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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董宛起得很早,她不想每次醒來都只是看到空蕩蕩的書房。將自己收拾停當,她坐在桌前一面看書一面等子商起牀,這種感覺好的多了。

書房的門傳來響聲,她回過頭,看到沈子商走出來,看到她時,他明顯的一愣。

“這麼早就起來了?”他說。

她嗯了一聲,站起來幫他準備洗臉水和毛巾,在他洗臉的時候,她就乖巧地站在他旁邊,一直等他淨完面纔拿走他手中的毛巾。

沈子商有點詫異地悄悄看着她,卻什麼也沒點破。她拿過他的長衫,好在這次他沒有拒絕她。

這還是第一次她服侍他穿衣,心兒無來由的跳的急了,指尖微微有些輕顫,她點起腳尖幫他扣紐子,手指都有點不聽使喚。

沈子商握住她的手將紐子扣好。她的手從他胸前滑下來,臉又禁不住開始發熱。

“怎麼鐲子換了?”沈子商淡然的聲音響起。

她哦了一聲,下意識地用手掩住手腕。是上午回房的時候沈子貿突然追上來說了一句他還是覺得初見她時的那隻玉鐲子好看,回到房裡,她也不知爲什麼就鬼使神差地將那兩隻景泰蘭鐲子褪了下來。

看她一臉的緊張,沈子商脣角現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這個也很好看,就戴吧”他說。

董宛的面頰更紅了,像海棠花瓣一樣的胭脂色。她以爲他不會注意到這些小細節呢。

“以後晚上不要再等我了”沈子商低頭,只看到董宛濃密纖長的睫毛如蝶翅一般撲閃着。

董宛擡起頭,兩個人的眼光正對在一起。她低下頭輕輕地說,“這是我應該的”她從小就接受母親給予她的婦德教育,可以說那些舊的倫禮道德早已不知不覺深入骨髓。

他以爲她會像以前一樣乖順地嗯一聲,但她沒有。子商內心涌上一絲異樣的溫暖。

“我們過去吧”

她訝然擡頭,“你……”

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他溫和地說,“今天吃完早飯再去商號”

她和他並肩走在一起,她一直小心地維護着他的節奏,正走着,子商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他的手很大也很暖,她的小手像乖巧的小鳥一樣被他握在手心裡。

董宛臉紅心跳,頭慢慢垂下來,手在他手心裡卻一動也不敢動。

飯後,幫丫頭們將一切收拾停當董宛才從碧荷居走出來。

走過廿四橋時,她點點頭,原來橋名是從“二十四橋明月夜”的詩句裡化來的。站在橋上向下來看時,她不禁想起初來沈家遇到沈子貿時的情景。橋下魚兒依舊悠閒地遊着,塘裡的荷花全都開了,碧綠碧綠的荷葉,像一頁頁圓圓的小船,荷花開的滿池滿塘,映着陽光,似天邊的一片粉霞。

她從橋上繞下去,來到河塘邊,蹲在池邊輕輕撫摸着滑潤的荷花瓣,腦海裡想到一句詩: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正感慨古詩的奧妙,從荷葉底下突然鑽出一條金魚嚇了她一跳。

“四眼”她不禁莞爾,腦海裡立刻浮出沈子貿曾說過的話:“喏,你看到那條紅眼睛上帶一圈黑的沒?我管它叫四眼,它最最調皮”

董宛的脣角揚起笑意,想到早飯時並沒看到沈子貿,今日應該是他休息,也不知他跑到哪裡去了。

“董宛”正想着,那個熟悉的聲音就應景一樣響在耳邊。

董宛的心不由的一顫,回過頭時正看到沈子貿向她這邊走過來,她的臉立時就熱起來,像是被誰窺見了心事,想站起來,不料身子沒站穩,就落進了河裡去了。

“董宛,小心!”沈子貿急的大叫,他撒腳衝過來,一個猛子就紮了水裡。

他從河裡把董宛抱上來,哪裡還顧的上什麼避諱,他跪着,董宛的頭靠在他的懷裡,他用手輕輕拍着她的面頰,一臉的焦急。

“董宛,董宛……”

