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雲這才微微放心了些,笑着說道:“南景心思縝密,想必是能夠想明白了,倒是我聽珍珠說您最近忙得很,那書房的燈經常一亮就是一宿的,若七爺不得空,不用來看我的,左不過我這身子已經快好了。”
就算是跟前有提着八角宮燈的小廝,可這雪夜路滑,一來一回大半個時辰便沒了,實在是耽誤時間。
謝七爺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放心,不礙事兒的。”
這模樣,像是在對羨姐兒似的。
顧初雲揚起頭,笑着說道:“您還是別來了罷,您這來來回回的,我心裡惦記着不說,每每喝了藥,知道您待會兒要來,那眼皮子上下直打架卻仍舊捨不得去睡,您只巴不得我能快些好,可這樣子,哪裡能快些好?”
“更何況,我知道最近朝堂上事情多,英國公府的程姑娘沒了,只怕英國公府那邊對您是橫看豎看不順眼,夠您頭疼的了,您啊,不必將時間都耗費在我身上,等着我的病養好了,到時候我日日去書房看您去。”
其實他們倆兒一個是內宅婦人,一個是朝中重臣,好像很多時候話也說不到一起去,可謝七爺每日還是想來瞧瞧顧初雲,不瞧總會覺得不安心。
可他還是答應了顧初雲的話,總不能因爲自己想着她,所以叫她連覺都睡不安生了罷?
第二天,謝七爺果真沒有來,顧初雲心底卻有些空蕩蕩的,只是她卻不知道,到了深夜,謝七爺來看了她一眼,在她屋子裡喝了一盞茶便走了。
顧初雲醒來之後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因爲謝七爺的吩咐,珍珠也什麼都沒說,只將幾枝開的正好的紅梅擱在屋子裡,笑着說道:“天兒太冷了,這新宅子裡也沒個暖房,奴婢只能日日派人去折幾支新鮮的紅梅回來了,好叫這屋子裡多點喜氣,這般姑娘的病想必就能早些好了。”
“你倒是有心了,其實也不必這樣麻煩的,昨兒的紅梅也還開的正好,不需要日日都換的!”將心比心,這麼大冷的天,顧初雲整日縮在屋子裡倒是暖和,可丫鬟們卻要深一腳淺一腳去給她折梅花,多折騰人啊!
珍珠笑着應下了,正準備再說話的時候,門外頭卻傳來了聶奶孃的聲音,“慢點,小祖宗,你慢點,當心摔着了……”
如今的羨姐兒剛學會跑,如今不管走到哪兒都跑的踉踉蹌蹌的,也不管身邊的丫鬟婆子一個個還是如臨大敵。
羨姐兒倒是一點都不怯,如今掀開簾子只朝着裡頭看,帶着銀狐護耳罩的小腦袋更是毛茸茸的,十分可愛。
聶奶孃卻輕聲道:“羨姐兒,咱們回去罷,若是叫七爺知道了會生氣的……”
謝七爺對旁人雖一直都是臉色淡漠,可什麼時候對羨姐兒這般過?羨姐兒自然是不怕的,如今只邁着短腿朝着裡頭走。
只是她剛走幾步,見着牀榻上躺着的顧初雲,卻微微有些愣住了。
就算是年紀再小,不記得事兒,可對宮裡頭的那位雲貴妃娘娘,卻還是有些印象的。
聶奶孃生怕她闖禍,忙追了進來,一進來,卻也愣住了,“雲貴妃娘娘……”
珍珠上前介紹道:“聶奶孃,這位可是阿宛姑娘!”
顧初雲淡淡一笑,輕聲道:“怪不得七爺原先說我與一位故人長得極像,只怕就是聶奶孃口中的雲貴妃娘娘了罷?前兒七爺還與說我,怕是這位雲貴妃娘娘已經不在人世了,要不然我一定想要看看,這世上當真會有人長得這般相似?”
聶奶孃忙道:“是奴婢衝撞姑娘了!”
羨姐兒只呆呆傻傻看着顧初雲,似在想些什麼。
顧初雲朝着她招了招手,輕聲道:“你就是羨姐兒了罷?長得可真好!”女兒一般長得都像父親,所以說這羨姐兒的模樣自然不差了。
羨姐兒遲疑着上前,鼓着嘴巴沒有開口。
顧初雲卻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耳罩子,輕聲道:“這耳罩子可真好看,還用的最上等的銀狐毛做的,是誰給你做的呀?”
羨姐兒奶聲奶氣道:“是雪姨給我做的。”
尋常府裡頭的針線房的確是會做出這樣的耳罩子來,可卻沒有一個人像秦雪蟬這般心思縝密,知道姑娘家的喜歡白絨絨的東西,又特意將這耳罩子做成了小貓兒的形狀,小姑娘家家的見了,哪裡有不喜歡的?
