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真的很嚴重,宋凝久跑過去時,黑色別克的鋼板已經碎片四散,旁邊同行的有幾輛車子撞在一起,其中有輛車子還在燃燒。裡面有沒有人她不知道,因爲已經被那場面所震住,所以目光一直怔怔地盯着那輛車爆炸後,在地面留下來的痕跡。
她也不知當時自己在想什麼,耳邊充斥着人們的慘叫與驚慌,那聲音聲音彷彿離自己很近,又彷彿很遠。地上到處都是血跡、玻璃片、車子殘骸,還有受傷的人等等。那樣的慘相,是她這輩子不曾見過的,而且還在大面積蔓延着。
心不知爲什麼而冷,或者是因爲害怕,害怕什麼呢?
她不知道。
她只是覺得全身的血液倒流,整顆心和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脣也在不受控制地蠕動着:“卓越!卓越!”
開始脣只是蠕動,但隨着一遍遍的喊叫,聲音彷彿越來越大,那個名字終於在耳邊炸響,直到自己聽見,她才知道自己是在喊卓越的名字。
那一聲喊叫太過淒厲,裡面盛滿了擔憂的,愧疚的,以及說不清的驚慌,以致於同時落在跟過來的靳名珩耳中時,讓他不自覺地停了腳步。
他就站在那裡,擡眼,彷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背對自己的身影……
宋凝久卻並沒有發現靳名珩,因爲她的思緒突然被回憶佔據。自己被卓越從車上被推下去時,她彷彿隱隱聽到小鐘說過一句:“卓少,他明明說過只要宋成軒的女兒就可以——”
當時身子摔到地上的時候,很痛,頭腦又有些發懵,所以並沒有在意。只是此時,不知爲何這句話會在此時變的清晰。
他說,只要宋成軒的女兒就可以?
那麼不是靳名珩打來的電話?而是姓朱的男人嗎?他要與卓越說,只要他交出自己就可以免了這一場災難嗎?是不是這樣?
可是,目光落在眼前那四散的殘骸上——可是,爲什麼又會變成這樣?
思緒有些混亂,頭也開始疼,人羣中再次傳來不同尋常的喧譁,吸引了她的目光,所以無暇去多想。
爆炸的威力那麼大,她還以爲他會被炸成碎片。那一刻分不清心裡是緊窒還是鬆了口氣,只是擡步,疾步朝他的方向奔去。
靳名珩站在那裡,周圍都是慌亂和奔走的人,警笛的聲音不知何時響起的,好像很遠又好像很近。他只是站在那裡,看着宋凝久蹲在卓越身邊,眼睛裡帶着淚,嘴巴不斷地動着。
其實他們的距離不算遠,只是周圍那麼吵雜,所以他才聽不清她的聲音。可是那個口形,應該是在叫他的名字吧?須臾,救護人員快速趕來,圍住了他們。然後他看到那羣人卓越被擡上擔架,然後朝着救護車的方向奔去。
她的身影也夾雜在那些人裡,脖子上那條圍巾那麼白,卻又與醫護人員身上的衣服不同,白的刺目,與卓越丟在地上的那條沾了血跡的圍巾一樣。
“名珩。”肩被拍了一下,雲翊喊。
他終於回神,轉頭看到宋凝久已經上了救護車,擡步便朝那個方向追去。
因爲發生重大事故,所以造成交通癱瘓,雖然現場已經拉起警戒線,人員也在緊急疏散中。可是警車、消防、還有救護車都停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開不過來。
消防拉起長長的水管子,終於將着火的車子撲滅。
“先生,麻煩你做個筆錄,暫時還不能離開。”
他不顧警員的阻撓奔出去,那警察欲追,雲翊拽住那名交警,在後面幫他善後。
靳名珩跑出去很遠,遠離了警戒線,他最終也沒有追上載着宋凝久的那輛車。然後又跑了兩條街纔打到一輛出租車,極速趕往醫院……
醫院,卓越滿身是血,意識昏迷,無論怎麼叫都人事不醒地被推進了手術室。
宋凝久被阻隔在大門外,安靜坐在外面的休息椅子上,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手術室外到處都是患者、家屬、醫護人員製造出來的聲音,儘管很雜亂,可是好像已經被她分隔開來。
所以她的世界是安靜的,可是她的腦子卻很亂很亂,好像在回憶什麼事情,可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耳邊一直嗡嗡的響着,那感覺就像坐飛機時,受氣壓影響,使中耳腔內的壓力與外界氣壓失去平衡,所以周圍的所有聲音都變得很小很小。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走廊裡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因爲太過寂靜而讓人覺得突兀,她慢慢擡起頭來,便看到靳名珩正向自己醒來的。
