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連夜裡上廁所, 他都會陪同、上下樓梯也要抱上抱下的。牆上最醒目的位置,貼着導致流產的注意事項和堅決不能吃的食物。
他像國際刑警捉拿紅色通緝犯一樣,到處搜索家裡的杏仁、咖啡、茶、桂圓。這些危險品要麼被他吃掉, 要麼被束之高閣。好不容易出門散步, 有車經過。他如臨大敵, 趕緊把她的口鼻捂上, 不讓她吸入汽車尾氣和揚塵。
林珞感覺自己被裝進, 滿是蜂蜜的樂扣盒子裡,‘蜜’不透風,讓她憋悶的難受。最讓她忍受不了是——吃飯!月子會所的滋養餐, 她真的是夠了。全都是換湯不換藥,一個味道, 每天在勒翰各種哄勸利誘下, 必須吃的一點不剩!
她從來沒有如此想念, 街口的油餅、豆腐腦兒,也從來沒想過就在咫尺之間, 卻遠隔千里。想想自己真是夠可憐的,這麼簡單的要求都成了奢望!
林珞的孕吐要比一般孕婦來得晚,就在勒翰大讚自己的寶貝,還沒出生就這麼懂事時。林珞在一個無比晴朗的早晨,開始了昏天暗地的大吐特吐。
她跪在馬桶前, 痛苦的喘息。勒翰端着水杯無力地, 幫不上她減輕一絲折磨。
林珞整天昏昏欲睡, 不思飲食。勒翰查閱了大量的孕婦食譜, 無論是他親自做的還是外賣。只要端到她面前, 還沒等吃上一口,就先跑到洗手間吐。直到沒東西可吐, 虛弱地被他抱出來。
勒翰乾着急,又沒有什麼好辦法。他也知道孕吐是每個孕婦早期都要必經的階段,看她這麼辛苦,孕婦真的不容易。
他最近在勒氏見到女人,上至高層主管,下到掃地阿姨。只要是生過孩子的,他就會上前問她們懷孕時,有什麼好方法減輕孕吐。還別說,真讓他長了見識,最重要的是,打聽到幾個小偏方。
勒翰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家,‘就不信有這麼多的方法,沒一個靈的!’
他把新鮮的檸檬放在牀頭,它還個名字叫宜母子,清新的味道可以有效減輕晨吐。在林珞喝的水中,加了少量的蘋果汁和蜂蜜,在她的早餐前吃根香蕉等等。
這些小方法,兩天後全部在林珞的嘔吐聲中一一陣亡。更遭的是,她開始伴有輕度的脫水,乏力到整天躺在牀上,連話都懶得說一句。
這樣下去根本不行,勒翰抱起她,去了附近的婦幼保健站。
勒翰極其詳盡地,述說着林珞的情況,經過年輕的婦科醫生粗略判斷後,只說了四個字。“一切正常。”就直接喊着,“下一位。”
勒翰自認爲是自控能力相當強的人,但面對如此不負責的醫生,火苗直往腦門子上竄。“我老婆吐成這樣,你說這叫正常?還一切正常?你是怎麼當醫生的,連檢查都省了,這麼不用心。”
“哪個孕婦不是吐着過來的?你這麼緊張,去私立醫院看啊,沒錢還在這裝什麼貴賓享受。這裡是免費的婦幼保健站。”
年輕醫生原本大半夜被打斷美夢,脾氣自然不會好到哪裡,又碰上個事多找茬的大老爺們兒,更加氣惱起來。
勒翰是因爲這裡離家較近,快一點讓林珞好受些。這下病沒看好,卻惹了一肚氣。
“別吵了,頭好痛”林珞虛弱地擠出一句話,她的腦袋像要炸開一樣,耳膜被震得聲聲響。
勒翰顧不得再跟那醫生吵,馬上抱起林珞去市中心醫院。他這次長了記性,掛了最高級別的專家號。
接診的是位年近六旬的老大夫,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個有耐心有醫德的人。
“哪裡不舒服?”說話也慢條斯理的,帶着從醫多年的穩重。
勒翰剛要重述林珞的症狀,老醫生制止了他。“讓她自己說,有的時候你看到的,並非是她所感受的。”
“頭暈、噁心,不想吃東西。”林珞極盡簡短,省着力氣回答老醫生的問話。
“嗯,我幫你檢查一下。”老醫生拿出聽診器,在林珞胸前聽了聽後。“現在看,沒有什麼大問題。”
“醫生,我老婆吐的很厲害。”
“她太瘦,體質不算太好,所以孕吐較明顯些。你們放心這對胎兒不會造成影響。”老醫生試圖讓這對年輕的父母安心。
現在的勒翰哪還有心思管孩子,他只想別再讓她受這份罪。“醫生,怎麼樣才能不讓她這麼吐?”
