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浛的傷勢初步診斷不是太嚴重,大多是皮外傷,但是依然需要留院觀察。柯予嚴接到何鬱的電話,急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見她捂着臉靠在牆壁上,一臉忐忑。
“何伯呢?”他慢慢走過去,撫摸了一下她的髮絲,語氣輕柔。
“予嚴哥?派出所那邊都處理好了嗎?”何鬱放下雙手,見到來人下意識站起來,隨後才答道,”他出去接爺爺了,爺爺知道這件事了,都怪我,我又惹了麻煩。”
“白浛是男子漢,他救你,既是情理,也是道理。小鬱,你不用太自責。”柯予嚴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的頭頂。
“白爺爺託付我們照顧他,我卻——”她有何顏面去見那位老人。
“小鬱,你又來了。我說過的吧,不要把錯誤往自己身上攬,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柯予嚴低嘆,“再說,我相信他也不會怪你的。”
“我明白的。”何鬱有些哽咽,“只是我總是在想,他如果沒有和我在一起,也許——”就不會遭受這種池魚之罪。
柯予嚴低聲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爲什麼會毫不猶豫的衝出去救你?”
“嗯?”何鬱在淚眼朦朧之中沒有聽到他的這句低語,擡起頭看他,見他一臉沉思,眼神晦暗不明,然後自己眼前就覺得有大片陰影籠罩過來。
“予嚴哥?”沒有等到柯予嚴的回答,一個輕柔冰涼的觸感就印記在了何鬱的額頭上,她頓時全身僵硬。
直到柯予嚴放開她的腦袋直起腰,她愣怔的看着他,遲疑的撫上自己被吻到的位置,良久之後才反應過來。
柯予嚴,17歲的柯予嚴,居然親了自己?
而且還是在這種混亂不堪的狀況下,他的這個落在額頭上的吻,意義不明。
柯予嚴面無表情的盯着她看了一會,見小姑娘一臉震驚,這才滿意道:“果然這個方法止淚。小鬱,現在是不是不緊張了?”不愧是母親大人。
“......。”何鬱腦海中一片凌亂。
“不哭了就去洗把臉,待會何爺爺來了一定不想看到你這幅樣子。”
何鬱渾渾噩噩的聽話往洗手間走去,看着鏡子裡滿臉緋色,眼神迷濛的自己,她擰開水龍頭,猛地攏了一把水往自己臉上潑去。
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她在心底不停地自我催眠。
無意義,這樣的吻一看就是安撫人心的。她腦海裡開始自我定義。
但是一切都然並卵,她清楚的聽到自己鼓動聲愈發劇烈的心跳,一下復一下,似乎就要飛出心窩,飛上天空。
不管過了多久,不管多麼遠離,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還是讓自己心馳神搖,難以自控。
何鬱,你沒救了。她看着鏡子對自己說。
何老爺子來的時候以爲會看到自己孫女依舊是一副卑微的泣顏,卻沒想到小姑娘兩頰紅潤,氣色精神,反倒暗暗訝異。
“爺爺。”何鬱趕緊上前迎他。
何老爺子又看了她一眼:“沒受傷吧?”
“全靠白浛,我沒事的。”何鬱用力搖頭。
正當衆人聚在一起,醫生從急診室走了出來,何鬱趕緊跑過去。
“蘇醫生,白浛沒事吧?”蘇醫生是何家的常駐醫師,也是這家市醫院的外科主治大夫。
“進一步腦部ct和關鍵部位的檢查都沒有問題,病人也比較清醒,應該是沒有大礙的。”
何鬱聞言徑直走進了急診室,見白浛在病牀邊靠着牆壁養神,傷口被處理妥善,聽見動靜之後,看到是何鬱,竟然朝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何鬱覺得白浛有一種“時不時抽風”的病症,一旦發作,就變得一點都不像自己所知的那個白浛。
“我暫時被禁止大聲說話。”他指指自己的脖子,上面一圈可怖的淤青,何鬱想起那個豪哥的狠厲,不寒而慄。
“好好休息。”她馬上點頭,很是認同。
白浛道:“我過幾天還打算要回去,之前和爺爺有過約定。”
“可是你的傷——”
“臥牀靜養幾天就沒事了,這點傷不至於讓我失信於人,這是祖訓。”
何鬱沉默片刻,突然說:“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我要向白爺爺賠罪,順便還能照顧你。”
