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遙君。
但聽這個名字,蘇桓就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小步。
杜栓神色難辨地收着臉上尷尬的表情,故作輕鬆地笑道,“六小姐與七爺本就是雙生子,長得像那是自然的。”土夾有技。
說完又是無言的沉默,步涼倒是依然一副甩着扇子樂得看戲的模樣。也不說話。卻楞是把姿態神色擺得讓人臆想連連。
“六小姐不是已經回睿王府了嗎。”眼見氣氛着實凝重得都快結冰了,杜栓趕緊轉移話題。
也罷,步涼聳聳肩懶懶道,“有旁人跟着,有什麼勁兒。一會兒看完花燈,西荷會陪我趕回平都,你們明日再回去即可。”說完,她彎腰看向似乎還存於臉盲狀態的蘇桓,“咱們若再不出門,別花燈沒看着。倒撞上鬼門大開。”
收了摺扇隨手就往蘇桓的腦門上敲了去。
蘇桓一下吃痛,看着對自己笑的步涼,也跟着傻笑了起來,捂着額頭歡喜的說道,“還是雲初姐姐好,遙君哥哥可不會對着桓兒笑。”
聞言,步涼直起身來淡淡地癟了癟嘴角,不置可否。
換好裝的西荷進門來也正好聽見這話。翻起白眼嚷道,“侯爺您還是別指望那死人笑了,一笑準沒好事兒。”
“得了得了,走吧。”
要聊起來就沒完沒了,看看日頭都已經下山了,堯山鎮上估計也熱鬧起來了。
步涼一行人到達堯山鎮時,鎮裡蜿蜒而過的河渠裡已經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更有不少妙齡女子守在河邊上,雙手合十祈願。再一眼望擠滿人的街道里,吃的喝的玩的更是喧鬧非凡。
西荷聞着香味兒摩拳擦掌,奈何步涼拉着一把扇子擋着半張臉,靠在大樹下興致闌珊。全然就是到這兒來當雕塑的。
“主子,咱就不能去湊湊熱鬧嗎。幹杵在這兒多沒意思啊。”
“擦擦你的口水吧。”步涼不耐煩地看了看西荷這貪吃的德性,轉身吩咐人去給她買點塞嘴的東西來。
既然有吃的,心裡的癢也算消了大半;西荷偏頭看了看一旁的大石,在杜栓伺候下認真寫着冥信的平安侯。
“主子是看重侯爺這顆孝心吧。”
步涼閉了閉眼沒答話,耐着燥熱動了動摺扇;拿着河燈的幾個姑娘剛巧經過,一雙直愣愣的眼睛就往步涼身上瞧,目光久久不忍移動,活像魂兒都被勾走的樣子。
見狀,步涼不耐煩地側了身背過臉去。
西荷哀嘆,挺着魁梧身子擋在她跟前,再轉頭一笑,勇猛的面部表情立馬嚇走了朝暮思春的姑娘們。
“話說紅顏也就禍水。那主子您算什麼呢”西荷嘖嘖一嘆,“明知道如此招蜂引蝶,還非得穿上男裝主子,您是覺着好久沒去禍害人了吧。”
步涼翻着白眼仁埋進扇子裡去,又悶悶地下令道,“等會兒把吃的給我扔河裡去。”
“主子奴婢錯了。”
“晚了”步涼沒好氣回道。
這邊,寫好信的蘇桓立馬揚着手裡的花燈,蹭蹭地朝步涼跑了來,“雲初姐姐,您要不要也給母妃說點什麼。”
面對那張稚氣未脫的臉,步涼怔了半晌最終還是沒能忍得住,薄涼地回道,“你還是認爲死掉的人能看到你寫的這玩意兒。”
誠意的小手有了怯意,顫顫地往回縮。
杜栓心疼地上前攬住蘇桓,然而面對的是步涼,他也不敢放肆,只能和蘇桓一道卑微地低下頭去。
一對主僕,一個慫樣兒。
自己不爭活該不幸
步涼帶着怒意別過臉。
西荷悄悄使了個眼色,杜栓立馬領悟,趕緊拉着蘇桓往河邊走了去。
“他這唯唯諾諾的樣子倒像極了瑾娘,我也不知是喜是憂。”步涼憋着一股子的怒意輕輕一嘆,忽而悵然若失地憶起往昔。
“瑾娘是我孃的丫鬟,我娘走了本可以回鄉平平淡淡的過一生,卻因爲我們倆而留在了上官府,又那麼不幸地被那昏君看中。若我娘還在,定不會讓瑾娘進宮,可是我爹終究把他塞進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芳華未盡,生已往。留下這樣一個性子的孩子。”
