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宇遲疑了一下,伸出手一把擁住我,低下頭對我說:“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我永遠不會丟下你。”
曾經被我無限期待着的承諾,在今天這樣的狀況下被他淡淡地說出來,這樣的安慰,對於我而言於事無補。
我推開關宇,一直抓住葉原野的手,直到他那隻手變得冰冷,僵硬,被醫院的人推走。
我哭啞了嗓子,腳趾也血肉模糊,然而躺在白色牀單上面的葉原野再也沒能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個世界,再看一看我這個自私到無以復加的妹妹。
我悔恨,痛心,暴力,然而卻無法改變這樣的事實。
下午,從醫院裡面出來,我說了我想要回家,我想回到那個被我離開了四年的,靠着葉原野努力掙錢才能租回來的小小的房子裡面。
關宇看到我的情緒穩定了不少,就默默地跟在我的後面,冷冷清清地跟着我走,一言不發。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一地狼藉,很多東西被打翻在地。
我疑惑地看了一下,習慣性地說了一句:“進賊了?我哥很愛乾淨的。”
說完,我走了進去,翻了一下櫃子,葉原野習慣性地把錢丟在那裡。
赫然在櫃子裡面發現了一千塊現金。
我自顧自地說:“沒進賊,是有人不知道來翻什麼東西。”
說完,我忽然想起了葉原野說我的出生證明藏在米缸下面,他沒說清楚,但是這樣的東西被他藏起來,肯定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吧?我想了想,喊了一聲關宇幫我挪開了那個米缸。
然而下面空空蕩蕩,連一張小紙屑都沒有。
關宇蹲下來,摳出了地面上的一塊磚,而下面有一張紙片,被一個防水袋密封住。
關宇拿了起來,遞給我說:“打開來看看。”
我遲疑了一下說:“我不知道爲什麼要藏起這個,我爸叫葉楠,他在上海生下了我,最後我被送到了荷蘭。”
關宇卻繼續說:“打開看看。”
我只好抽了出來,是一張看起來很殘舊了的紙片,上面的字體卻很清晰,我定睛看了看,在母親的那一欄是空的,而父親那一欄,寫着:“呂正科。”
上面還有他詳細的身份證號碼。
蓋章的是深圳市。
而在新生兒姓名那一項,寫着三個和我毫無關係的名字,叫做呂洛允。
待我看完了,關宇冷不丁地來了一句:“葉秋葵,這是你的出生證明,要好好收着,你只能靠它找回家人了。”
我卻固執地再一次重申:“我叫葉秋葵,我把叫葉楠,我哥叫葉原野,我奶奶叫魏敏,我不認識什麼呂正科,也不認識呂洛允。”
關宇卻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壓低聲音說:“這張證明是真的,這裡不安全,料理完葉原野的後事之後,我帶你回深圳。“
他說得淡定,但是我聽得心驚肉跳。
這時,有個肥胖的女人走進了房子裡面,看到了我,冷冷地說:“喲,原來是秋葵啊,你哥的事我聽說了。雖然我蠻替你們難過的,但是你哥這個月的房租還沒交,交完了好搬走了,反正你哥死了,你估計也租不起。”
我一個激靈,站起來就衝她說:“三嬸,我哥欠你的房租我一分不少會給你,但是我哥在這裡住了那麼多年,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他?”
三嬸不屑地笑笑說:“葉秋葵,別給臉不要臉,我當初早就想攆你們走了,兩個小破孩,我還擔心你們沒錢交租呢!你哥看起來也不算是好人,死了也爲好事。”
我被她這句話徹底激怒,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樣騰一聲地衝過去,撲在她身上就打,拳頭一下一下地落在她的身上。
三嬸一邊反擊一邊尖着聲音喊:“打人了,打人了,救命啊!”
在她的呼叫聲還沒引來其他鄰居之前,關宇拉開了我們,把那個胖女人拉到房間裡面,關上了門。
他從錢包裡面掏出五千塊丟給她,表情變得陰冷,狠狠盯着她說:“拿了錢,嘴巴放乾淨一點。還有,如果有人來打聽葉原野和葉秋葵的事情,你最好閉嘴,當他們從來沒存在過,要不然,你掙再多的錢也沒命享福。”
他說完,咬牙切齒地說:“滾出去。”
等到三嬸拖着有點發抖的腿腳走出去,關宇再一次關上門,壓低聲音說:“葉秋葵,不能在這裡弄出很大的動靜來,明天我們料理完葉原野的後事之後,我給你僞造一個身份。”
我看着冷靜的關宇,心裡面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蛇信子一樣吐出來,無論如何我也無法遏制它。
我盯着關宇,冷冷地問:“爲什麼葉原野的手機裡面會有和你的通話記錄?你爲什麼那麼篤定這張出生證明是真的?你爲什麼覺得這裡不安全?你是不是知道葉原野的死,根本就不是一場意外?兇手是誰?”