“所以,照顧我,只是順便?”白浛故意挑她話裡的毛病。
“我也只有順便的能力,需要再帶一個護工。”何鬱苦笑。
白浛無奈道:“不需要,我自己清楚,和小跌小碰差不多。”
“不行,以防萬一。”何鬱似乎已經準備好了現今段時期的嚴陣以待,“語重深長”的勸慰他,“你還在長身體,任何病痛都不容小覷。”
“看看,小鬱這孩子真是小大人,這說話語氣和您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白浛還未回話,後面就傳來何伯忍俊不禁的玩笑。
何鬱回頭一看,三個人早就進來多時,臉上俱是不同程度的笑意,連何老爺子也沒有再繃着臉。
何鬱很不好意思,默默的站起身,把位置讓給自己爺爺,站在了柯予嚴身邊,悄悄望了他一眼。對方嘴角帶笑,但神情自若,彷彿之前的吻沒有存在過一樣,依然如常。
她不僅暗自搖頭,自己意識過剩了。
回去之後爺爺去了白浛的房間和他說了一些話,內容何鬱自然不知道,她只知道,出來之後,爺爺就同意了她和白浛一起回村子的請求。
“散散心也好。”何老爺子沒有多做解釋。
接下來幾天,何鬱進去公會和大家互動,並把自己要封閉一段時間的事情在直播裡告訴聽衆,自然得到很多人不捨的呼叫。她和邢辛還有羣成員都簡單說明狀況,帶着何伯請來的一個姓李的護工,還有保鏢小劉,和白浛一起回龍泉村去了。
這次的車程何鬱是全程清醒着的,越到後面路越難走,最後還得自己開闢小路,才能同行。
何鬱拔了路旁的一根長長的野草,忍不住說道:“原來這裡真的很偏僻。”
白浛聞言說道:“爺爺帶我來的時候,這裡都沒有幾戶人家。我小時候,一直以爲自己生活在無人區。”
何鬱笑道:“果然是孕育高人的地方。”
白浛挑眉:“我感覺到了你話裡話外濃濃的惡意。”
“冤枉啊。”何鬱無奈道,“我只是好奇這樣的大山裡,怎麼會住着你和白爺爺這樣畫風不一致的村民嗎?”
“哦?”白浛瞭然,意味深長的看着何鬱,“原來是想套我的話?”
“......。”何鬱被戳中了一點小心思。
“想知道啊,自己去調查。”白浛故意吊她胃口。
何鬱裝作四下看風景:“愛說不說,我無所謂。”
結果白浛竟然真的一言不發,又開始閉門養神了,她氣惱的哼了一聲,惹得剩下兩個陪同的人笑出聲。
何鬱被白浛噎得死死的,直到下車還在賭氣。
她朝姓李的護工說道:“李阿姨,待會給白浛換藥最好用力點,免得他還有心思說話。”
李阿姨是上海人,一開口一股子市井氣息:“哦呦,何小姐這會這麼說,待會我下手重了,你又該心疼了。”
這下子何鬱更氣了,刷刷的加快腳步往記憶中還算清晰的小路上走,剛走到熟悉的籬笆院裡,還沒見到白老,就被一個高大的身影給吸引住了。
“小姑娘,好久不見。”眼前這個英俊的彷彿從太陽裡走出來的男人,正是她嚴格意義上的救命恩人,李瑜湖。
“好久不見。”何鬱僵硬的吐出了四個字。
“叔叔,你也來了?是聽到那個消息了?”白浛倒是毫不意外,並且立刻就猜出了原因。
李瑜湖頷首:“小浛,我想着你應該快回來了,具體情況和我談談。”隨後又道,“小姑娘,你也來。”
何鬱有些期期艾艾,腳步遲疑。
他笑道:“怎麼?還擔心我是人販子?”
何鬱立刻搖頭,趕緊跟上去,白浛在旁邊露出了一副“又犯蠢了”的表情,嘴角隱隱浮動。
良久聽完兩人的敘述,李瑜湖肅然道:“這倆人應該是初犯,其中一人還有自首情節,但是都被判得很重,這一輩子都得在牢裡度過了。”
見何鬱看向自己,又道:“我不是可憐他們,只是覺得應該是有人走了上頭的關係,想利用法律武器藉機懲罰這兩個人。應該是私怨,所以這兩個人才萌生報復的念頭。”
何鬱一愣,難道他是懷疑自己的爺爺?
“你大概不知道,柯家的那個孩子當時是被人從山坡底下找到的,全身都有骨折現象,動用了一整個醫療團隊纔在短時間內恢復的那麼好,這要是普通孩子,現在說不定還得躺在牀上。”
“什麼?”何鬱懷疑自己聽錯了,沒人告訴過她這個事情,柯予嚴不是當時就逃脫了嗎?
李瑜湖嘆道:“其實這個話是我逾越了,我想他們應該想瞞着你,不讓你害怕。”
白浛看着何鬱頓時臉色慘白,不贊同的看向自己的叔叔,他一臉歉意的聳肩。
何鬱此時有些失魂落魄,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在龍泉村裡見到柯予嚴時的那個擁抱,緊密,自然,她當時滿心是得到救贖的歡喜。
那麼他呢?那個時候他的傷還沒全好,擁抱着她的時候,會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