是的,靳名珩。
他穿了件黑色的中長款英倫風衣,下襬在膝蓋處。上身着白底深藍條紋的襯衫,休閒深色長褲,軟底皮鞋。這樣不同與以往的風格,卻長身玉立,一直停在自己的面前。
他沒有說話,只是踩着急促的腳步走過來,然後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
兩人對視,或許期望的太久,所以當他真的就那樣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反而變得不敢置信。只是楞楞地看着他,已經不自覺地站起身,看着他,頭髮修剪的有些有薄,劉海遮住額頭,五官立體,挺鼻、薄脣。
可是他沒有笑,臉頰也有些過份的瘦,像脫了形的似的。目光與她一般落在對方身上,曜石般的眸子中映着自己的模樣。
伸手,指尖微顫着去觸碰上他的臉頰,那麼近那麼近的距離,觸手可及,卻彷彿又讓她沒有了勇氣。怕是夢,像過去的那些夜裡一樣,一碰他就會消失。
靳名珩看到她眼中的小心翼翼和那抹令人心疼的悲傷,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她擁進懷裡。緊緊地,緊緊錮着她的身子,將她牢牢鎖在懷裡,讓她,也讓自己感覺到彼此真實的存在。
宋凝久的臉埋進他胸前的衣料裡,鼻翼間聞到屬於他的熟悉的薄荷香味,閉目,眼睛裡蓄起的水霧,終於在這一顆滴落。她櫻脣微顫着,顫着,彷彿要說些什麼,想要告訴他自己這段日子裡受的苦,想要告訴他自己的害怕和恐懼,想要埋怨他爲什麼這麼久纔來。
可是脣蠕動了半晌,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後只能將臉埋得更深一些,去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味道,嘴裡化成一聲聲悲慟的哭泣。WWW. ttκǎ n. ℃ O
靳名珩抱着她,感覺到她的肩在自己懷中顫動,感覺到自己的胸前的衣料被她的淚水打溼,感覺到那些溼意涼涼地透過來,滲進他的肌理裡。
她哭的那麼傷心,那麼委屈。
他想安慰她,說:“別怕,有我在。”
他也想說:“對不起,小久兒,我纔來。”
可是話到嘴邊,他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唯有抱緊她,緊緊地抱着,仿感覺到懷中的這具單薄受傷的身軀,還有她的靈魂,恨不能都塞進自己的身體裡去,都找不到語言來安撫。
兩人就那樣抱着,偶爾,手術室門口會有醫護人員進出。他們彷彿忘了所有,只是抱着,就那樣抱着,彷彿天荒地老裡去。
良久良久之後,她終於哭的累了。也許是終於找到了倚靠,多日來的疲憊襲捲,她竟就那麼靠着靳名珩睡了過去。
他低眸看着她,看着她身上的衣服狼狽。因爲親眼見她從車上摔出來,原本擔心她受了傷,想要帶她去做個檢查。此時,卻不忍去喊她。
只得輕手輕腳地將她抱起,然後準備找間病房安置。她卻緊緊地揪住他胸前的衣料,說:“名珩,別走。”像是夢囈。
那一刻,心就像被人植入了釘子,痛,寸寸噬心,卻又甘之如飴。
踢開房門,將她輕放到牀上。因爲她始終沒有鬆手,所以他陪她一起躺着。低眸看着她,撩開粘在臉上的髮絲,才發現她眉間仍有褶皺。伸手想要撫平,又怕弄醒了她,最終只是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相逢原本該是喜悅的,可是他卻沒有感到絲毫開心。看着懷裡的宋凝久,唯有心酸和脹痛在胸口蔓延。
宋凝久睡了很久,也很沉,許久,大概兩個多月都沒有睡過這樣的覺,可是卻並不踏實。
睡夢中,卓越的手抵在她身後的車門上,說:“宋凝久,下次見面時,希望你能記住我。”
他那麼壞,那麼壞,第一次見面就拿着她的手劃破了一個外面人的咽喉。到後來更是再次綁架了自己,讓她與靳名珩分離,回顧這段日子簡直是非人的。
她爲什麼要記住他?
可是他的眼睛是那樣絕然,又帶着莫以名狀的悲傷,然後自己就被推了下去。身體騰空,身後彷彿是懸崖,墜入無邊的地獄一般,讓她驚恐——
“啊——”她驚叫睜開眼睛,直到眼前的視線明亮,仍心有餘悸地大口大口喘着氣。然後突然發現自己手裡揪着什麼,定眼看去發現是男人的衣服?
