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避免出現信息泄露,何鬱沒有找熟識的醫院,而是去了離市區較遠的三院。她選擇這裡也是有原因的,這家三甲醫院兩年前神經科來了一個著名的醫學博士,也是s市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而此人何鬱恰好認識,還挺熟悉,但是兩個人現實裡也只是偶爾一起吃吃飯,出去遊玩,大多數時間還是在網上交流。
這位看起來很年輕的短髮女子,聽何鬱簡明扼要的敘述了自己的狀況之後,端起手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說道:“嗯,你這種情況,聽着怎麼有點像大姨媽不穩導致的內分泌失調啊,非魚你經期一直以來正常嗎?”
何鬱揉一揉太陽穴,有些憤怒的站起身,“我不是來找你開玩笑的。”然後拿起外套,一點也不客氣道,“看來我真是瘋了纔來找你。”
“等等。”賀芊芊身體坐直,目光緊緊盯着她的臉龐,有些凝重道:“會有打人的衝動嗎?”
“什麼?”何鬱頓在那裡有些呆愣的看着自己在公會的老朋友,不可思議道。
“好在目前沒有暴力傾向,你的症狀表現有點像狂躁症。”賀芊芊一臉匪夷所思的看着她,“可是你怎麼會是狂躁症的病症?但好像也不完全是——”她低着頭自顧自的說着,有些似是而非。
何鬱回神,有些不耐煩卻也茫然的看着對方,提高聲音:“你是什麼意思,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怎麼了?”
賀芊芊諱莫如深的看着她,眼神複雜沉吟了一會兒,道:“先給你做個化驗吧。”
——兩個小時後。
賀芊芊拿着化驗單,眉頭皺的死緊,“身體機能有些紊亂,但沒辦法確定這是不是你現在的精神狀態造成的。”她擡頭看着何鬱道,“我會把報告發給我德國的導師,看看他有沒有什麼看法。現在,我先給你開點穩定劑,平時儘量控制自己的火氣,每週至少要過來一趟。”
何鬱內心一沉,頓時有些激動:“狂躁症?知道病因嗎?可以治癒嗎?需要多長時間?”
賀芊芊嘆了口氣:“回去問問你家族裡有沒有病史,下次來帶着家屬一起吧,這不是靠你一個人就可以應付的,需要家人的配合。”
何鬱腦子有些發懵,猛地站起身:“你什麼意思,這是精神病的一種嗎?這麼說我會變成瘋子?”
“非魚,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現在不要這麼緊張。只要配合治療,病情就能得到控制,但是這需要在你和家人朋友的幫助下完成。你不能一個人承擔這一切,這反而會加重你的狀況惡化。”
窗外陽光格外打眼,從醫院的大樓出來,何鬱下意識的伸手擋了一下,溫熱的陽光打在手心,突然間的熾熱讓何鬱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這突至的一切彷彿是一場可笑至極的夢,否則的話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就得了狂躁症呢?她拿出手機隨意的搜索了幾個詞,“精神障礙”這個詞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上一世的自己的醜態還歷歷在目,何鬱甚至不敢去深想,她只想趕快回家,回家就好了,躲進自己的房間,讓誰也看不到,這樣就會自愈了。
何鬱急切的打開自己小窩的門,耳邊聽到的卻是一些不真切的雜音,她奇怪的往客廳裡面走,卻見柯予嚴正默默的坐在沙發上,旁邊電視機裡廣告還在一直播放,她突然想起自己走之前沒有忘記關電視了。
她強忍着內心的壓抑,強撐起笑容道:“予嚴哥,你怎麼來了?我都說了我沒事。”
“小鬱,老實告訴我,你剛剛去哪了?”柯予嚴表情有些嚴肅。
“沒有去哪,我就是去見了個朋友。”何鬱低下頭,繼續道,“就是公會的千鶴,你也知道,我也只有這幾個市內的朋友。”
“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她是一個醫生。”柯予嚴眼神變深,下一刻就抱住她的肩膀,緊緊的抱着,有些顫抖到道,“小鬱,帶我去找她,我需要知道情況。”
何鬱心裡彷彿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她苦笑道:“予嚴哥,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她彷彿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低下去的聲音傳出,“我最近內分泌失調了,經期,不穩,所以纔會導致——這是女兒家的事,我實在和你說不出口。”
嗯,表情演技到位一點,這樣他纔不會懷疑,何鬱努力讓自己臉紅。
柯予嚴沒有立即放開她,只是何鬱可以感覺他的身體放鬆了下來,看起來確實是鬆了一口氣,他相信了就好。柯予嚴似乎真的是相信了她的說辭,這幾天一直留在何鬱家裡照顧她的三餐,還特意熬了紅糖蓮子水給她喝。
何鬱還是第一次吃到柯予嚴給她做的東西,她腦子裡一直想着前世的柯予嚴對她冷漠至極的情形,苦中作樂之下,心裡竟然涌上一股快意,隨即她又覺得,這應該是自己病症的一種,否則她的內心波動怎麼會如此跳躍和扭曲。
一週後,三院門口的咖啡廳裡。
“我想你也知道,躁狂症一般是有三種誘因。遺傳或者是心理,還有生物學因素,也就是身體機能。你發給我的歷年的體檢報告我都看了,首先你的心理是很健康的,沒有看出有這方面的因素,而且如果是處於這個原因,那應該是長期形成的,早就在以前就會被發現;你母親這邊沒有家族病史,父親那邊呢?”