“可是侯爺平庸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話一出口,西荷便意識不對,急急跪了下去,“奴婢失言,請主子責罰。”
步涼偏看了看她,苦笑喃喃,“你又沒說錯,我爹就是個亂臣賊子,狹天子以令諸侯,若蘇桓有才有德,我爹定容不下他。他沒用,反而能夠長命百歲。”
西荷想了想咂咂嘴,圓場似地解釋道,“主子的話過重了,君王昏庸無道,老爺也只是應時而爲,若沒有老爺姜國只怕已經被他國瓜分,奴婢與其他姜國百姓都成了亡國奴哪裡能過上能吃飽飯的日子。”
步涼搖搖頭,“最初也許是不得而爲之,如今一旦嚐到至尊權利滋味兒的人,又豈能妄想流芳百世。”她不禁皺起眉頭,茫然地看向放着河燈的蘇桓,“西荷啊我最終也會變成那樣的人,連自己都懼怕的模樣。”
西荷,“”
西荷想,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就算步涼會動情,也不會忘記自己應該走的路。那是二十年來上官賈士狠狠刻進她骨子裡的東西,哪怕撕碎她自己也不會背叛上官家的信義。
也許,如果留在大周永永遠遠地做着“步涼”對她來說纔是最好的,至少生命的盡頭,她不會像上官賈士一樣,除了權勢孑然一身。
“主子,西荷會一直陪着您。”
回神看到西荷鄭而重之的表情,才自覺剛剛居然感春傷秋,實在不似她的作風。
步涼撩撩摺扇,“起來,跪着讓人看着成什麼話。”
“哦。”西荷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臉瞬間恢復平日的人氣兒,然後踮着腳尖往着遠處不停的眺望,嘴裡咕噥着,“這跑腿兒的真慢,奴婢都快餓死了。”
步涼一邊低頭整着外衫的領口,一邊嫌累地換了只腳撐身子,聽到西荷的埋怨反笑道,“你若不是嫁進了上官府,估計這輩子都沒人敢娶你。出門前才吃了東西的,這纔多久啊,就叫餓喂”
不得西荷的搭理,步涼別過臉來,順道用腳踢了踢她,“看什麼呢”說着,也順着西荷的目光尋了去。
那裡。
粉衣女子笑靨如花,柳眉杏眼溫婉似水,花燈裡燭火暖黃的光暈打在白皙的臉上平添柔美。
白衣裡衫墨色外袍,精神的髮髻,俊逸的臉,柔和的目光笑意盈盈的嘴角,恣意翩翩,惹人側目。
這樣的情景,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日,月光庭下璧人一雙,自己到底只是一個看客。
可是,明明身爲旁觀者的步涼,這一次爲何會覺得自己的心疼,胸口煩悶,呼吸不暢,更有想要飛奔上去唰唰扇上兩巴掌的衝動
“呵呵。”西荷乾笑着轉過身,那麼恰巧地擋住了前邊的光景,“看來睿王要回平都了,主子咱們今晚走的時候能不能多帶點吃的在身上啊。奴婢怕餓。”
“西荷。”步涼麪無表情地喚着。
“誒。主子您說。”西荷的語氣極輕,甚至有些狗腿的討好,就怕步涼一個生氣會將這堯山鎮給燒了。
“叫平安侯回驛站,此地不宜久留。”
呃。
步涼的眼神仍然是冷冷地冒着些許寒意,即便沒有看向河對面,但西荷知道那個聰慧的腦子裡已經將方纔的畫面牢牢記住。
情乃最折磨人的東西,看到這樣的步涼,西荷也是心疼。
她朝邊上的護衛微微頷了頷首,然後便上前領着步涼疾步走入人羣之中。
傅曲意終於選定了心儀的河燈,拿在手裡朝蕭臨揚了揚,“臨哥哥,我喜歡這個。”
蕭臨點點頭,含笑着看傅曲意提着裙襬走近河邊,和其他人一樣輕輕地將河燈放入水中,撥了撥清涼的河水,閉上雙眼合十祈福。
本想靜靜的看着她,可是,不知爲何蕭臨卻總覺得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凍得他無端的心頭一緊。
他緩緩擡起頭來,憑着感覺在茫茫人羣中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