未沒有看清是誰,彷彿是這些天來造成的潛意識,讓她立即放手,並尖叫着躲開。
靳名珩長臂一伸,將她差點掉下牀去的身子撈回來,才免了她與地板親密接觸的機會。
“小久兒,小久兒,是我。”直到肩被抓住,頭頂傳來熟悉的男音。她才怔怔地擡頭,眼眸中映出靳名珩的模樣。
“名珩,名珩!”她眼底動容,一下子就撲進他的懷裡。
“我在,我在,不要怕,小久兒,不要怕。”他拍着她的背細聲安慰,心卻在痛着,因爲她從醒來一直到尖叫的不安,他都無聲地收在眼底。
這些天她到底受了怎樣的苦,他不敢想像。
宋凝久也緊緊地抱住他,彷彿唯有這樣,才能感覺到他真實的存在。她將臉埋進他的懷裡,在他胸前的布料上摩擦着,無聲廝磨。
兩人就那樣抱着,如他們剛剛重見一樣,沒有說話。病房裡很靜很靜的,彷彿任何聲音在這一刻都變得蒼白。本來很溫馨的畫面,病房的門卻突然被人打開。
“哎喲。”雲翊看到兩人還在牀上,馬上捂住前額,轉頭。
宋凝久有心推開靳名珩,他卻沒放。只冷聲說:“出去,關門。”
雲翊聽到這冷血無情的聲音時,是真想提醒下他,難道忘了自己找不到老婆時是怎麼一副德行。不過看在兩人久別重逢的份上,嘆了口氣,還是覺得算了,大不了改天再敲點股票過來。
於是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沒有轉過頭,只正色道:“我也不想打擾你們,不過警方過來人了,想向嫂子瞭解一點情況。”說完,便關了門。
雖然宋凝久是人質,可畢竟當時是在車上。作爲受害人,做筆錄也是必經程序。既然雲翊過來說話,說明這事是躲不過去的。
靳名珩從牀上下來,儘管胸前衣料曾經被浸溼,又被抓了許久,褶皺很深,可是他彷彿並不在意。只是幫宋凝久整理了下頭髮,然後讓她坐好,腋了腋被角。
擡眼,看着她時脣角揚起弧度,眸色、神情都是安撫的。她的心也因此稍稍安了一點。
五分鐘後,房門再次被敲響,雲翊帶着兩個穿警服的人進了病室。彷彿是不放心宋凝久,雲翊與靳名珩也並沒有迴避。
“靳太太你好,首先請不要緊張,我們只是想向您瞭解一下當時的情況。”其中一名女警坐下來,臉上掛着笑,彷彿在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和善。
宋凝久點頭,然後詢問開始。
將近半個小時的談話中,宋凝久也瞭解到,當時他們乘的那輛車內是被裝了炸彈的,只是當時他們並不知情。值得慶幸的是炸彈引爆前,宋凝久被推下了車。然後卓越與小鐘是隨後從車上跳下來的,卓越的動作稍快一點,雖然受傷,至今仍在手術中生死未卜可是相比起動作稍慢的小鐘,至今只找到被炸飛的四肢,**可能已碎末來說,已經萬分幸運。
聽到這個的時候,宋凝久終於忍不住乾嘔起來。實在是因爲沒有辦法接受,這突然發生的一切變故。
就算他們再不好,前一刻都還是活生生的人……
“我妻子有些不舒服,如果沒有別的問題,我想先帶她回去了。”靳名珩看到她的精神愈差,怕她受驚,於是這樣向警察下了逐客令。
警察點頭,相繼起身離開。雲翊本來站在窗邊掏出煙盒,卻被靳名珩奪了過去,然後一個眼神,示意他滾蛋。
雲翊看着眼前這個過河拆橋的傢伙,手指了他一下,最終什麼都沒說,離開。
唉,誰讓是兄弟呢。
病房裡終於安靜下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靳名珩進衛生間溼了條毛巾給她擦臉,然後收拾東西。身子蹲在牀邊,握着她的手,說:“我們走吧?”
