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關於春節的選擇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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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關於春節的選擇

56.關於春節的選擇

隨着重節春節的漸行漸近, 陳媽媽與娉婷之間卻是日顯平靜。每週的照會如舊,只不過,陳媽媽不再請來觀衆助威, 娉婷也收斂回伶牙俐齒, 彼此間客客氣氣地打招呼, 漫談幾句天氣、飯否, 不鹹不淡, 不冷不熱,反倒令陳君憶變來忐忑難安。

“其實這樣也不錯,反正, 我沒指望着她倆能象親生母女那樣親厚,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是激戰前的寧靜。”陳君憶向陳君予傾述內心的惶恐。

陳君予聳聳肩:“誰曉得呢。不如, 你點把火試試看燒不燒得起來:告訴媽咪你今年春節要去娉婷家。”

你倒是, 等着看大戲!陳君憶瞪弟弟。後者一臉無辜:“你總是要說的嘛。”

也對。每年年三十陪着父母在家看傳統春晚、年初一一家人吃湯圓, 是陳家恆定不變的規矩。用行動去打破,可比他在語言上答應娉婷要艱鉅多了。

也許, 找娉婷反悔要容易許多。

晚上,陳君憶每天不管再忙也要做的娉婷家報到功課快近尾聲時,臨走之際,他吞吞吐吐、晦澀含蓄地圍着這個主題說了一大堆不着邊際的話。

“就說你春節不能和我一起回老家了,是吧?行, 我知道了。”娉婷替他總結。

陳君憶驚悸得大張着嘴, 連閉合的氣力都提不出來。他特特挑這個時候說, 無非是怕有什麼雷霆之災時可以及時遁逃, 不想, 氣氛煦和得完全出乎意料。

“你……你……你,別生氣, 我開玩笑的。”反悔難,反悔的反悔可就容易多了。雖然娉婷冷靜得連繼續這個話題的興趣都沒有,陳君憶還是立馬主動反悔了。

娉婷正在做手部保養。剝開手蠟,在燈光下反轉着細潔的雙手自我欣賞,關注度顯然比對陳君憶及他的心思轉變要高得多。“別。春節年年有,今年你不能和我回去,那就約明年吧。”

她是真的豁達還是裝豁達?陳君憶驚悚。寬慰的同時,又有種咬了口青橄欖般澀澀酸酸、說不出味的感覺。也許,愛得太不介意,就不能稱爲愛了。

“你,真的無所謂?”他問她。

娉婷細心地抹了層護手霜,突然,誇張地驚叫:“唉呀!我怎麼這麼粗心,還沒洗腳就上護手膏!這……這……。”

陳君憶黑線,卻不得不挺身而出,有氣無力地說:“我幫你洗吧。”

瞬時,一雙小腳高高地伸到了他面前。腳主人奸詐而得意地笑。

“娉婷,你真不生氣?”一邊給她洗腳,陳君憶一邊不死心地問。

“不說了嗎,春節年年有。”

“那,萬一明年我還是不能和你回家呢?”

“那就後年唄。”天氣冷,盆裡的水不一會就涼了,娉婷着急,“要不,你先幫我把腳擦乾,套上絨襪再說。”

陳君憶反將她的小光腳舉得高高的。

娉婷受冷不過,苦了臉:“我很生氣,很介意,行了吧?可是,生氣也好,介意也好,有用嗎?你有你的牽絆,我總不能,拿槍頂着你去吧。”

陳君憶無語,沉默一陣,還是忍不住說:“但是,你也不用選擇在我面前把自己藏起來呀。”

“我沒有把自己藏起來,我真的覺得沒關係。”娉婷言辭誠懇,“你要我說心裡話?不錯,我當然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回老家過節。可過節圖的是什麼?高興。你去不了我卻勉強你硬要去,能高興嗎?第一次你違心將就了我,第二次、第三次呢?一次又一次的不高興,結果必會適得其反。男女相愛,取兩情相悅,如果在一起卻達不到相悅的願望,分手,是必然的事。我不要我們分手,所以,我願意和你保持個性獨立、空間獨立。我相信,沒有壓力的愛,纔會天長地久。”

跟着,娉婷皺眉咧嘴:“陳君憶,你把我的腳捏得好疼!”

