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榕復項目新品試產成功交付之後, 也迎來了日漸高溫的夏日。
沈鴻大廈11樓的茶水間，採購部新購入一臺雙開的冰櫃，裡面放滿各種品牌、各種顏色、各種口味的雪糕和冰淇淋——在上午與下午的十分鐘休息時間裡, 樓層的員工皆可食用。
因此就算辦公室裡開着能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空調, 一到休息時間還是有許多女生往茶水間裡去, 甚至有個別男生也愛去湊熱鬧, 11樓彷彿多了點人氣。
韓馨喜歡那種巧克力堅硬外殼的甜筒特別多, 但她只去過一、兩次。沈宥新交代下來的項目夠她忙好幾個禮拜，何況多人的場合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尷尬症，尤其不適應幾個女生鄙夷的眼神。
她和沈宥的緋聞似乎持續發酵着, 才招惹那些不明的敵意。她想過是不是跟沈宥說一下，兩個人一起澄清, 後面想想又覺得這樣太刻意, 而且沈宥似乎並不當回事, 她就沒必要牽扯不清了。
承受一些異樣的對待，對她來說也沒有太難。至少她現在比較會跟客戶談判了……
忙碌的日子每天都過得飛速, 雖然高強度的工作讓韓馨精力消耗太多，不過適應一段時間之後，她又開始晨跑了。
美好的早晨，酣暢淋漓地流汗，沒有什麼比簡單的運動讓人清醒又舒爽。至少, 韓馨喜歡用跑步喚醒軟綿綿的身體組織。
這天早上, 她依然在晨跑之後舒服地衝了個澡, 換上一條紅藍色條紋的白底連衣裙, 抓着一個手提包出了門。準時到公司, 按指紋進大門，上電梯, 到11樓。
然而，令她詫異的一幕便在電梯門打開時發生了——所有人都在各自座位上站得筆直地望着電梯門口。
韓馨自小就怕別人的注目，她低着頭疾步走過一排排辦公桌，直往自己的座位。她放好手提包，暗亮電腦顯示屏幕，開了主機。幾分鐘後，電腦啓動完成。她飛速點開內部軟件，一條系統消息跳躍出來——今天早上，董事長將會於正常上班時間抵達集團，請各部門主管做好迎接及彙報工作。
董事長沈霆？她在沈鴻集團上班這幾年，從沒見董事長來公司視察過，倒是在公司成立週年會及年會上見過幾次。
沈宥跟她說過，他同父親的關係並不是很好。韓馨突然有點心神不寧，董事長來公司該不會是對沈宥工作有什麼不滿意的吧？五年了，沈宥工作多出色都只是掛着總經理的頭銜而已……
不過，這些輪不到她操心。
韓馨隨衆人站着，不理解這種興師動衆的歡迎能有什麼優越感。
可顯然，沈霆喜歡——
禮拜四早上，一身正裝、戴着黑色墨鏡的沈霆從電梯裡走出來，他闊步兩列辦公桌的中央過道，滿意地跟大家揮手致意，彷彿某國元首。他的身後跟着一個保鏢和一個看上去明顯就精於計算的年輕秘書。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才走到韓馨所在的第一排。韓馨認真觀察了下，沈霆穿得有點潮，像個時尚的小老頭。這麼說也許不合適，他起碼也有一米七、八的樣子，雖然已有白髮，但確實是沈鴻集團的大老闆，有氣魄又有氣場。
韓馨覺得董事長往自己這邊望了一眼，可她弄不準那是刻意還是隨意掃視。
大家就一直那麼畢恭畢敬地站到沈霆上了手扶梯進入總經理辦公室，才陸續坐下開始忙碌。大人物對排場的重視讓韓馨不禁啞笑。
她埋頭做事，不斷地回郵件、發郵件、打電話、複印東西、送資料……
上午11點45分左右，她終於回到座位，打算喝口水歇一下，斜對面一位男同事敲了瞧辦公桌隔板上的玻璃，輕聲對韓馨說：“這層樓所有高管輪流被叫去‘面聖’，總經理室七分鐘前打來電話，讓你上去。”
“謝謝。”韓馨微笑着對他說，部門同事她並不舒適，但他的幽默感讓人心情不至於那麼緊張。不過，只是彙報工作的話，她更不會忐忑，就跟沈宥彙報時一樣就好。
拿好筆記本，在上面掛上一隻普通的黑色水筆，她泰若自然地上樓了。
偌大的辦公室裡還是隻有兩個人。沈宥在看他的電腦頭也沒擡，張妙妙迎面而來，臉上帶着一絲愁容，彷彿欲言又止。
“董事長在外面等着。”她如常冷冷地說。
“哦。”韓馨點點頭，錯身而過，朝這辦公室的另一道門走去。
調到項目部之後，她進總經理室的次數漸多，偶爾透過排排玻璃往那扇門後面的空間看上一眼，瞄到種着綠植的露天陽臺和一張排椅，只知道視野開闊，倒從沒出去過。
風景應該很好，她想。
張妙妙小心替她關好門，轉身回到座位上，敲打一份計劃書。“你那麼鎮定自若真令我吃驚。”她的顯示屏朝着外面的陽臺，也擋住了她的下半邊臉，這樣外面的人不至於看到她在說話。
