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那兩個人又打起來了!誰也勸不住,你快去看看吧!"當學生會的同學衝進來拽景臨的時候,景臨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他迷迷糊糊地被人拉着在教學樓裡一陣狂奔。
景臨剛被拽到團委辦公室,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一隻鞋子就飛到了臉上,留下一個淺灰色的陰影,把他的臉頓時襯成了青綠色。
景臨抹了一把臉,看向辦公室裡此時亂成一團的人們。
勸架的莫名其妙吵了起來,而打架的那兩人,則扯着彼此的頭髮,面紅耳赤地瞪着對方,怎麼也不肯放手。那架勢,要不是頭髮長,任誰都會把她們看成是兩個大男生!
眼看着打架的兩人又要開始新一輪的肉搏戰,景臨也來不及擦乾淨臉上的灰,迅速地橫到了她們中間,左右各抓一手衝她們大喊:"停!快住手!大白天在團委辦公室打架滋事,你們倆不怕被記過啊!回頭季千陽來了,看你們怎麼交代!快停手,停手!別打了!"
原本處於上風的林蔭音看到是景臨來了,啊了一聲,也不管和她打架的人了,急忙撤回手轉到一邊,拿出鏡子,就開始利索地整理妝容。顧迎藍則隨手抓了抓雞窩一樣的頭髮,單腳跳到門口,穿起剛纔飛到景臨臉上的鞋子,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多管閒事!"
好心沒好報!
景臨看她那副好心當驢肝肺的樣子,氣得差點暈過去,扯着嗓子陰陽怪氣地問她:"敢問這一次,你們又是爲什麼打起來了?是爲多出一份板報,還是爲少拿了一份資料?啊,顧二愣子?"
顧迎藍聽到景臨又在給她亂取外號,齜牙咧嘴地正要衝他開火,腦袋上忽起的爆慄疼得她躍起老高,她失聲大喊:"是哪個不要命的偷襲我?"
"是我。"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她身後虛弱地傳了過來。
聽到這個聲音,顧迎藍的脊背瞬間僵直,高舉的拳頭在空中愣住,身體像被上了發條似的,頭扭了好幾次才僵硬地扭過去,對身後的人扯扯嘴角,怯怯道:"會長好。"
景臨幸災樂禍地衝她笑,把她的手給按下去,拉到旁邊,小聲嘀咕:"喲,你不是挺囂張的嗎?這會兒看到會長怎麼蔫了?打呀?怎麼不打了?"
顧迎藍最討厭景臨這副奸人相了,正準備從下邊伸手擰他一下報復,季千陽卻率先把她從景臨的旁邊扒拉到林蔭音的旁邊,頗爲無奈地問兩人:"學習部長和文藝部長,請問你們爲何又在我這裡打了起來?我記得你們好像上週纔打了一次,不是說不會再犯了嗎?"
季千陽的聲音並不大,也沒有要責備誰的味道,卻莫名地有股威懾力,看似問的是她們,實則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立即噤聲,乖乖地挪到一邊,大氣不敢出地看着他。
見她們不說話,季千陽也沒繼續追問,掃了衆人一眼,走到桌子面前。窗外的千日紅熱烈綻放,不小心伸進來的枝丫也不知被誰給折斷,落了半截在桌面上。散開的花瓣和葉子七零八落地覆蓋在一堆文件上面,季千陽的手半天也沒能放下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看向引起事端的兩人:"今天早上,我才把這裡收拾乾淨……"
景臨擰過頭去努力憋笑,心想:你們就等着捱罵吧。顧迎藍倒是反應快,猛地擡起頭來,捏緊拳頭揮了揮:"會長,我會重新收拾好的。保證你走什麼樣,你來也什麼樣。"
"哎呦,開始邀功表功了啊,做表面工作,你倒是一點兒也不含糊。剛纔讓你把黑板報重畫的時候,怎麼就不見你這麼積極了?"林蔭音也不消停,立即就在旁邊冷嘲熱諷起來。
顧迎藍回過頭瞪她一眼:"有些人想做還沒那個機會做呢。"
不知道兩人上輩子是不是欠彼此債太多了,顧迎藍話音剛落,林蔭音張口就要反駁回去。景臨看她們很有再次單挑的架勢,急忙往兩人面前一站:"打住!打住!"說着,交叉雙手比出暫停的手勢:"你們倆別逮機會就開始掐啊!會長還在呢!"