陳君憶鬆手,取了乾毛巾替她把腳擦乾。娉婷愉悅哼歌,好象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了會,陳君憶實在忍不住了,悶悶地說:“你不在乎我。”

“我就是太在乎你,所以纔不敢輕舉妄動。你沒聽過‘無爲方能無所不爲’嗎?”

“好,你‘無爲’,就等着我媽媽‘無所不爲’地把我拉回去吧。”

娉婷翻個白眼,手膜做完了,腳也洗了,睡覺時間到,懶得和他囉嗦些沒技術含量的話了。

看她這模樣,陳君憶來氣:“娉婷,你一點進取心都沒有!瞧你的憊懶樣,我媽媽遲早把我爭取走的,到時,看你怕不怕!”

不曉得外間的人看見陳總舵主一付自誇自賣的耍寶相會不會笑到抽搐?反正,娉婷會。她笑來捂着肚子在沙發上翻來轉去。過了好久,看陳君憶還是餘憤未消,只好強忍下笑意,無力地擡手伸向他。陳君憶憤憤中,仍還是伸手握住。纖細光滑的小手在掌心裡激出從未散淡的愛憐,他暗暗嘆口氣,在女子就力撲上來時,抱緊了她。

“怕呀。”她咬着他的耳朵,輕聲笑說,“怕極了,只不過,我更怕你夾在親情和愛情之間,左右爲難,被這兩種世界上最珍貴的感情傷害。傻瓜,你說我怎麼可能不愛你、不在乎你?我只是不想讓愛變成你的負擔和傷害而已。”

陳總舵主心裡的那個激動啊,已然洶涌澎湃地匯成了汪洋大海,將自己全部淹沒。

當晚,玩到深夜方回的陳君予意外地看見父親居然還在客廳拖着

sky玩。

“爸,很晚了,你不困?”他詫異地問。

陳爸爸聳肩:“那也要有得睡嘛。你大哥一回來就衝到我們房裡,堅定、沉着地說:‘爸、媽,和你們商量個事,今年春節我想到娉婷家去一趟’……。”

“娉婷又給他灌迷魂湯了?”陳君予嘿嘿冷笑,“那也不該把你給攆出來呀。”

客廳太大,暖氣開着也起不到多大作用。陳爸爸扯着sky的尾巴想把它揪過來取暖,被折磨了一晚上的sky拼着老命地往陳君予處攀爬,嗚嗚叫着救命。

“你知道你媽那脾氣,一提到‘教育’兩字就得要我回避,小時候還可以說是怕我當和事佬慣着孩子,現在,一個個彎着腰都比我還高,哪還和寵慣貼得着邊?真是讓她讓成習慣了。這以後哇,我偏不讓她,看她能把我怎麼着。”陳爸爸絮絮抱怨。

被大哥的勇氣激出好奇心的陳君予懶聽父親抱怨,躡手躡腳上樓,匍到陳媽媽的房間貼耳門上。身後,終於等回墊揹人的陳爸爸童心不泯地隨行,壓低嗓門問:“聽到什麼?”

什麼都沒聽見。裡間,安安靜靜。

陳君予將耳朵和身體貼得更緊,陳爸爸也是。

房門驟然被拉開。早有準備的陳爸爸一掌扇過陳君予頭頂:“臭小子,教過你多少次,聽牆角最沒素質的。就是不改。”

從小到大背黑鍋已背成精怪的陳君予眼皮都不擡一下。

門口,陳媽媽笑容澹澹地對陳君憶說:“那就這麼說好了,你早點休息。”

“嗯。媽,你也是。”陳君憶溫文爾雅地走出來。

陳爸爸和陳君予兩兩驚視:沒責罵、沒眼淚、沒憤懣、沒委屈,今天是什麼日子?