宋凝久點頭,然後下牀。
出病房時,保鏢不知何時已經守在門外,見兩人出來,同時低下頭。
他的手橫過她的手背,手握在她的手臂上,讓她依靠着自己往電梯的方向走。經過護士臺,身後突然傳來上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病人肺部曾經重傷,現在有出血狀況,馬上聯絡李醫生。”護士的聲音由身後想起。
靳名珩原本沒有在意,卻感到懷裡的身子一震。然後宋凝久離開他,逕自往手術室的方向跑去。
穿過走廊,仍是那個手術室的門外,燈還亮着。跟過來的靳名珩站在不遠處,不知爲什麼,看着那個背景突然失去了靠近了勇氣。
不久,那護士急促的腳步聲已經過來,宋凝久抓住她的手臂,問:“病人怎麼樣?”
“李醫生已經過來,正在換手術服,請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護士回答着,一邊急急忙忙地拂開她的手,進去。
此時,手臂再次被人握住,身後一具胸膛靠過來。她擡眼,看到靳名珩的臉。
宋凝久突然抱住他,將臉貼在他的胸上,說:“名珩,你知道嗎?前天我把戒指交給雲翊,那天晚上卓越會見的人跟我家有仇。那輛車,他原本是要炸我。當時我就在車上,他給卓越打電話,卓越卻將我推下了車……”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再說。她想靳名珩已經聽得明白,是卓越救了她,原本他不必這樣……
是啊,靳名珩聽得明白,可是他卻不想聽。
他們歷經種種重逢,原本有很多話可以說。訴說她的委屈,訴說他們的相念,甚至可訴說夏初……可是她眼中含着淚,卻在訴說着對另一個男人的愧疚。
靳名珩聽到這些時,心裡是嫉妒的。不管卓越這麼做出於何種目的,他的確是讓他的妻子暫時忽略了自己,而將他放在心上。
這種滋味並不好受,就像心被人攥着。可是即使這樣痛,他還是將她攬進懷裡,因爲此時的她看起來是如此脆弱,需要自己。
若非是他無能,她根本不必經受這些。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過去,外面的天色漸漸由白轉黑,走廊裡那麼靜,靜得有些讓人感覺冷。靳名珩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她裹着。
裡面原本是他的仇人,因爲卓越才讓他與她分離,如今他陪她守在卓越的手術室外,他的妻子甚至在爲他擔心,多麼諷刺。
這事若擱以前,靳名珩絕對是笑得出來的。可是如今,他卻笑不出來。他並非不恨卓越,不恨他害了自己的父親躺在醫院裡,不恨他讓自己與宋凝久分離,不恨他讓他們受的這些日子的苦。
只是他看着懷裡的宋凝久,想到她對自己的說的那些話。他是爲了宋凝久纔會受傷……
時針指向晚上十點,卓越終於從手術室裡被推出來。麻藥未過,仍在昏迷,被轉入監護室。
警察何時來的他們並不知道,只是當主刀醫生走出手術室時,穿着警服的人比他們先一步迎上去的。接着監護室門口也由警察守着,依他們的身份進去總是不便,於是腳步不自覺地止住。
“走吧,他不會有事的。”靳名珩說。
宋凝久點頭。
兩人乘了電梯下樓,他率先打開車門攙她進去坐好,然後繞到駕駛座。然後他發現宋凝久的頭靠在窗邊,目光怔怔地望着外面,像是在出神,又神色悽然。
他伸手,慢慢將手指與她穿插在一起,然後緊握。終於察覺到他的舉動,宋凝久轉頭看着他,相視而笑。互動,竟是無聲。只有靳名珩在害怕,因爲重逢本是歡欣,她的目光與心思這刻,彷彿並不在自己心上。
她精神一直不好,靳名珩便將車子開得很慢很慢,幾乎是靠着人行道在龜速滑行。大約半個小時後,車子纔到了他下榻的酒店。
門關上,她被壓在門板上,他急密的吻便席捲而來。只有他知道,他不是急於將她生吞活剝,狀且她目前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他只是迫切地需要證實,證實她的人、她的心都在自己這裡。
而不是在爲卓越,或者別的任何男人擔心。
她也以往那般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脖頸,靜靜地回吻。兩人在黑暗中親吻,交纏,他開始的激烈、急迫,終於在她慢慢的迴應下,漸漸平穩下來。
彷彿直到了這一刻,天地間只有彼此的存在,沒有任何人,任何因素。
“啊——”黑暗中突然傳來她的痛叫。
靳名珩打開燈,見她痛的捂着胸口,眉都皺在了一起,不由禁張地問:“怎麼了?”
宋凝久咬着脣,搖頭。
靳名珩卻已經撕開她的領口,左邊肋骨的位置有些青紫,他着急地擡眼想問她,掀脣時卻看到她鎖骨上的痕跡。因爲過了兩天,顏色已經轉暗,但猶可以辨別出是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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