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丁緲家後, 書語盯着薛冰洗手、又泡了茶讓他和徐莫先在客廳裡歇會兒,由她來準備晚飯。
薛冰和徐莫兩人坐在沙發上“相談甚歡”——書語一邊在廚房裡忙活,一邊不時關注着那兩人, 同時內心感慨——不知情的人, 誰能想得到那兩人曾是致命的情敵呢……
晚餐做好了, 書語讓他們過來吃, 忽然薛冰跑去打開冰箱, 說想喝酒,書語問,爲什麼要喝酒?薛冰大叫:今天可是好日子哎!難道不該跟徐莫痛飲兩杯嗎!說着, 他拿出了啤酒,又叫書語幫忙拿杯子來。
徐莫馬上起身用手語問書語:可以喝嗎?
書語看了薛冰一眼, 無奈道:那就只喝一杯吧!
三人舉杯共飲!薛冰難得的開懷大笑, 見他這麼開心, 書語也逐漸放鬆了警惕。大家吃飽喝足後,各自回房間休息, 書語給薛冰準備好換洗衣服,然後就去整理自己的行李,等時間差不多了,她再回來查看——
薛冰,你洗好了嗎?她站在衛生間門口問。卻只聽見裡面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而沒有薛冰的迴應, 書語推門進去, 看到薛冰坐在地上, 身上只披着穿了一半的浴袍——
薛冰!
書語忙衝過去, 先把另一半的浴袍給他拉好,再把他架在肩上扶回房間——
快到牀邊的時候, 聽見薛冰悶哼了一聲,他醒了,書語繼續把他扶到牀上,再幫他拉上被子:
薛冰,你怎麼樣?
薛冰喘了好幾口氣,才擡起頭來回答:
呵,沒事……估計是水太熱了,有點頭暈……
我去拿毛巾幫你擦下——
等下!薛冰拉住了她:
你動作輕點,別吵醒徐莫……
書語的眼圈紅了紅:我知道,放心吧!說完,她拍拍薛冰的手,走去拿毛巾了。
書語來到衛生間,剛把毛巾擰好,忽然又有些不能自持——她後悔自己晚餐時沒有阻止薛冰喝酒,這是她的失職,她真該死!
她擡起頭,對着鏡子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才重新振作精神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書語在廚房裡準備早餐。忽然,有人登門,原來是徐莫的編輯,一早來有緊急的工作要找他談。徐莫帶着她走進書房後沒多久,薛冰下樓了,他問徐莫還沒起嗎?書語一邊回答他,一邊揪心地看他臉色——怎麼休息了一個晚上,他的臉還是白白的,甚至連黑眼圈都跑出來了——她趕緊讓他過來把早飯吃了。
薛冰說自己沒胃口,催促了半天也只懨懨地喝了兩口白開水,書語也不敢勉強他,只是一個人在心裡焦急着、難過着。
不久,徐莫出來了,薛冰問他有什麼事嗎,徐莫一臉苦惱地回答他:有一件很急的工作必須今天之內完成,可他擔心醫院裡的丁緲沒人照顧……
薛冰馬上打包票道:害!不是還有我嗎?放心吧,你做你的工作,把丁緲交給我!
徐莫向他道謝,接着又向書語致歉,書語也跟着安慰他:別擔心,醫院那邊我們會好好盯着的。
只見薛冰已經飛一般地上樓換衣服了,看到桌上一口都沒動過的早餐,書語憂心忡忡。
結果剛到醫院,腳跟都沒站穩,丁緲又突發狀況,她在牀上翻來覆去、說是腹痛如絞,醫生進來檢查後說情況不好需要動緊急手術,讓他們馬上通知家屬來簽字。一旁的薛冰這時面無人色、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了,書語一邊要照顧他一邊又要應付丁緲——
丁緲即便已經痛到快昏過去了,仍惦記着徐莫——
手術,別,別通知徐莫,會嚇壞他的……
書語趕忙答應道,可是一想到手術書需要家屬簽字,便又陷入猶豫,就在這時,心情終於有所平復的薛冰大步走過來說:
我來替徐莫簽字,行嗎?