不對,哪怕什麼都沒有,至少還有責罵。看見陳君予,陳媽媽眼睛瞪圓:“君予,你終於捨得回來了?自己看看幾點鐘了?這麼大的一個人,拜託你能不能懂事一點、正經一點,讓你媽少操點心,多活兩年……。”

陳君憶也跟着幫腔:“媽,你真該教訓教訓他。萱蘭你也是見過的,有品有貌,德才齊備,女孩愛他愛得要命,他自己也說喜歡人家,可就是拖着不結婚。玩吧玩吧,要是把這樣的女孩玩丟了,我看你拿什麼去後悔。”

“哦,就是前段時間跟着他來家裡玩的那女孩?嗯,是挺不錯的。君予……。”

真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陳君予萬萬沒想到,大哥點起火苗,燒着的,卻是自己。眼見成衆矢之的,他傷心地夾起尾巴回房。身後,三人仍在繼續他的八卦。

陳爸爸:“你怎麼知道他和那女孩的事?”

陳君憶儼然成八卦資深記者,得意地說:“萱蘭和娉婷是閨蜜,她倆啥話都說,娉婷從不瞞我。”

陳媽媽:“萱蘭外貌很開朗,不過,她眉直間寬,這樣的女孩從面相上看很潑辣喲,不曉得咱們君予和她在一起會不會吃虧。”

陳爸爸:“那小子就該着讓他在女人身上吃點虧,要不,老以爲自己風流倜儻,自命不凡的。”

陳君予不曉得自己今天是招誰惹誰了,進了房都還聽得見那三口仍在津津品着他的韻事。

幾天之後,他受傷的心慢慢癒合,這纔想起問大哥春節的計劃有否得逞。

“媽默了很久,才說,她不想我打破陳家的傳統,但是,她尊重我的決定。”

陳君憶平平淡淡的回答再度驚得陳君予跳起。他仰頭湛藍天空:就算大哥使勁在吹,卻也沒見着有牛牛滿天飛呀。大哥沒有吹牛,那向來跋扈的媽媽這次怎麼會這麼好說話?

“我也不清楚。不過,媽要我老實回答一個問題:在我心目中,她和娉婷,誰更重要?”

“你用我教你的那招‘區別性地表忠心、表愛心’應付過去了?”

陳君予自認答案只有一個。不料,陳君憶凝重地搖了搖頭:“我告訴媽媽,這問題和那道婆媳二人同時掉水裡、兒子先救誰的問題如出一轍。”

想死也沒必要做得這麼決烈哇!陳君予扼腕嘆息,忍不住更爲好奇:“你是如何死裡逃生的?”

任誰都想不到他會把那道世界性難題拿出來做,而且,真實、誠摯地寫答案。陳君憶想起那天母親聽到那道題時的驚愕,他是如何死裡逃生的?一聽到他堅定地說春節要去娉婷家,母親趕走父親,堅決地答:“No”。

“可是,媽媽,只要我結婚,就總是要面對這問題的呀!”當時,他嗟嘆,“即便我娶Sherry,也無法避開矛盾啊。換位思考,如果你生個女兒,打一出嫁就不能再回孃家過春節,或是,年年一個人回孃家過春節,她又如何自處?”

母親的凜冽被他蒼涼的話擊弱了幾分,她喃喃地重複了幾遍“換位思考”,陳君憶不失時機地拋出了那道世界性難題。

“是啊,你先救誰?”陳媽媽怔怔地問。也許,換她自己來回答,也不會有太肯定的答案。

彼時,夜暮沉沉,母親和娉婷的樣貌卻象有八千瓦的強光燈照耀着般,在陳君憶心目中清晰異常。

“先救誰?媽,這個問題還用問嗎?我和你,是母子,我肯定,先救你。”陳君憶不用轉頭去看母親,也清楚她聽到這句話的寬慰。他雙手抱臂,擁緊血脈親情的同時,微微笑,將另一派同樣濃摯的溫情盡攬。“提問假設只能救一個。我救了你,再去找娉婷,天上地下,生生死死,我和她,不離不棄。這就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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