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的確太過分,這般懲戒主子,分明是不想讓主子侍寢、而親近皇上。”落霜氣憤道。
“這裡守衛森嚴,黑熊如何能來去自由?分明是有人刻意爲之。”嵐音望着娟秀的墨跡。“那夜我斃命最好,如若被黑熊所傷,也定會毀及容貌,自古哪有帝王會寵愛失去容貌的嬪妃。”
“此計謀太過狠毒,到底是何人所爲?”落霜輕聲猜測,
“宜妃在昭陵高調出手害我,已經小有得逞,斷不能咄咄逼人,她背後亦是溫僖貴妃。”嵐音靜思,“而能買通護軍營,必定是位居高位之人。”
“主子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她們,竟一次次將主子置於死地,上天有好生之德,難道她們就沒有一絲憐憫之心嗎?”落霜不甘心的痛斥道。
“後宮之爭鬥,哪裡有什麼理由對錯,處處是黑白顛倒,是非不明的人,誰離皇上最近,誰便是衆人的仇家,這也是高處不勝寒的另一種心境。”嵐音閃過眸光。
“到底是溫僖貴妃還是皇貴妃?”落霜試探道。
“皇貴妃。”嵐音篤定道,“溫僖貴妃畢竟離之甚遠,消息閉塞,但皇貴妃深知皇上行程,必然是她出手害我。”
“滿口仁義道德,其實金玉敗絮,皇貴妃今夜又尋了緣由,將皇上留入帳中,真是心懷不軌。”落霜憤憤不平。“皇上便這般冷落主子?”
“皇上是成大事之人,對我之情,深埋於心,焉能對我獨寵?”嵐音吐盡氣韻,落筆生花,“如今皇貴妃苗頭正勝,本家的親妹入了慈寧宮內服侍太皇太后,只缺一子而不得圓滿,此番出宮東巡,機會難得,自然會絞盡腦汁,拼盡全力而懷有龍種。”
“皇上對黑熊闖入營帳之事,避而不談,這裡又處於山林之內,的確也是情理之內,咱們也沒有證據。”落霜苦悶。
“手握有證據又如何?太子的紅茴香一事也是不了了之,只是給皇上提個醒罷了,惡人依舊作惡,懲戒時早已享盡榮華。”嵐音凝神盯着桌案上的墨字,“只要不是弒君奪位的陰謀,其他的雕蟲小技在皇上和太皇太后眼中都算不上什麼,咱們能做的也只能出手反擊、以牙還牙。”
“對,咱們不能嚥下這口氣,讓賊人得逞。”落霜迴應。“主子可有良策?”
“唯一能與皇貴妃抗衡的便是溫僖貴妃。”嵐音風淡雲輕的落筆,“皇貴妃最在意的便是皇子。”
“溫僖貴妃驕傲於鈕鈷祿氏的榮耀,自入宮以來便與皇貴妃不和,世人皆知。”落霜微笑。
“溫僖貴妃當然不服,若如她早生幾年入宮,如今皇貴妃的位份就是自己的了,如何能屈居人下,如若皇貴妃回宮後,再傳出喜訊,溫僖貴妃是萬萬咽不下這口惡氣的。”嵐音細細講解,“宮中的皇子本便難活,十月懷胎如此辛苦,皇貴妃定會顧暇不及,而四阿哥如若再有差錯,皇貴妃會如何呢?”
“還是主子通透。”落霜稱讚道。
“我一路忍讓,被處處緊逼,實在是走投無路,只能借力打力,先打倒一個,再做打算。”嵐音無奈的嘆氣,“這回宮的路上,清寧些也好,靜心平氣,細細籌劃大計。”她哪裡知曉,回宮後接連不斷的風波,令自己同樣應接不暇。
“奴婢定會與主子同心,咱們萬不能再受欺凌悽苦。”落霜想起自己入宮多年所受的困苦,憤慨道。
“對了,定貴人如何了?”嵐音忽然想起那位性子嬌柔,沉默寡言,與自己有幾分相像之人。
“那千日的責罰還未過半。”落霜也對定貴人憐憫在心。“元旦節時,奴婢曾奉主子之命,去探望過定貴人,如今定貴人在皇宮偏隅的佛堂內日夜祈福唸經,倒是清靜,只是紅顏未老,青絲未斷,怎能將大好年華白白逝去。”
“她畢竟是長春宮的人,告訴曹嬤嬤時常去送些換洗的衣物和時令鮮果,她是太皇太后選定的人,自然不能怠慢。”嵐音吩咐道。
“是,主子。”落霜會意的點頭,如今宮中能拉攏之人,也僅僅只有定貴人一人。
嵐音盤算着如何能求得恩典,赦免定貴人的千日責罰,心中煩亂,頻頻敗筆。
只能緩緩停下,摸着微微作痛的胸口,從何時起,自己也失去了原本的純真,謀劃起陰謀之事,踏上不歸之路,豈能再容自己回頭?
