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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按摩師

38、按摩師

蘭姨中午再次不知趣地來了。

姐妹們大多才起牀,人基本都在。蘭姨笑呵呵地進來拉着秋霞的手說:“你看你,好有福氣哦。老闆對咱們特別好,知道你現在受傷了。特意安排了後勤工作給你,每月有固定工資800塊!”

事到如今,對秋霞來說已經不錯了。秋霞沒有做聲算是默認,蘭姨從桌上不知道拿了誰的一根菸,屁顛兒屁顛兒地走了。此後秋霞白天到處打雜,晚上其他姐妹都睡了,她纔開始清理各包房的垃圾,第二天一早再把這些垃圾扔掉。

珠兒催我拿眼霜,我抽了個空趕了過去。

幾日不見,珠兒魅力又是大增,上點年紀的女人滿身成熟的韻味實在讓人着迷。她把眼霜拿給了我,叮囑說:“慢慢用,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

珠兒臥室的化妝臺前琳琅滿目的瓶瓶罐罐,看的我應接不暇。近幾年來她花在衣服、化妝、保健上的錢還真不少,這日子過的還真是滋潤。

我問她:“你的護膚品還真多啊。”

珠兒說:“這算什麼啊?我有幾個朋友比我還厲害呢,自己一個人過,錢留着不花,有什麼用啊?還不如把自己保養好一點。”

珠兒又要我做肉末燉粉條給她吃,我便親自下廚,順帶做了幾道小菜。吃完午飯,珠兒說她前幾日連打了幾場麻將,頸椎疼的難受,要我陪她去按摩。

還是上次那個女按摩師,不過這次看上去她心情不是很好。見我進去後,只是禮貌地笑了笑,並沒有往日的燦爛和愉快地聊天。珠兒問她:“你今兒怎麼不說話?愁眉苦臉的,怎麼了啊?”

起初按摩師只是說:“沒事,沒事。”後來經不住珠兒再三追問,按摩師這纔開了口。

按摩師帶着前夫的孩子改嫁了,現在的丈夫卻不怎麼待見她。她只好領着孩子出來打拼,現在孩子慢慢到了上學的年齡,可是當地的學校那一家都不肯接受她的孩子。除非她能付幾萬塊的贊助費。

說到這裡,按摩師對我說:“我再苦再累都無所謂,只想能讓我的娃想你一樣讀個大學,別再受苦。可是爲啥城裡人的娃可以讀書,我的娃卻不能呢?哎,咱是鄉下人,到哪兒都不被待見。看着孩子一天天長大了,我當媽的卻不能讓他上學,你不知道我這心有多難受,我覺得我害了我的娃!”

珠兒和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也只有安慰她幾句。

按摩完後,我問珠兒:“真的要多套幾萬塊?”珠兒點了點頭說:“沒辦法,現在都這樣!來這裡混的好一點的外來人口的孩子都不好進學校,更別說她一個鄉下來的按摩師了。”珠兒說着遞給我一串兒鑰匙,說:“我最近公休,要出去旅遊一趟。這是家裡的鑰匙,你想過去玩兒就去吧。別帶其他人去就好!”

聽珠兒要去旅行了,我拉着珠兒找了一家銀行又取了些錢還給她,怕她在外面玩兒錢不夠,還剩下一些沒還清的只有以後再說了。珠兒推辭不過,接過錢和我分手,她說王哥、陳怡他們約她去打球。

陳怡?這不是那個令我討厭的女人嗎?怎麼還沒死!心裡這麼詛咒着,我覺得自己有點齷齪,坐上公交車,mp3的耳機戴好,哼着歌往回走。

走到半道兒,大雨滂沱。

下了公交車,我一如自己的人生般穿梭在風雨中,等跑進員工房的時候,渾身都溼透了。

換了身衣服,剛把眼霜拿出來,蘭姨進來了。一扭一扭地跑到我跟前,看着眼霜說:“小靜,早知道你要去買眼霜,也給我帶一瓶兒了。最近爲了你們這羣姑娘啊,可累死我了。你看看這黑眼圈兒。”我心想得了吧您就,黑眼圈兒算什麼,您的眼角紋都跟鐵軌似的清晰而深刻地烙在了臉上,還真以爲自己是蘭妹妹啊。

“這樣吧,這瓶眼霜我先用,改天你再去買眼霜的時候告訴我,我給你錢昂。”

瞬間,伊麗莎白雅頓離我很近,眼霜離我很遠。自己的東西被蘭姨搶走,心裡怎麼都不是滋味,但是又無可奈何。蘭姨的愛佔便宜估計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就當施捨了吧。

這雨絲毫沒有停的意思,老天如一個積怨很深的婦人,無休止地哭着,滿腹委屈化作辛酸的淚水,灑滿人間……

因爲天氣原因,幾乎沒有客人。姐妹們三三兩兩地聊天,打牌。

秋霞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和誰都不搭話,就那麼坐着。不知道是在回憶那不算美好但還能忍受的過去,還是在憧憬那遙遙無期卻有一絲念想的未來。這個女人之前就徘徊在被社會邊緣化的角落,那種低人一等的感覺不止是秋霞,相信每一個姐妹都能感覺到,她們無一例外地選擇了忍受。咎由自取也好,逼不得已也好,她們就那麼沉默着、等待着、期盼着。而如今,在這個低人一等,飽受歧視的行業裡,她卻更加卑微。連這些被主流社會歧視的女人們在她面前都顯得那麼高貴。而她,如一隻喪家之犬,在孤獨的流浪中,漫無目的的狂奔,目標不是終點,而是死亡。對她來說,死亡不是歸宿,是一種解脫。

而那個眼睛殘疾的按摩師如何纔算的瞭解脫?秋霞孑然一身,可她還有個孩子。那孩子已經耽誤上學一兩年了,就算現在開始讀書都會明顯比同學年孩子大一些。孩子失去的年華,如何彌補?作爲外來人員,難道無權做這個城市的主人?更或者童蒙的孩子也沒有了讀書的權利?是不是教育也是一種資源,被地域化壟斷,如一道擋在外來人員面前的牆。是不是那個無權受到教育的孩子,就應該將他母親內心的自卑與責難夾雜着缺乏教育的無知原原本本地繼承,然後一代代傳下去?怪不得我第一次去按摩師就羨慕我是個大學生呢。

雨還是那麼大,無休止地下着,無情地咆哮了一夜。遮擋住了天邊黎明的曙光,那一絲光亮是每一個守候在夜裡的人堅持、奔波、忍受的希望。

在這個大雨傾盆的夜裡,曙光是整座城市的仰望,而仰望不應該是遙不可及的理想!

天,會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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