丁緲向他露出了一個蒼白的微笑,無力地說:
那太謝謝你了,冰冰……說完,她陷入了昏迷……
手術開始了,書語陪着薛冰在大廳裡等候着。
薛冰一直坐立難安的,又是搓手,又是抖腿,時而仰天發出一聲長嘆,時而又蜷縮身體揉着自己的胸口,書語生怕他緊張過度會心痛發作,便勸他不要這麼緊張,誰知卻把他激怒了——
你叫我別緊張?!因爲你不是丁緲的朋友,所以纔可以說得這麼輕鬆吧!丁緲!你知道她對我來說是多重要的人嗎!萬一她出什麼事的話,你叫我怎麼去跟徐莫交待!怎麼去跟她的父母交待!怎麼去跟她剛出生的女兒交待!!!你可以不在乎丁緲,那你走好了,請不要再在這裡干涉我好嗎!我現在沒心情聽你說教!!!!
書語聽完這席話後,強忍眼淚,起身離開了薛冰。
終於,熬到手術結束了,聽醫生說一切順利,書語放下心來。
丁緲被送回了病房,薛冰坐在牀邊一邊握着她的手一邊靜候着她的甦醒,書語則同月嫂一起去照顧丁緲的女兒。
天黑後,徐莫結束工作趕到醫院,直到這時,他才聽聞自己的妻子剛剛從鬼門關處走了一趟,徐莫當場嚇得面如土色,幸虧這時丁緲已經甦醒了,情況也已好轉了許多,在她還有衆人一致的勸說下,徐莫這才勉強定神,然後他向大家鞠躬道謝,又回到牀邊,抱着丁緲的頭不斷親吻她,一滴滴眼淚,無聲地從他眼中滾落再掉到丁緲的臉上,丁緲一臉憐惜地幫他擦着眼淚,夫妻恩愛的畫面令在場所有人都動容了。
書語注意到薛冰在看着這些時,臉上的表情是複雜而憂傷的,書語不禁在想:難道薛冰還愛着丁緲嗎?哪怕她已經有了丈夫、甚至現在都有了孩子……
書語悄悄地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靠着牆,任由眼淚從眼角處滑落……
她爲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像丁緲那樣完全進駐薛冰的心而感到難過——
明明是想讓他開心的,明明在心底裡發過誓要報答他之前對自己的恩情而照顧他一輩子、絕不讓他再遭受任何病痛或苦難的,結果,她還是什麼都做不到,既做不到讓薛冰在她面前展露笑顏,也沒能避免讓他不受病痛,一想到昨晚他暈倒在浴室裡的畫面,書語就感到胸口一陣窒息,她現在簡直就連自己的工作能力都要懷疑起來了……
這天晚上,徐莫留在醫院裡照顧丁緲,書語則和薛冰一起回家。
一離開醫院,薛冰的注意力終於又回到了書語的身上,他邊走邊關心地問書語是不是累了?還是心裡不高興?書語一概回答說沒有。薛冰見她態度冷淡,只得訕訕然地閉了嘴,準備回家再說。
到家後,書語準備晚餐,薛冰也說要來幫忙,說着,他拿起了菜刀,結果書語馬上喝斥過來:
你幹嘛呢?!
薛冰說:我來幫你切菜啊!
不行!書語上來把刀奪走:你不能碰尖銳的東西!
薛冰無奈,轉頭看了看,又拿起了瀝水籃:那我幫你洗菜吧?
結果書語還是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你感冒還沒完全好呢,不能碰水!
薛冰哀嚎:那我想幫你嘛!你說,有什麼事我能幫你做的?
書語也看出來了,薛冰這是在變相的想跟她示好呢,可是她還是說:
你什麼也別動就是幫我的大忙了!行了,你去休息吧,去看看電視什麼,別給我添亂了。
薛冰聽了,拉下臉,氣嘟嘟地走了。
書語繼續悶頭忙自己的,只是一再聽到薛冰從客廳裡傳來的咳嗽聲,讓她忍不住又是一陣陣的心浮氣躁。
其實薛冰不是不知道書語在氣他什麼,就在今天下午,丁緲又拉着他的手問他什麼時候會跟書語結婚。
丁緲用嗔怪的語氣對他說:
冰冰!你跟書語兩個,年紀都不小了,你也早該安定下來、給書語一個說法啦!她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子,溫柔懂事,又那麼關心你那麼體貼你,如果你不知道珍惜她、不趁早把她娶回家,早晚有你後悔的!