“過了孕期12到16周就會自行消失。”
“還要一個月!”勒翰感覺前途無望,這三十天她怎麼能受得了。
勒翰的大聲讓林珞捂着耳朵,緊皺眉頭。這個細節沒有漏過,經驗豐富老醫生的眼睛。
“家屬你先出去,我單獨和病人談談。”
門外的勒翰不解地來回轉悠,他們是夫妻,有什麼話不能一塊聽的?
老醫生看着就診冊上,寫着的姓名。“林珞是吧,真是好聽的名字,你家裡有幾口人?”
“兩個。”
“就是剛纔帶你來的小夥子?”
“嗯。”
“你是不餓纔不想吃東西;還是想吃,但見到東西就噁心?”
“後者。”林珞沒有力氣,簡潔地回答着醫生的問題。
老醫生拿出一塊糖放在她面前,“有噁心的感覺嗎?”
“沒。”
老醫生剝開糖紙,放在她手心,示意她含在嘴裡。
桔子味的糖果在味蕾中得以釋放,清新的酸甜,一掃多日來的沒滋沒味兒,林珞的腦子也清明瞭不少。
老醫生看她精神好了一點,“現在,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林珞想了想,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要吃的。只見老醫生從抽屜裡拿出一罐八寶粥。“你先聞一下,如果想吐我就拿走。”
林珞點點頭,奇怪的是她沒有吐,就連噁心的感覺都沒有。
“我有個侄女,從小到大都是懂事的孩子,可結婚懷孕的時候全找補回來了。吃什麼吐什麼,就和你現在一樣,什麼都不敢吃。”
“後來呢?”林珞覺得這是她這幾天來,吃的最最美味,堪稱人間極品。
“後來就病倒了,住院輸液。可很奇怪,我這侄女在醫院裡,普通的病號飯倒是吃的很香,還偷偷溜出去吃烤串和油炸臭豆腐。”老醫生見林珞可以正常進食,心中瞭然。“她身體恢復了,死活不出院。我一問才知道,她不想回家。一回家就有公婆、爸媽和老公圍的她團團轉,逼她吃這個補品,那個蔘湯!”
林珞恢復了些許精神,跟着老醫生笑了。
勒翰再次進到診室,看着空空的八寶粥罐,吃驚的下巴差點沒砸到腳面上。在這充斥着消□□水的地方,別說是孕婦,就算是他正常人,也不會有胃口吃東西,但...怎麼可能!
“小夥子,別再強迫你媳婦吃這吃那的了。現在她體內的胎兒還很小,不需要特殊的營養品。只要注意合理膳食,就足夠了。進補過多反而讓她心理排斥,產生厭食反應。”老醫生找到了癥結,提醒道。
原來...原來讓他老婆不堪折磨的罪魁禍首,競是自己!這讓勒翰後悔莫及。
從醫院回來,勒翰主動自首,進入坦白從寬的態度。“老婆,對不起,都怪我,亂給你吃東西。”
“別說話...我想吐。”她擺手制止他再說下去。在醫院裡還好好的,一回來,耳朵就嗡嗡的響,胃也開始隱隱的翻騰着。
林珞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了,醒來看到牀頭櫃上放着紅豆粥和包子。勒翰應該上班去了,沒有他在,她倒吃的自在,真的像老醫生說的那樣。
吃飽了,精神也恢復了很多。下樓把廚房裡的碗洗了,又打掃了客廳,全身上下舒服多了。看來她絕對不適合,過養尊處優的日子,憋屈的難受。
勒翰下班回家,並沒急着推門進來。先是透過窗戶張望,看見林珞在客廳看雜誌,手裡還拿着吃了大半個的蘋果,他才放心進來。‘終於不再吐了。’
就在勒翰踏入家門的第一步,情節發生了驚天大逆轉。林珞手裡的蘋果掉在地上,她臉色大變,直奔廁所又開始狂吐起來。把上午吃的東西,全都吐個乾淨。
他們離開不到二十四小時的診室和老醫生,又一次見面了。
這次不同的是,林珞直指勒翰,做控訴狀。“我一看到他就想吐。”
勒翰極其尷尬,‘老婆不帶這樣的,我就這麼讓你噁心嗎!’
老醫生微笑着說,“看來你給她造成的精神壓力,都形成了心理陰影。”
“醫生,我知道錯了,您有沒有什麼辦法,去掉我在她心裡的不良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