季千陽沒有理會旁邊唧唧喳喳的仨人,在凌亂的桌子裡翻了半天才找到自己想要的文件,隨後,拿着一支筆慢悠悠地走到他們面前,敲了敲她倆的額頭:"其他人都回去,你們倆留在這裡給我打掃乾淨。要是下次你們又在我這裡打架,就別怪我讓你們遠遠地離開這裡了。明白?"
顧迎藍一面對季千陽,不管他對她說的是什麼,就總忍不住想對他微笑:"遵旨!"
季千陽看着對面笑容燦爛的女孩,原本還想教訓的話,到了嘴邊硬是說不出口,只得搖搖頭離開了辦公室。
"會長!"顧迎藍像是想到了什麼,季千陽前腳剛走,她後腳就追了出去,"會長你等我一下。"
季千陽停下腳步,溫柔地衝她笑笑,乾淨的短髮在陽光下閃爍光澤:"怎麼了?"
顧迎藍猶豫着,本來早就練習了無數次的話,到了季千陽的面前又忽然說不出來,吞吞吐吐半天才說道:"那個,白榕姐,她讓我……"
"與我無關。"季千陽聽到某個名字,臉色驟然一沉。四月溫暖的風穿堂而過,卻吹得顧迎藍瑟縮了一下。她像做錯事的小孩子,把頭低低地埋在胸前,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她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季千陽已經轉身頭也不回地大跨步離開了。
顧迎藍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有些着急,想要去追,卻被一雙手給拉住了。
景臨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我說,人都走了,沒必要去追了。"
顧迎藍看着季千陽的背影消失在樓道深處,恨得牙癢癢:"你放開我!"
"現在放開你,那不是白把你拽住了嗎?"景臨撇撇嘴,理直氣壯地把她往相反的方向拉過去。
"你害死我了!"顧迎藍簡直要被他氣死了,每次他出現,就淨給她添亂。
"不就是影響你表白了嘛,至於嗎?我這可是在幫你,免得你那脆弱的心靈受創。你又不是不知道,白榕她……"景臨一臉不滿地嘀咕着,察覺到顧迎藍臉色不善,立即轉換話題,不情願似的哼哼兩聲:"一個病秧子而已,我還真不懂他好在哪裡了,整天把你迷得神神道道的。"
"你纔是病秧子!"顧迎藍最聽不得別人說季千陽的不是,迅速反駁,"會長就是瘦了點、白了點而已,他的好,你根本就不懂!你就是嫉妒他!"
"我嫉妒他?"景臨提高音量不屑地哼了一聲,很瀟灑很做作地甩甩頭髮,"他有我帥嗎?有我光彩照人嗎?有我有男性魅力嗎?"
"你那是雄性激素分泌失調,不叫男性魅力!"顧迎藍咆哮了。
景臨愣了愣,對顧迎藍的突然大叫表示懷疑,盯着她全身上下打量半天才湊到她的耳邊小聲詢問:"我說,你是來大姨媽了吧?"
顧迎藍就知道景臨嘴巴里說不出什麼好話,學着武俠小說裡的人,雙手上下運氣,平復了好一會兒才壓制住想要打人的衝動,翻個白眼往前走:"本小姐沒空跟你這個來大姨夫的神經病廢話。再!見!"
"連我來大姨夫都知道了,敢問你是對我有多麼瞭解啊?你這樣在意我,讓我如何是好,喜歡我的人那麼多,真的是很重的負擔啊……"景臨在她身後得意地大喊,顧迎藍眼皮、嘴角抽了兩下,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手腳並用,再次追着景臨打了起來。
她不明白,爲什麼時隔兩年再次見到他,他還是那麼討人厭呢?他怎麼就沒有一丁點兒的長進和成熟?他和季千陽連一絲可比性都沒有,他這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打哪裡來的?