“我沒見過我的父親,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母親那會告訴我,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工人。”何鬱搖搖頭。
“好,即使退一萬步,你的父親那邊可能有這方面的病史,但是還是我之前說的,即使是遺傳病,也會在早起會有端倪。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體機能的紊亂,明顯是短期內積聚形成的,打個比方,就是身體內的邪惡分子彷彿被強制催動復活了,開始肆意作亂。”
何鬱愣了好一會兒,突然臉色驟變,直直的看着她道:“你想說什麼?”
賀芊芊對着她,臉色遲疑的開口道:“非魚,世界上是有這種類似的精神藥劑,而且種類繁多,任何一種都完全有可能造成你現在的狀態。”
手邊的咖啡被打翻,何鬱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起來了,身體感覺陣陣發冷。
看見她的反應,賀芊芊臉色也有些發白:“難道,真的……非魚,怎麼會有人這麼對你,這種事必須要身邊有人近距離接觸過你才行,不然無從下手。”
何鬱雙手反覆緊握鬆開拳頭,顫聲問道:“這種藥會讓人怎麼樣?”
“這個根據每個人的情況不同,反應也會有所不同,但這種藥的共性就是理論上能使人變得非常暴躁,腦內思維變的強烈,嚴重會有迫害妄想症,會覺得別人害他,傷害周遭的親人朋友,如果服用時間長,極難治癒;即使發現的早及時治癒,但是如果情緒波動過大,仍會犯病,而且——”
賀芊芊看着她,神情似有不忍:“這種藥一般有兩個特點,一是藥物本身也有抑制作用,停藥不僅不會好轉,反而在一段時間內會越來越嚴重,二是如果不是對藥物成分直接檢測,靠着現有的技術無法對人進行確診,我們目前不知道這藥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影響。”
何鬱大腦一片空白,彷佛掉入了一個冰窟。她只覺手腳陣陣發軟,全身一絲力氣也無,何鬱想過很多的原因,都從來都沒往這方面想過,從來沒想過自己是被人下了藥。
她在這個瞬間就想到了柯夫人,自己的經歷和她似曾相識,既然如此,罪魁禍首也就有據可循了。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是這麼的惡毒,只是爲了利益,就要百般致人於死地,而且這個人還和他沒有直接的利益關係——
見何鬱如此,賀芊芊安慰道:“你先別慌,也不一定就是,你回憶一下,有什麼蛛絲馬跡沒有,或者先給你檢查一下再說。這種藥劑一般都是添加在食物或者是使用在身體上的東西。你有沒有最近頻繁的吃一些不是自己家的東西。最重要的是,你得趕緊聯繫家裡,這件事你一個人是克服不了的。”
何鬱白着臉,喃喃自語道:“牛奶布丁,我一個月前有收到,那是我最喜歡吃的甜點。”她渾身陣陣發冷,只覺一種從未有過的冰冷感覺覆蓋全身,周身漸漸被絕望所籠罩,隨後口齒艱難的道:“還有……不是一次兩次,是連續收到了一個多月,每天都會在圖書館收到。我一直以爲是朋友送的……”說到這,何鬱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最近幾周,因爲婚事將近的原因,我睡眠開始變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變得喜怒無常,脾氣時好時壞,控不住的發怒,有時恨不得去殺人,我還以爲我得了婚前恐懼症——”
何鬱說的有些語無倫次,越來越慌亂。
咖啡廳裡依舊飄蕩着輕柔悠揚的音樂,三三兩兩的人們坐在一起微笑着輕聲交談,而何鬱周遭的空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她手抖得厲害,茫然的擡頭看着一臉嚴肅的賀芊芊,有些艱難的問道:“布丁裡面有可能嗎?”
賀芊芊不忍的別過頭,輕聲道:“只要是食物,都有可能。有些藥劑有輕微味苦,所以甜食最適合遮掩味道——非魚你怎麼如此不慎重啊,都不知道誰送的東西都敢——”
“這都是設計好的,東西和資料一起送過來,我就被誤導了,以爲是同一個人送的。”何鬱閉了閉眼,回想了一下一個月前的場景,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沉聲道:“一個月,這個程度,很難完全治癒嗎?”
賀芊芊愣了一下,很快道:“很難說。我無法給你保證,一般藥劑催動的東西,變數都很大,但不排除有奇蹟的案例。”
話說到這個地步,何鬱也明白過來了,她想起柯夫人只是使用了幾次被發現卻還是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恢復了幾成,一生都只能安心靜養。那自己呢?
是不是無藥可愈了?一輩子就這麼被毀了,到最後還是和前世一般,讓親者痛,仇者快。
砰——何鬱站起身,一拳猛地捶在桌上,惹來周遭人的側目。何鬱的腦子裡彷彿炸開的禮花一般,拼命的涌現這各種各樣的畫面和想法。
後面的一切,她已經沒了記憶,何鬱帶着滿腔的恨意和不甘,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