁慈要大赦天下,那咱們也得送份厚禮以示恭祝才行”
因邊疆戰亂,雲水城一帶水澇大周國運不順,爲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不再多造殺孽,大周皇帝蕭正孝特頒令大赦天下,死刑犯改爲流放,流放改爲禁押,禁押者開釋。
所以,前太子蕭胥將繼續關押在天牢中,然後等待下一次大赦便能重見天日。
蕭氏父子的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
但,天不遂人願,大赦令發佈的第三日,庶人蕭胥在天牢裡中毒身亡。蕭正孝悲痛欲絕,蕭臨連夜從傅家某處近郊別院趕回平都主理喪事,卻因蕭胥身份所限不可大辦,只能悄無聲息的在靠近皇陵的地方匆匆下了葬。
又從皇陵回到平都的蕭臨,還來不及回趟王府換身衣裳又被蕭正孝召進了宮裡,命其督辦此案,必須將其查個水落石出。
蕭臨的能力,西荷不敢小覷,她擔憂地問步涼,“主子,您說睿王他能查出來嗎”
“自然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