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這個秋霞並不熟悉,有時候好幾天連話都說不了一句。只是同在屋檐下,抱團低低頭而已。
她出事前挺風光的,熟客多,嗓子好,賺錢多。她去的包房客人檔次都比較高,所以揩油的事情比較少。而且當時的場子裡,賺錢不靠客損的只有我和秋霞兩個人。
翻秋霞牌子的客人經常會點歌要她唱,她唱完歌后消費拿的會很高,所以秋霞也算是靠手藝吃飯的。在老闆眼裡,這樣的姑娘很少,屬於稀有品種,所以比較器重。有文化部門、公安部門來檢查的時候,老闆會請他們在最大的豪包坐坐,每次都會安排秋霞去敬酒、唱歌活躍氣氛。憑藉這點,秋霞在我們這個雜牌軍裡混的有頭有臉。
秋霞出事的那天,幾個閩南姑娘都早早去了包房。我和紅紅、秋霞、芳芳坐在牀上玩兒雙扣。
正玩得起勁,蘭姨扭了進來,衝我們四個招手說:“來客人了,在最裡面的包房。”
我們丟下牌,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跟着蘭姨進了房間。這個包房裡有很多客人,進去後我的感覺是場面很亂,大家都各玩兒各的。
貌似做東的一個客人帶給五十多歲,進去就直接就給了我們四個每人兩百塊,並自稱今天心情很好,連連揮手說:“大家玩好,玩兒開心!”或許是蘭姨看這這房間客人都比較闊綽,也或許是蘭姨看着這房客人多,姑娘實在不夠了。她主動靠近了那個做東的中年人,介紹說:“這位先生,歡迎光臨。”
中年人倒也頗有風度,一邊看着酒水單一邊諮詢蘭姨,最後要了一些紅酒和啤酒,還點了兩個大果盤兒和一些乾果。蘭姨接過酒水單,轉身走的時候自作多情地衝那個中年男人笑了笑說:“我叫小蘭,如果有什麼事請吩咐。您可以叫我蘭妹妹!”這話聽的我全身抽筋,從喉嚨開始向下持續作嘔,一個肥的流油的圓頭胖女人看着有錢佬都可以瞬間回到青春的妹妹時代……
秋霞開始唱歌,一曲《青藏高原》技驚四座。氣氛慢慢活躍了起來,那個中年男子很高興,又給了秋霞兩百塊小費。我也暗自興奮,今兒是碰見闊佬了,如果伺候好了,估計能拿個千八百的。
秋霞唱完歌后,中年男人坐到了她身邊,相互碰杯聊着。其他客人也三三兩兩地聊天或者隨便問問我們的情況。通常這種房間都比較無趣,客人都很正統,所以氣氛不會持續高漲。酒水消費也上不去,主要得看小費收入。我倒無所謂,碰見這種房間芳芳是最鬱悶的。客人正規了,她的風騷無處賣弄,所以拿不到錢。
幾杯酒之後,大家紛紛請秋霞再唱一首歌。秋霞又唱了一首通俗歌曲,再次贏得掌聲。中年男人等秋霞唱完以後又給了秋霞一次小費。之後的一陣子,全場都是圍着秋霞轉,客人們逐漸被秋霞調動了起來。有和她對唱的,有點歌請她唱的。只要是秋霞會唱的,她基本都滿足客人的要求。
我和紅紅倒沒什麼,自己玩兒自己的,看這樣子臨了最不濟還能混點兒小費。可是同樣被冷落的芳芳表情卻越來越凝重,我在她眼睛裡彷彿看到了她當初看紅菱的眼神。
一會兒,一個女客人嗓子疼,要一杯開水。喝完了一杯開水,女客人又要了一杯。當服務再次送來開水的時候,女客人要求拿一個保溫壺,自己慢慢喝。
其中一個客人起鬨,要我也唱一首歌。我唱歌很不好聽,平時也很少唱,一下覺得很爲難。忽然想起原來和那個窩囊男一起唱的《水晶》,我就拿起麥勉強唱了一首。掙扎着唱完以後,竟然還有人鼓掌,覺得當之有愧,臉頓時紅了。
這時候中年男子越來越興奮,提議大家跳交誼舞。像這個年齡段的客人,我寧可他色一點,色一點好歹能喝酒,還有小費拿。眼前這個中年男作風比較正統,只是唱歌跳舞,興趣不廣泛,唱的歌也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歌,提議跳交誼舞這種老套的節目也在我預料之中。
燈光打到舞曲花燈,紅紅點了一支慢四舞曲。客人們男男女女跳了起來,因爲身高的關係,中年男子和我配對,秋霞和那個喝開水的女人並肩而坐。
舞曲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芳芳的舞步正好移到桌子旁邊,喝開水的那位女客人起身,估計要去洗手間,秋霞低頭讓過,一瞬間我清晰地看到芳芳的小腿打翻了保溫壺。女客人剛好走過,而一壺開水結結實實地倒在了秋霞的脖頸、後背和臉上!
秋霞痛苦地呻吟着,場面頓時亂了。
當時燈光昏暗,女客人還以爲是自己不小心碰翻了保溫壺,連連道歉。
那個女人最後賠了兩千塊了事。
我和紅紅陪着秋霞去了醫院,醫生說這種燒傷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擦點藥。最好建議住院觀察,秋霞還有點猶豫。
我和紅紅都建議秋霞住院治療,燙傷的面積實在太大了。秋霞這才同意住院。
住院期間,我和紅紅輪流請假陪着秋霞。秋霞每天換藥,吃藥,打吊針,第三天護士來催我們交錢,押的兩千沒了。我這才第一次親身體會到了看病貴的恐懼,醫院簡直比出來賣的還賺錢。
我提出質疑,護士拿了單子給我看。
每天的收費項目有治療費、檢查費、牀鋪費、醫藥費、衛生費等等,光檢查的部位就有十多個,我問護士:“爲什麼每天都有治療費和檢查費?只有第一天來的時候看過醫生啊。”
護士反問我:“每天早上主治醫生是不是來詢問病情了?有沒有護士來測體溫?”
我說:“有啊。”
護士一臉不屑地瞧着我,高傲地說:“這就是治療費和檢查費!”
我驚呼:“醫生每天來問兩句話就收100啊?護士每天測兩次體溫要50?”
這位白衣天使脾氣好像不怎麼樣,一把抽回我手裡的單子說:“到底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