沈宥依舊那樣，也不回答。
韓馨走過一段不算長的碎石小路，兩邊都是嫩綠的小草坪。那位魁梧的保鏢先生在前面帶路，她感覺有點像拍電視劇的感覺，這種會面顯得有點莊重，她有點怯場。
沈霆坐在一把土黃色的大傘下，蒼老的手在翻動一沓厚厚的紙質資料，高跟鞋的聲響讓他即時擡頭，乍看之下是個清秀的女孩。
保鏢先生立到沈霆的後邊去，直到站在沈霆面前韓馨才感覺到那麼一點震懾。
“董事長。”她恭敬地說，雙手捏着筆記本。
沈霆把手中的文件夾，緩緩拿下那對金色邊框的眼鏡，打量着她。很直接，沒有絲毫避忌，韓馨不由收腹挺胸，眼前這個老人看上去慈眉善目，眼神卻很不客氣。
“你是沒有通過內部考覈直接調到項目部的韓馨？”
“是。”韓馨回答簡略。
“在沈鴻很久了？”
“五年。”
“專業？”
“小學教育。”
“跟項目不沾邊啊！”
“是。”
“入職的時候做什麼？”
“後勤部文員。”
“做了多久？”
“兩年多。”
“後來呢？”
“技術支持部，客服專員。”韓馨一一回答，她不明白，沈霆問的都是一些查一下公司檔案就能知道的再普通的問題，卻爲什麼要當面詢問一遍。
“你對項目瞭解多少？”
“不多。”韓馨唯獨對這問題有點沒底氣。“我還在摸索階段。”
“沈宥用人一向跟我看法不同。”沈霆有所停頓。“不過，現在是年輕人掌控的時代。”他說。
韓馨沒說什麼。沈霆的話似乎在暗示他本人不會用她這種新人，可他對沈宥的做事風格認可。董事長找她談話，看來是視察工作。
他們繼續聊了一些很普通的問題，時間久得讓韓馨有點坐不住，她惦記着給新客戶的項目報價，然而關於目前的工作情況沈霆一句話也沒談。
“我今天來有別的目的。”沈霆看着坐得筆直的女孩，微微皺眉。身材尚且高挑、長相算不上驚豔，就是性情也格外溫順，與乖張的沈宥極不相稱。
她驀然擡頭，淡定自若。
“你跟沈宥走得很近？”沈霆開口直問。
“董事長的近，是什麼意思？”韓馨並不怕他，尊敬只是相對而言，倘若對方有一絲不屑，她倒是很容易被激起鬥志。沈霆的口氣，明顯帶有壓迫性。
“不拐彎抹角，公司上下傳得沸沸揚揚的事，你跟沈宥在交往嗎？”
韓馨想都沒想就說：“沒有。”
她斬釘截鐵的表情令沈霆信服，那張故作嚴肅的臉隨即放鬆，他的臉上又是一片祥和。然而，韓馨心底卻涌起一份不甘。
她閉着眼睛糾結了大概三秒鐘，隨後站起來，一字一句地說：“我是沈鴻集團請的職員，有必要的時候的確應該回答老闆提出的任何疑慮。不過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以爲更重要的是客戶，如果您問完了，我想下樓了。”
說完她果斷轉身離開。沈霆突然刮目相看，這個女孩的性格極端，若不是初見的那份溫柔，便是剛剛的倔強冷靜。看來，沈宥的決策還是有一定因素。
韓馨經過沈宥的辦公室時，他依然在忙碌。她心中突然爲他叫屈，雖說他們倆真沒交往，但如今什麼時代了，他父親還在做干涉下一輩婚姻大事這種事，沈宥跟沈霆關係本來就不好了，萬一沈宥以後找的對象沈霆看不上眼，這兩父子不是得鬧得更僵？難怪父子關係不好。
不過……媽媽不也是老催着自己結婚麼？這麼一想，她倒是釋然了，也許父母總會爲子女的未來操心吧！沈霆專門來公司一趟，也算是關心沈宥吧？
玻璃門自動反彈回來，關好。張妙妙才擡頭，低聲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哦？”
“無所謂他們見不見。”沈宥冷冷地說。
“不過我看韓小妞有點氣惱。”
“猜也能知道我父親問了什麼，別看韓小妞柔弱，她橫起來比潑辣的女人都可怕。”
“你就不怕？”張妙妙輕笑。
“別聊這個了，他就是想看把韓馨叫去聊久一點我會不會情緒失控。”沈宥打開內部軟件，登陸0001的賬號。
“你們父子鬥智起來還真是不相上下。”
“誰想跟他並肩？”沈宥輸好密碼按了確認。“我絕對會超越他。”
軟件登陸成功之後，他在搜索欄裡輸入內容，點住彈出的名字按了回車鍵。
他敲打着鍵盤：我的朋友，冰淇淋好吃嗎？
剛剛回到座位放下紙筆、喝了一大口水的韓馨發了個驚訝的表情過去：你訂的？
他笑得燦爛：把你家的吃了，加倍賠。
她回：做事，不聊了。
他鬱悶地敲了下鼠標——他都擔心一個上午了，特意上了內部軟件，這小妞對父親毫無畏懼，應付過去了居然還只惦記工作！不過他還是忍不住給她發消息：偶爾吃下就好。
他查過——如果每個月都痛.經，不宜吃太多涼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