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套用言情小說裡慣常用的一句話：直到很多年以後, 林祈然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蘇鬱時候的情景。
林祈然認得蘇鬱絕對要比蘇鬱認得他早得多。那還是初三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們兩個還不在同一個學校，中國的應試教育害了不少的孩子, 許多孩子畢生的目標都是重點, 小的時候重點幼兒園, 重點小學, 稍大一點是重點初中, 重點高中，然後再是重點大學中的重點專業，畢了業進個重點單位, 這就是大部分人的終極目標。林祈然雖然在大衆面前總是一副安安靜靜，脫俗不染塵埃的樣子, 但是在面對中國的基本國情的時候, 就算是他也不能免俗。
那次是市裡舉行的數理化奧數比賽, 前二十名名可以保送本市最好的高中，也就是林祈然蘇鬱他們後來的學校, 他認識蘇鬱，也就是在那個時候。
六月中旬他們就要中考，所以比賽安排在了五月中旬。南國五月，已經是驕陽似火的日子了，林祈然和爺爺奶奶一起住, 他的父母在國外工作, 平常很少回來, 按理說現在的小孩子都是家裡的獨生子女, 家長們寶貝得不得了, 這樣的比賽肯定會來陪着的，只剩他爺爺奶奶年事已高, 林祈然又一向懂事，這樣的事情也用不着他們操心。可是另外一個人不一樣。陸維麟家裡是屬於嚴父慈母型的，這邊父親纔拿着竹棍打了他一頓，那邊陸維麟的母親就已經在“寶貝兒”，“心肝兒”地哄了起來。陸維麟和林祈然不一樣，他從小便時衆星捧月的主兒，長大了是混世魔王一個，從來不讓人省半點兒心，陸母又一向寵愛他，如今還是保送之類在家長看來了不得的大事情，那就更缺不了陸媽媽的身影。所以，當林祈然蹬着單車到了比賽選定的學校的時候，陸維麟已經和母親一起坐着自家的私家車早早地到了。
陸維麟的父親是林祈然的爺爺的學生，也曾經是林祈然父親的同學，兩家關係自然不一般，陸維麟和林祈然又是從小長在一起的，感情比親兄弟還好。見到林祈然來了，陸維麟急忙走上前去，對他道，“你總算來了，我快被我媽煩死了。”林祈然這邊還沒有說話，陸維麟的母親就已經笑嘻嘻地將手中的水遞給林祈然，“祈然來啦。”說着就伸手往陸維麟腦袋上輕輕一拍，“你這死孩子還好意思說。你要是有祈然一半聽話，我就不用操心了。”她說着就要來摸陸維麟的臉，陸維麟往林祈然身後一躲，一臉的不情願，“媽——”
“好了好了，不掐你。”陸媽媽看了看手錶，“時間快到了，你們進去吧。”陸維麟巴不得快點兒離開這裡，聽了他媽媽的話，他立刻如蒙大赦一般拉起身旁的林祈然，“走吧走吧。”一邊將林祈然往考場的方向拉去還一邊不忘回過身對自己媽媽揮揮手，“我們進去了啊。”說完便拉着林祈然逃也一般地進去了。
來的都是各個學校的尖子生，偌大的市裡那麼多的學校，只選了一百個人，如果能夠在這次的考試當中考到前二十名，那麼往後的一個月時間就不用在擔心了。
林祈然對這些事情一向淡定，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一樣。已經開始髮捲了，他前面的陸維麟趁着遞卷子的空當轉過頭來偷偷對他說道，“誒，你看我旁邊的那個人可真拽，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他居然不來。”林祈朝陸維麟旁邊看了一眼，果然沒有人，他接過卷子隨口道，“可能是有事情耽擱了吧。”便也不再在意，畢竟是別人的事情，埋頭做起題來。
考試過了十幾分鐘的時候，一個監考老師拿着一張名單在考場裡一個一個地核對着考生的長相考號。畢竟是這樣重要的事情，爲了避免有人冒名頂替，這是必要的。他走了幾圈兒，終於在林祈然身邊停了下來，拿着手裡的名單對考場裡的同學道，“你們誰是這個蘇鬱的同學啊？知不知道她怎麼了？”他喊了一聲，下面卻靜悄悄的。這種類似選拔賽的東西同一個學校的很少，就算有也不太可能分到一個考場，只是不知道他和陸維麟是怎麼回事，不僅是一個考場，他還就在自己前面。林祈然聽了就聽了，卻沒有再多想，正準備埋頭做題，卻聽見有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他擡頭，門口正站着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樸素的馬尾，長頭髮清湯掛麪一樣垂在腦後，臉圓圓的，下巴卻尖尖的，並不是很好看，但是長得很討喜。白白糯糯的樣子，讓林祈然在那一瞬間想到了一種食物——湯圓。
這個“湯圓”女孩應該就是蘇鬱吧。他這樣想。
果不其然，女孩子打了個報告就笑嘻嘻地往裡面走，監考老師大概覺得她可愛，難得的多說了一句話，“你再來晚五分鐘，可就進不了考場了。”蘇鬱笑了笑，伸手從老師那裡接過數學卷子和草稿紙，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將准考證掏了出來，就開始埋頭做題。
通常考試都有規定，凡是遲到了三十分鐘以上的，就視爲自動放棄，她來晚了二十多分鐘，場上又是高手雲集，多一分鐘就多一份的勝算，可是，林祈然用眼角的餘光細細打量前面的女孩子，她的嘴角還帶着志在必得的笑容，看上去並不着急。
林祈然笑了笑，收斂心神，專心做題。
後來的兩場考試，他再沒能見到她，也沒有和陸維麟分到一個考場。
考試成績是老師告訴他的，化學和物理都是第一名，數學卻屈居第二。老師將他叫到辦公室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還帶着善意的揶揄，“這次的數學第一還是個女孩子哦。”
“哦。”林祈然笑着淡淡地應了一聲，他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那份成績表，細細讀了下來。他本來是想看看陸維麟的成績，沒想到卻在自己名字後面看到了那兩個字。
蘇鬱。
她的數學比自己高了十幾分，難怪老師會笑他。競賽題本來就難，女生在理性思維上面本身就要比男生差一些，年紀越往上差別就越明顯，可是這個蘇鬱，那麼難的題目，她居然得了將近滿分，真是不知道這個女孩子長了一顆怎樣的腦袋。
林祈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將手中的成績表放下，和老師道別後，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蘇鬱。他在心底輕輕唸到。
彷彿一個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