景臨往後看了看一臉抓狂的顧迎藍,特地放慢腳步讓她追上自己。走廊上的同學們看到他倆打鬧,頗有意味地笑了笑,紛紛讓道。橘暖色的黃昏下,兩人的身影映在牆面上,一會兒重疊,一會兒分開。瀰漫着刺槐香氣的教學樓裡,聞聲跑出來的林蔭音看到這一幕,漂亮的臉蛋上瞬間烏雲密佈,跺跺腳,丟下掃帚,生氣地背起書包向着單車棚走去。
打掃衛生?
見鬼去吧!
普通高中和重點高中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普高的課餘活動總是比較豐富。這不,市藝術節過去沒多久,季千陽又再次把學生會的人召集起來,簡述兩個月後將在小西門藝術劇院舉辦一次喜迎校慶的文藝匯演。屆時將會請整個區的學生會代表和一些老師過來作爲嘉賓出席,並且就連高三年級也得此機會放假一天。以其規模和重視程度來說,算得上是顧迎藍等人入校以來最隆重的一次活動了。
聽到這麼有意思的活動,在場的人都露出了蠢蠢欲動的表情,自告奮勇地承擔起能做的事情。季千陽讓各個部長下去徵集意見,兩天後給他方案。顧迎藍素來沒什麼藝術細胞,對於此類活動不太感冒。反正有文藝部長林蔭音撐着,於是她就把重點放在了此期校報該如何宣傳的上面,找好友許薇隨便幫她寫了一份策劃書就給提交了上去。卻沒有想到,她這份隨便糊弄的方案竟然會在兩天以後的會議裡,成爲重點討論的可實施方案!
"會長,我覺得迎藍的點子不錯,要不就讓她做這次活動的總策劃,我來輔助她吧。"林蔭音在一干討論聲中,提高音量,壓住所有聲音對季千陽說道。
話音剛落,全場就陷入到了一片沉默當中,紛紛朝林蔭音投去驚異的目光。難以想象,素來事事都要和顧迎藍對着幹的她,會破天荒地贊同起來。
就連顧迎藍也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看林蔭音也不像吃錯藥的樣子,爲什麼會突然支持起她來呢?
林蔭音似乎很滿意這個效果,並沒有如顧迎藍想的那樣又變回臉去,而是甜甜地衝衆人一笑:"我向來公私分明。這次活動是爲學校做的,有什麼私人恩怨,我不會把它帶到工作上來。就算我和迎藍不和,我也還是要說,她的方案的確比我的更好。所以,大家完全沒有必要感到奇怪。"
"不奇怪纔有鬼了!"景臨的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半天,在林蔭音坐下來以後,將信將疑地拽了拽她,小聲詢問,"吃錯藥了?"
"去,少添亂!"林蔭音在桌子下面重重地踩了他一腳,意味不明地扭頭衝顧迎藍一笑。
顧迎藍理了理思緒,距離上一次打架沒過去幾天,兩人之後也沒發生過什麼能讓林蔭音對她另眼相待的事情。所以,顧迎藍對林蔭音這種突然的轉變依然持着懷疑的態度,不太敢應承下來,於是揚言道:"我畢竟是學習部的,文藝方面的事情並不太懂,我看總策劃還是算了吧。不過學習部會保證全力支持文藝部的各項活動的!"
比起剛纔林蔭音的那兩句話,顧迎藍這一句官方託辭反倒顯得無足輕重。大家埋頭小聲地討論着,並沒有給予她多餘的迴應。
季千陽低頭再次翻了翻手中的策劃案,沉默片刻,才擡頭淡淡地問在場的人:"大家覺得如何?"