我一口氣地問完,完全不顧一地的狼藉,直接坐在地板上,等待着關宇的答案。
然而關宇的眼神有些少的閃爍不定,轉過頭去淡淡地說:“你一下子問那麼多問題,我怎麼回答你。”
我站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字一頓地說:“你知道是誰做的是不是?還是,就是你找人動的手?”
我問完,寒意從心底慢慢溢出來,我以爲關宇會否認,會罵我:“葉秋葵,你瘋夠了沒有,買兇殺人是犯法的,我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順帶失心瘋了?”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掃了我一眼,慢吞吞地說:“節哀,別再胡思亂想了。”
我卻在幻想症中不能自拔,繼續拽住他說:“關宇,葉原野爲什麼會和你通話?”
關宇慢慢地甩開了我的手,波瀾不驚地說:“葉秋葵,你的狀態不好,需要調節一下。”
我胡亂扯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顧不上自己額頭上的傷口,就直接像一個瘋子一樣衝關宇吼:“今天,葉原野走了!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他不是去了國外了,而是去了天國!你讓我怎麼樣冷靜?你讓我的狀態怎麼好?”
說完,我的眼淚又如同頭頂上搖曳着的燈泡一樣,在這個冷冷的空間裡面,默默地展示出自己的傷口和痛。
關宇忽然蹲下來,毫無表情地說:“你的腳傷了,我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說:“坐下吧,我去藥店買點藥,幫你處理一下。”
關宇回來的時候,我把他的手機丟給他,冷冷地說:“你給我說說,葉原野給你發的短信,是什麼意思?”
關宇放下手上拿着的藥品和打包回來的粥,直接當着我的面刪掉了那條短信,然後若無其事地蹲下來說:“好了,我現在幫你處理傷口,你別亂動,忍着點痛。”
可是我卻瘋狂地踹出去了一腳,直到我叫上剛剛結痂的傷疤傷口再一次被撕開,鮮血沾染在他的白色襯衣上面,他都一言不發,再一次握緊了我的腳,給我皮開肉綻的腳趾上撒了雲南白藥。
我痛得緊緊地抿住了嘴,可是卻依然還是忍痛問他:“你到底讓葉原野幫你做什麼事?他爲什麼發短信給你說,你交代他的事情他都做好了,讓你也履行你答應他的承諾?”
關宇卻是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不鹹不淡地說:“有些事情,你不需要清楚。”
然而我卻走進了思維的死衚衕裡面,我盯着關宇再一次問:“車禍不是意外,是人爲的是不是?”
關宇卻站起來,自然地岔開話題,端起放在那張小桌子上面的粥遞給我說:“喝點吧,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吃不喝。”
然而我卻一下子打翻在地,冷冷地說:“你知道兇手是誰是不是?我要去派出所報案。”
說完,我站起來,光着腳就想拉開門走出去。
然後關宇卻一把拽住我,把我拽到他的面前,盯着我平靜地說:“你別那麼衝動。”
我想掙脫他,然而他卻一下子狠狠地把我摁在牆邊,冷冷地說:“葉秋葵,我也嘗試過失去的滋味,可是衝動解決不了問題。現在還不是揪這個人出來的時候,你給點耐心。”
我試圖推開他,然而他摁在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悲涼一下子排山倒海而來,我就像是一條被按住了魚鰓的魚,窒息和失望同時讓我對他說:“關宇,你知道兇手是誰的是不是?但是你爲了閔瑤,你覺得現在還不是揪這個人出來的時候?你覺得閔瑤需要公道是不是?那麼葉原野呢?他不過是爲了保護我這個來歷不明的孬種,他這樣的結局就是罪有應得是嗎?”
關宇的手慢慢地失去力氣,到最後我徹底掙脫了出來,我衝着沉默不語的他說:“你平時不是很專橫很霸道嗎?你不是說一不二嗎?怎麼不反駁我了?你是不是爲了揪出這個人,犧牲了葉原野,你說啊!”
說完,我伸出手拉住他的襯衣,不斷地搖晃他,然而他卻只是淡淡地說:“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明天料理完你哥的後事,我們就回深圳。”
他說完,伸出手想抱住我,然而我卻後退了一步,以戒備的姿勢看着他,冷冷地說:“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要陪着葉原野過頭七。”
關宇卻難得好脾氣地說:“好。”
說完,他轉身反鎖了門,慢騰騰地脫鞋,對我說:“我回去之前,你好好聽我的。我答應了葉原野,在我的視線範圍內護你周全,希望你別讓我對他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