董宛閉着眼睛,烏黑的睫毛輕輕顫着,嘴裡咳了兩聲。

她沒事了……沈子貿這才舒了口氣,看到一段紅絲線從董宛的領口掉下來,他下意識地用手一拽。斷了的紅絲線上卻串着一個翠綠的扳指。

他怔了一下,怎麼她也有這個?但不及細想,就又俯下頭細心地拂開董宛頰邊的溼發,輕聲喚着:“董宛,醒醒,已經沒事了”

董宛在他懷裡輕咳着,眉頭輕輕蹙起來,沈子貿擡手想給她拍一下胸口,卻驀然覺得不妥當,手停住了。

“二少爺”這時杏兒着急地跑過來,“宛小姐怎麼了?”

沈子貿用手小心地託着董宛的臉,擡頭說“不小心掉進塘裡了,彆着急,方纔已經醒了,就是有點嚇着了”

“二少爺,我來吧”杏兒扶住董宛,“你快點走吧,不然一會叫人看到不好”

“她……”沈子貿爲難地看看董宛,見她慢慢張開眼,揚起睫毛看到他就又咳嗽起來。

“走吧,我會照顧小姐的”杏兒說。

看到董宛醒了,沈子貿放了心,又見她好像不願理他似的,他才點點頭,對杏兒說,“快帶她回去換件衣裳,小心着了涼”說着又看了看董宛,才轉身走了。

杏兒扶着董宛慢慢站起來,向落紅軒走去。一路上杏兒見她低着頭似在想着心事也不敢問是怎麼回事。

掃紅軒的書房裡,沈子貿坐在書桌前,攤開手,手心裡是那隻從董宛身上遺落的扳指,那扳指翠綠晶瑩,即使不懂眼的也能看出是用上好的玉料製成的極品,他將它翻轉過來,見扳指內壁刻着四個字:琴瑟鳴鳴。

他的心裡一熱,又似醍醐灌頂,內心似乎從混沌一下子清明透亮了。

他伸手從脖子上摘下他從小就戴着的紅絲繩,那繩上的墜子居然是和他手上一模一樣的扳指。兩個扳指放在一起,幾乎不能分出你我。

而只有內壁上的刻字才能區分出來,沈子貿的那隻上刻的字是:有我知音。

“瑟瑟鳴鳴,有我知音”沈子貿輕輕地念出來,內心恍若知悉了什麼天大的秘密般激盪不已。

原來它們是一對。難怪他一直不解其意,看來是要和這個連讀的。

記得這個玉扳指項鍊是哥哥沈子商的,哥哥一直當寶貝一樣戴着,連他看一下都不行,可他不記得爲什麼了,哥哥的腳壞了,脾氣也變得很壞,連他一直寶貝的這個玉扳指都擲在地上,任媽怎麼勸他都要把它摔碎,而那時才六歲的他就把這隻玉扳指緊緊攥在手心裡,由此它也免遭一難就一直跟着他,那時六歲的他懂什麼,想來,他和這隻玉扳指也是有緣的。

沈子貿用手指挑起斷了的紅絲繩輕輕繫了一個結,然後拿起來,蹙了眉又放下,又拿起來,躊躇着最終將它戴在脖子上,又用手緊緊攥住餘下的那隻玉扳指,他站起來,向窗子外的落紅軒看了看,他聽到自己的心在“嘭嘭”地跳動着。

“杏兒”沈子貿站在掃紅軒的月洞門前向着落紅軒的窗戶喊着。杏兒很快跑出來。

“二少爺,又有什麼事兒?”

沈子貿擡眼向前面看看,輕聲問:“她怎麼樣了?”

“沒事,正換衣裳呢”杏兒大大咧咧地說,瞧着沈子貿。

沈子貿撇開臉,清了清喉嚨,“嗯……沒事就好”

杏兒有點奇怪地看着他,覺得二少爺好像和平時有點一不樣。沈子貿這才轉過身走到杏兒面前,拉起她的手將玉扳指塞給她。

“把這個給她,是方纔從她身上掉下來的”

杏兒攤開手看看,哦了一聲就進屋了。

沈子貿又在月洞門口站了半天,才轉身走進屋,進了屋也不坐下,像有什麼心事一樣在屋裡踱來踱去,不時伸頭向落紅軒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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