在學生會裡,林蔭音和顧迎藍的友情圈正好對半,雖然不太明白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林蔭音會突然支持起她,但看到林蔭音主動和解這種好兆頭,大家也都不好拂了她的意,紛紛表示贊同和支持林蔭音的提議。
林蔭音一臉坦然,完全看不出有什麼陰謀的樣子,微笑地看着顧迎藍,等待季千陽做最後的決定。
顧迎藍被林蔭音看得發毛,思來想去還是不明白林蔭音這一招到底是想做什麼。
當然,覺得奇怪的人,顯然不止顧迎藍一個。
景臨疑惑地用手肘拐了拐林蔭音,再次壓低聲音道:"你別不是居心叵測想到什麼餿點子了吧?我告訴你,這次活動可開不得玩笑。"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林蔭音扭過頭,不滿地掐着景臨的手臂,語氣卻並沒有平日裡被誤會時的理直氣壯。
景臨疼得齜牙咧嘴,急忙求饒:"我錯了,我錯了,請美女原諒!再也不敢亂說了!"
"我看你再敢懷疑我!"林蔭音憤然得直到把景臨的手臂掐青了才放開手。
景臨一邊揉着被她掐青的手臂,一邊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樣子,總覺得今天的林蔭音和平時不太一樣。
景臨初二轉學以後,就一直和林蔭音是同班同學,直到高一了兩人才分在不同的班。又因爲同在學生會,兩人共事的機會一直很多。他印象中的林蔭音素來自負驕傲,鮮會完全聽從別人的意見,更別說把重擔交給別人了。而且,雖然林蔭音平時大小姐脾氣是重了點,但是,在工作方面,她卻是個凡事都追求完美的人,恨不得所有事情都自己做好。
客觀地說,顧迎藍更注重大局上的掌握,對於細節上的事情倒是沒有林蔭音那麼講究。兩人合作,其實反而能夠互補。
可是,從兩人之前的種種敵對關係上來看,這一次莫名其妙的贊同,更加讓人覺得不安。
"既然大家都覺得讓迎藍做總策劃比較好,那麼這次活動就交給學習部來策劃,文藝部跟進,其他部輔助,如何?"季千陽思慮片刻後給出了最終答覆。
所有人鼓掌表示同意。大致分配了工作範疇以後,各自拿起筆記本就紛紛開始着手準備相關的事宜。
"既然要合作,咱們往後就得好好溝通溝通了。" 林蔭音在臨走前,笑靨如花地朝顧迎藍伸出手,刻意重讀了"好好"兩個字。
顧迎藍應了一聲,心事重重地與她相握。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才慢吞吞地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可她剛走到門口,就又被季千陽給叫住了:"迎藍,你留一下。"
季千陽簡單地和顧迎藍說了一下這次活動裡的注意事項和一些細節問題,就連經費之類的都讓她做好一個表格,到時候他在學校這邊負責申請。
因爲顧迎藍是第一次負責這類型的活動,難免有些緊張不安,他說的每一點都記得特別認真和仔細,生怕遺漏了什麼。
"會長,還有什麼事情要補充的嗎?"顧迎藍把筆放到包裡,臨行前又向季千陽確認了一次。
季千陽的嘴角揚起一絲溫柔的弧度:"沒有了。不過,這次活動,我想,不會太順利。你要多拿出耐心來。"
"嗯。"
"要對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會長……"顧迎藍想了想,剛纔人多她不好意思開口,現在人都走了,她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會聽到他們的談話纔不安地開口道:"會長,你知道的,我沒有什麼藝術細胞,我覺得,讓林蔭音來做總策劃會不會比較好?以往的活動,也一直都是她在做的。"
季千陽看着顧迎藍眉頭都擰到一起的樣子,淡淡地笑了起來:"我們家的迎藍,什麼時候怕過了?"
我們家的迎藍……我們家的迎藍……我們家的迎藍……
季千陽雲淡風輕的六個字,彷彿鼓點一樣重重地敲在顧迎藍的心口。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這六個字的促進下的加速流動。各種不安躊躇的情緒瞬間一掃而空:"會長,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嗯。"季千陽讚許地衝她笑了起來。"還有……"頓了頓,"那天,我對你態度不好,你也別介意。"
"不會不會。"顧迎藍猛一陣搖頭,"會長那麼溫柔的人。我早就忘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