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三月十一日,星期天,安言算了算日子,微微笑地應承了齊諾,結婚登記嗎,她會去的,只是,能不能成,她比齊諾更清楚。
早上九點過五分,安言依約到達區民政局的門口的時候,齊諾已經在那裡等着了。起先是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低着頭看起來有些沉悶嚴肅的樣子,聽見安言叫他的聲音後很迅速地擡起頭來,快步朝她走了過來。
“安,九點到的時候沒看到你,我很擔心。”齊諾專注地看着安言,皺着眉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我說了,我會來的。”安言笑笑,沒有解釋更多。
“那我們進去吧!”齊諾牽起安言的手就要往裡走。
“先等一會兒,你還沒進去過?”安言問得奇怪。
“我總要等你來了才進去呀。”齊諾停了下來,疑惑地看着她。
“哦,”安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又問道,“圍巾帶來了?”
“嗯,”說着,齊諾遞過手裡的紙袋給安言,“洗過的。”
“洗它幹嘛……”安言的聲音低下來,從袋子裡拿出圍巾,湊在鼻尖嗅了一下,“你看,都是洗衣粉的味道,沒有你的味道。”
齊諾一愣,伸手拿過圍巾便展開了往脖子上圍,安言也不阻止他,看着他做傻事,一邊看一邊微微地笑起來,待他總算停了手之後,她才伸手幫他整理,好讓圍巾圍得漂亮一點。
“熱嗎?”已經開春了,街上已經幾乎看不到戴圍巾的人了,安言的手還放在圍好着的下襬上,她就那麼停在那裡,擡頭看着齊諾的眼睛,笑笑地問道。
“不熱。”齊諾把頭搖得很堅決。
“傻瓜!”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臉上卻是滿意的笑容,“進去吧!”
如果你決定要同你的愛人攜手共度一生,在這僅剩的一天給彼此一個合法的身份,可是卻不能,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安言安靜地看着結婚登記處的大門上掛着的牌子——“工作時間:週一、二、三、四、五、六上午9:00-11:30,下午13:30-16:00”,這樣一個時刻,她的內心一片安寧,是的,她一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只是,齊諾不知道。
安言轉頭看向齊諾,他滿臉地沮喪,像是被一掌推落陷阱,茫然又着急,那表情看得安言的心微微地疼起來,她摟緊他的手臂,輕輕地開口,“走吧,小諾。”
齊諾看向他,微張着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悶悶地點了點頭。
星期天的早上,大部分人還在睡懶覺,於是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也沒有那麼多,安言和齊諾面對面站在民政局的門口,相對着沉默了好一會兒。
“安,你知道今天不辦公的,所以才答應我的,是不是?”齊諾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樣,口氣有些急地問道。
安言不着痕跡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點了點頭,“小諾,我們沒有時間了。”
“怎麼會!安,你等我,就五年,回來我們就結婚,不,就一年,放假我就回來。”齊諾像是聽不懂安言的話,只顧說他的,也許是因爲着急了,又或許是圍巾圍得熱了,他的額頭上漸漸滲出薄薄的一層汗。
安言不回答,只是看着他,她信他是真心真意,可是,那份心意實在不足以支撐他們的未來。
“安,答應我,好嗎?”齊諾皺着眉,雙手扶住安言的肩膀,因爲緊張的關係,手不自覺地用了力,捏得安言的手臂隱隱地疼起來。
安言無聲地笑着,把齊諾的手從自己身上拿下來,伸手解開圍在齊諾脖子上的圍巾,取了下來捏在手裡,低頭看着,好一會兒,她才終於開口道,“小諾,我不會等你的。”
“爲什麼?!”齊諾的聲音一下子響了起來,他開始覺得有點憤怒了,最後,他做了這樣的讓步,爲什麼她還是要說出這樣殘忍的句子。
“小諾,我說過,我喜歡你,很喜歡你,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我這麼喜歡過,可是,小諾,最喜歡的人是不應該在一起的。”安言一字一句地說着,臉上的表情是無比的決絕。
“那是什麼鬼話!”齊諾有些凌厲地打斷她。
“小諾,如果你再好好想一想,如果再過幾個月,你就不會覺得今天要跟我結婚這樣的決定是正確的了。你的未來纔剛剛開始,還有那麼多的夢想要去實現,你怎麼可以把自己綁在我身邊呢?”安言微微停頓了一下,仔細地看了齊諾一眼,然後才繼續說下去,“你一定會後悔的,而我,也不會感激你的,因爲,太喜歡了,就會不由自主地變得很自私,想要把你圈在我的生活裡,哪裡也不準去,可是,不行的,這樣是不行的,我們是不能那樣過一輩子的,總有一天,你會恨我的,而我也會恨你的。”
齊諾說不出話來,安言說的這些,有一些他聽明白了,有一些他聽不明白,不過五年的離別,爲什麼她卻說的好像萬水千山。
“小諾,我做這樣的決定不是因爲今天你要走,即使你不走,我還是會說這些,我們,是不適合相守過一輩子的人,不管,我有多喜歡你。”安言的聲音裡開始有了鼻音,她說得很慢,卻仍是不能完全地壓制住鼻尖泛起的酸意。
“爲什麼?”齊諾看着她,問出的仍是這三個字,除此以外,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悲傷的情緒撲面而來,比他們第一次分手的時候更甚,那個時候,他們帶着幾分賭氣的意思,而這一次,他終於明白,他再也挽回不了她。
“因爲,我太喜歡你了。”這真是最悲傷最殘忍的回答,喜歡到不能自拔的心情原來是把刀,狠狠地刺痛愛人也刺痛自己。
安言的視線模糊起來,齊諾也紅了眼眶,身邊走過的人不住地回頭看他們,誰都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那種悲傷卻能看得清清楚楚。
“小諾,我就是這條圍巾,能陪你的時間,只有一個冬天,過了之後,就應該收起來。”安言低頭看着手裡的圍巾,很快地眨了眨眼睛,眼淚掉落到圍巾裡,迅速地被吸乾,然後,安言攥緊了圍巾,把頭擡了起來,“小諾,現在是三月了,已經不是我跟你的十二月了。”
“安……”齊諾哽咽地喊着她的名字,這個只屬於他的稱呼此刻讓他覺得無比的艱澀,她就站在他面前,卻怎樣也抓不住。
“小諾,你該回家拿行李,準備去機場了。”
最後還是要朝他微笑,用他最最喜歡的最最燦爛的那一種。
她就是那樣鬆開了他的手,把他推出了自己的世界。
後來,想起這個早晨的情景,她總會覺得恍惚,她不知道那一刻是怎樣的意念控制了自己,讓她終於做出一個對他們都殘忍的決定——如果她同齊諾的未來會有一絲一毫破敗的可能,那麼,她情願他們不要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