落霜出言勸慰,“主子莫要憂慮,皇上不是已經答應主子,回宮後,將八阿哥送回長春宮養育,到時只要主子硬氣,八阿哥日益聰慧,長春宮必有出頭之日。”
“百年大計重擔在身,一刻也不能放鬆。”嵐音倒吸一口涼氣,無奈的吐出污濁。“如若我不出手相助,花將軍誤入歧途,恐是血流成河,皇上也會陷入危難之中。”
這樣的情景,多次出現在嵐音的夢中。
落霜讚賞嵐音的善良,放下手中的硯臺,走出營帳左右相望後,退回帳內,貼耳柔聲道,“主子還不知曉吧,皇上東巡祭祖一路以來,大阿哥與太子之間的紛爭愈見苗頭,皇上也多次斥責大阿哥目無王法,斥責太子技不如人,兩人都紛紛較勁兒,隨行的朝堂重臣索大人和明大人,暗地裡也是話不投機,皇上都默記在心,長此以往,必生禍端。”
嵐音挑眉,“惠妃處處深藏不露,謹小慎微,大阿哥如何能處處炫耀,與太子紛爭?”
“大阿哥年少氣盛,本便處處強於太子,又以皇上長子自居,當然按捺不住與太子一決高下。”落霜回道,
“看來八阿哥日後定要養成溫潤的性子,不能爭強好勝。”嵐音受到啓發。
“聽聞太子被大阿哥壓制,性情大變,打獵中,竟然錯殺一隨行的奴才泄恨,皇上爲此重重責罰了太子。”落霜繼續講道,“太子長這麼大,皇上還是頭一次重罰太子呢。”
嵐音瞪圓雙眸,實在想不到柔潤的太子竟能如此喪心病狂。
“這樣下去,待過幾載,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長大後,都不是池中之物,太子之位,更是岌岌可危啊。”落霜淡淡講道。
“赫舍裡家不會坐以待斃的。”嵐音只回一語,她實在琢磨不透,太子爲何與自己漸行漸遠,難道覺察出自己暗藏的心思?
如若如此,自己該是何等的罪孽。
落霜見嵐音心傷,壓在心頭的話,徑直講出,“主子,太子本便性情孤僻,這可不是他頭一次殺人,曾經有個宮人失手打碎了孝誠皇后生前用過的御碗,當年太子年僅五歲,便拔劍將其刺死,並隱瞞皇上和太皇太后多日,後來皇上知曉後,也只能恨恨作罷。”
落霜凝神講道,“太子也是因主子與孝誠皇后相像,而與主子親近。主子對太子極爲親近,太子平日裡又對主子極好,奴婢更不敢多言,今日是不得不講。”
嵐音實在不敢相信儒雅卓然的太子竟然是殘暴冷酷的性子,那雙清澈無痕的眼睛,難道都是僞裝?
“主子,後宮中哪有什麼真情實意,往往都是最親最近之人背叛自己,主子定要有所防備啊。”落霜句句真心。
“你我之間不就是真情實意嗎?”嵐音微笑。
落霜眼中含淚,“奴婢被家族所棄,孤身一人於世,主子曾多次捨命相救,奴婢當然與主子同心。”
嵐音默默的點着頭,輕輕掃過桌案,驚訝的望着自己抄寫的佛經,剛則鐵畫,媚若銀鉤,果然是字跡如心境,筆鋒出透着爭權奪勢的洶涌洪流。
極爲矛盾的嵐音,臉色掛着一絲慘笑。
天氣轉暖,回鸞之路上,處處青山碧水,白鷺輕飛,離開威遠堡行宮後,玄燁幾乎日日陪伴嵐音,佟佳皇貴妃和宜妃懊惱不已,但玄燁刻意袒護,一路倒也相安無事。
臨近京城時,嵐音身子疲憊,總是昏昏沉沉,落霜放不下心來,請來了隨行的太醫。
“恭喜良貴人,此乃喜脈。”太醫恭敬跪地賀喜。
嵐音驚訝的望着落霜,悲喜交加,真是老天眷顧,再次懷有皇子。
落霜欣喜的笑道,“恭喜主子,多謝太醫,只是不知主子腹中皇子已有幾月?”
太醫沉思不語,片刻後,徐徐回道,“良貴人血虧,氣脈不足,脈象不穩,尚探不出幾月脈象。”
落霜焦灼道,“還請太醫爲主子安胎啊。”
“那是當然。”太醫背起藥箱,“微臣這便去爲良貴人熬藥,良貴人近日多服用些溫補之物,莫要着涼。”
“多謝太醫。”嵐音淺語,輕拂着小腹,臉上洋溢着喜色。
夜幕之下,春風習習,良貴人有喜的消息,飛入佟佳皇貴妃那鎏金的行宮內。
“賤人。”佟佳皇貴妃按捺不住心中的氣憤。
“娘娘小聲些,此時連皇上都不知曉呢。”玉鐲挑眉道。“此事明日清晨後,便會傳遍四野,傳遍紫禁城。”
“告訴太醫,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那賤人的胎。”佟佳皇貴妃胸有成竹,一字一句的講道。“待本宮回宮後,再好好收拾賤人和小虐種。”
“娘娘聖明。”玉鐲柔聲獻媚。
寂靜許久的紫禁城又將掀起軒然大波。
二更送上。回宮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