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聽得這一聲,慌得轉身就想逃。元妙何等機靈,早就率了幾個粗壯的婆子堵在了前頭,後方又有元香領着幾名丫鬟緊追過來,那人一時被困在了中央,無處可逃。
項庭真越過衆人,來到那人跟前,四處矇昧一片,那人只低着頭,看不真切面容。她提起手中八角風燈,纔想往那人臉上比照過去,那人突然往地下跪倒,刻意壓低了聲音道:“三姑娘,是我。”
項庭真未及反應過來,唯見眼前燈火一閃,映得目內迷濛不清。
那人頭臉伏倒在地上,話音幽幽飄散於夜風之中:“姑娘若是想顧全大局,便先讓奴才們退下,老身自會對姑娘坦白一切。”
這一刻,項庭真方聽清了那人的聲音,她腦子裡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身影,怔忡良久,方朝元香和元妙二人揚手道:“你們先退下!”
少了人煙氣息的庭院之中,只餘得深夜裡的陰冷寒懾,讓人無端端地心生恐懼。
項庭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鄭媽媽,你起來罷。”
那人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了身來,擡頭朝主子姑娘看去,一張上了年歲的臉龐上蘊含着幾許不甘,口中道:“真沒想到,這就讓你發現了。”
項庭真再度提起八角風燈,搖曳的光息之下,是那張熟悉的面容,那是陪伴在母親身邊數十年的忠僕鄭媽媽,那是在母親未出閣前便侍候在側的孃家陪嫁,這麼些年來,母親不管是經風歷雨,都謹守在母親身邊同舟共濟的貼心人。
她雖名爲奴僕,但在母親眼裡,她是姐妹,就連項庭真平日裡見着她,都會客客氣氣地點頭招呼,敬她一聲“媽媽”。
母親曾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感嘆:“這輩子最稱心的兩件事,一是得了你這個靈秀的閨女,二就是有鄭玉這樣的得力臂膀,這在項府中,若是少了她,爲孃的日子,還不知要難過多少分呢!”
項庭真整個兒呆住了,只知道怔怔地瞪着眼前人,一時不知該如何進退。
鄭媽媽看出了她的迷惘與爲難,嘆了一口氣,道:“借一步說話罷,這兒可是耳目衆多。”
於是二人便移至耳房內,掩緊了門窗,鄭媽媽細緻地點了燈,一邊用剪子修着發黑了的燈芯子,一邊道:“百密總有一疏,我千算萬算,怎麼也沒算着,會落入姑娘的手中。”
項庭真坐在繡墩上,驚疑未定地注視着她,道:“爲什麼會是你?”
鄭媽媽笑了一笑,道:“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項庭真心中疑問更深,卻又猶豫着不敢問出口,唯恐事實會成爲最殘酷的真相。
鄭媽媽垂手站立在主子姑娘跟前,道:“老身說過,自會向姑娘坦白一切,姑娘若想知道什麼,直說便是。”
項庭真理一理心頭的亂麻,強自鎮定道:“是你指使碧荷在二爺的午膳中下毒?”
鄭媽媽面不改色:“正是。”
項庭真倒抽了一口冷氣,道:“是誰指使你?”
鄭媽媽凝神思量片刻,似是下定了決心,直勾勾地看着主子姑娘道:“事已至此,乾脆姑娘便去回稟太太,只說老奴是受莊氏指使,下毒謀害二爺性命便了。”
項庭真驚了一驚,“你是說,你是受了莊氏指使?”
“誰指使我,並不重要。”鄭媽媽淡然一笑,“重要的是,對太太來說,什麼纔是最有利的。”
分明已然離真相最近,然而項庭真只覺得一切都變得益發撲朔迷離,她不覺有點怯意,憂心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樣,二哥哥中毒,並非小人所爲,而是相愛相殺。
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氣,顫聲問道:“你老實回答我,誰,纔是真正指使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