薛冰不傻,更不是不知道書語是個多麼好的女人,可正是因爲她這麼好、好到實在讓人無法不去質疑自己是否有那個能力配得上她。
薛冰咳完一陣後,捂住了胸口,當他的指尖隔着襯衣觸碰到自己心臟上的那道疤痕時,他整個人又陷入了一陣茫然——
雖然從小到大,他已經歷過無數次死裡逃生,都說大難不死,可自己這副殘破的身體,究竟可以撐到何時誰也無法預計。薛冰並不怕死,他只是害怕自己的死會給身邊的人帶來悲傷。
書語,她的命已經夠苦的了,在這二十幾年間,她幾乎沒有過快樂、沒有享福過!她實在是經歷了太多的苦難,自己怎忍心再拖她進苦海?回想到今天的丁緲,在自己命懸一線的情況下,還一心記掛着徐莫的感受——這就是愛上一個身體不健康的男人的代價!本該受男人保護的女人,卻被迫要變強、讓自己獨自去面對一切困難與險境!今天的情況如果換作是書語,只怕她會做得更甚!到時,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薛冰長嘆一聲,躺倒在沙發靠背上,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飯做好了,書語請薛冰過去吃,薛冰說自己懶得動,書語便說那她把飯菜端過來好了。
書語還是那樣的遷就他,不管他再怎麼胡鬧,她也絕不會衝他發脾氣,難道是她這個人沒有脾氣嗎?絕不是的,是因爲她愛他,她憐惜他,她捨不得他。
可他什麼回報也做不了,明明飯菜做得那麼精緻,看得出她有多用心,可自己連爲她多吃一口都做不到,爲什麼他的身體總是跟他的心唱反調!爲什麼他偏偏會有這樣一副沒用的軀殼!!
薛冰勉強吃了兩口後停下了筷子,書語趕緊打了碗湯給他:
米飯吃不下就算了,喝點湯試試?我放了丁緲交待的菌菇,她說是上等貨,挺貴的,你嚐嚐看——
薛冰點點頭,剛端起碗,不知怎的就冒出了一股噁心,他趕緊放下碗、衝向了洗手間——
書語追過去,聽到裡面傳來了嘔吐聲,她剛要推門進去,結果薛冰立馬把門鎖上了,書語急道:薛冰,你讓我進去看看你要不要緊!薛冰隔着門喊道:我沒事!你去吃你的飯,不要管我!!
書語嘆了口氣,仍拍着門說: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麼放心得下嘛,你快把門打開,讓我進去!
薛冰不理,一直到吐完後,他才用力拉開門走出來——
他瞪着雙眼、臉色鐵青地吼道:
都說沒事了!你不要老是這樣過度緊張好不好!說完,他一把推開書語,管自己上樓去了。
書語茫茫然了一陣,默默退回到客廳,她一邊收拾桌子一邊時不時的擡起手背擦去忍不住掉出來的眼淚……
她把收好的碗筷都拿到廚房後,又擡頭望了望樓上的方向,然後她洗乾淨手,準備好藥和開水,準備上樓送給薛冰……
篤,篤篤——
聽到敲門聲的薛冰,此時正抱着枕頭坐在牀上生自己的悶氣,本來他是馬上要去開門的,可剛一站起身,他就感到胸口傳來一陣刺痛,他悶哼了一聲,又跌在了牀上——
篤,篤篤!
敲門聲又起,薛冰一手緊捂着胸口,另一隻手則用力地攥住了牀單——
冷汗涔涔而下,薛冰拼盡全力吼了一聲:
走開!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別來煩我!
站在門外的書語怔住了,一顆碩大的淚珠,從她剛剛乾掉的眼眶中再次滾落了下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