顧初雲衝着她招招手,羨姐兒便靠過去了些。
羨姐兒奶聲奶氣道:“我是不是見過你?”就是小孩子家的記性不好,可顧初雲生的那般好的人,想要人不記得也挺難的。
“哦?羨姐兒見過我嗎?”顧初雲摸了摸她那毛茸茸的小腦袋。
羨姐兒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我肯定是在夢裡見過你的……”
這話一出,顧初雲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了,“是嗎?那我也與羨姐兒說個秘密,我也在夢裡見過羨姐兒了,夢裡頭的羨姐兒嚷嚷着要我抱你,還說若是我不抱,你就不肯走路……是不是羨姐兒出門總喜歡讓人抱着?”
“纔沒有!”羨姐兒粉雕玉琢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道:“方纔我就是自己過來的……”
分明就是聶奶孃不准她過來,她非鬧着要過來的。
顧初雲和聶奶孃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羨姐兒卻將懷中的錦盒打開,拿出一塊糕點喂到顧初雲嘴裡,“好吃!”
珍珠忙上前道:“姑娘,如今宛姑娘正在養病,可不是什麼東西都能吃得……”
顧初雲衝她擺擺手,笑着說道:“不礙事的,不過是幾塊糕點罷了,哪裡能有那般嚴重?”仲景的的確確曾囑咐過她,像雞蛋、蜂蜜、茶葉這種東西都是碰不得的,不過今兒羨姐兒拿來的只是椒鹽小桃酥,裡頭雖擱了雞蛋,但好歹也不算是嚴重。
見着她吃了一塊,羨姐兒又餵了一塊進去了,顧初雲好歹是有分寸的,吃了兩塊,便不肯再吃了,只輕聲道:“我病了,不能吃太多這樣的糕點,羨姐兒吃罷!”
羨姐兒果然十分高興,捧着錦盒就吃起來,吃的那碎渣渣掉了一地。
活了兩世,顧初雲還沒有過自己的孩子,如今見着羨姐兒,倒第一次覺得有個自己的孩子多好啊,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會長的像謝七爺,還是會長的像她一些呢?
羨姐兒吃着糕點,擡頭一瞥,卻見着顧初雲笑的十分和煦,不解道:“你在笑……”
顧初雲只覺得心底軟成了一片,摟着羨姐兒,輕聲道:“羨姐兒以後沒事兒的時候多來看看我可好?我病了,一個人躺在牀上實在是無聊得很。”
“好!”羨姐兒答應的十分爽快,點點頭,道:“等我下次來還給你帶好吃的糕點來。”
羨姐兒又留在這兒說了好一會兒話,聶奶孃見着顧初雲開始打哈欠起來,便將羨姐兒抱走了。
顧初雲一睡,到了傍晚還沒醒。
珍珠原本以爲她不過是貪睡些,到了傍晚掀開簾子去喊她起來喝藥的時候,可誰知道喚了兩聲都沒有反應,當即就嚇住了,忙派人去請了仲景過來。
等着仲景到了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
仲景掀開牀簾一看,臉色就倏地變了,顧初雲臉色蒼白,呼吸沉重,他用手一探,頭更是像火爐子似的,燙的厲害。
饒是仲景好脾氣,語氣也是變了,“你們怎麼照顧她的?我都與你們說了多少遍了,她病了,吃不得茶葉,怎麼還敢讓她喝濃茶?若是叫七爺知道了,你們一個個的命都怕保不住了!”
珍珠自然是嚇得不行,“奴婢……奴婢壓根就不敢給宛姑娘喝茶,今兒宛姑娘也沒有喝茶,日日都是喝泉水的。”
仲景道:“怎麼可能沒喝茶?若是沒喝茶,這脈象怎麼會變得這般紊亂?服藥的時候本就不能喝茶,更別說我開的這方子與濃茶相沖,用一點便有性命危險,還好你發現的早,要不然再過半個時辰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她了。”
說着,他也不再理會珍珠,只打開藥箱細細施針起來了。
一直忙活到了大半夜,顧初雲的病情纔算是徹底穩住了。
謝七爺也一直等到了大半夜,等着仲景出來說無事,懸着的一顆心這才微微放了下來,“你今兒也累了,不如就在這兒歇息下來。”
仲景點點頭,道:“我也是這般想的,雖說她病情已經穩住了,可保不齊會有別的情況發生,我還是在謝家住下比較好,您也早些歇着罷!”
謝七爺雖點了點頭,可哪裡當真會去歇息,等着仲景一走,他的臉色便徹底沉了下來,看向珍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是相信珍珠爲人的,若是不相信,早就在他今兒過來的時候,便派人將珍珠給關起來了,不過若是他不相信珍珠,壓根就不會派了珍珠過來照顧顧初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