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輕歌(結局)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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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輕歌(結局)

57.輕歌(結局)

“你瘋了!”陳媽媽失聲驚呼。

瘋了?也許。陳君憶曾爲袁社長能隨口道出“娉婷”二字的來由而耿耿, 暗地學了人家的文酸也去翻查出處,剛讀到蘇軾的那句“水風清,晚霞明, 一朵芙蕖, 開過尚盈盈”, 自然而然, 娉婷的模樣便浮現眼前。他笑, 隨思涌動的話不打草稿地吐了出來:“媽,你常說當年你和爸是組織撮合結的婚,最初根本就沒什麼感情, 幾十年共同生活過來,相依相偎, 這才融爲一體。我不用等幾十年, 現在就有了自己想相依偎一生的人, 你說,我是不是瘋也瘋得很幸福?”

“假如, 我硬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呢?”陳媽媽沉吟片刻,試探着問。

不能在一起,又如何?

“我想過這問題,假如,不能在一起, 娉婷還是那個娉婷, 她會笑着離去, 並且, 生活得很好。最初想到這一點時, 我很難過,覺得她不夠愛我, 太容易放棄,後來,我也想通了,彼此性格不同,她不是不愛,只是不願打着愛的旗號成爲我的負擔和折磨。如果註定要分手,她寧願分得徹徹底底,永無再轉寰餘地。

娉婷以前有男朋友的,分手後後悔了,又回頭來找她,我親耳聽到他聲情並茂地哀求娉婷重新開始,結果呢,當然不可能。

在感情上,娉婷絕不拖泥帶水。

所以,媽,如果你堅決反對我們在一起,而我也同意。我覺得……,對娉婷不會有太大影響,也許她以後再也不會愛上任何男人,但是,她會一如既往地好好生活下去,努力求發展,讓自己、自己的家人過得越來越好,她還會結婚、會生孩子,讓所有愛着她的人、恨着她的人、厭着她的人,都看到她過得雖平凡、卻充實。相反,我做不到。”

陳君憶淡淡地笑,他俊拔的身形在母親略顯佝僂的老態中被襯托得越發偉岸,加上難見的笑意,本應該有種溫玉般雅緻動人的風華,可那淒涼和傷感的笑,不僅破壞了所有的優美,而且,尤如一潑觸目驚心的血紅,令人油生悲涼。

“我很自私,也很極端。喜歡什麼,千個方百個計也要得到,越是得不到,越不會罷休。如果說有什麼會是我永遠也得不到的,我不介意、也一定會,永遠地追求下去。這個過程或許無終點可言,卻能成爲我生命的唯一支撐。”

這算是,表明他的立場和態度了?陳媽媽癱坐入椅。和陳君予聽完複述後的狀態一模一樣:目瞪口呆。

“絕,真是絕!”陳君予重重點頭,“我要是媽媽,也不知道還能拿什麼出來阻止你倆了。”

“誰也阻止不了,如果我得不到娉婷,任何人都休想得到她。”

陳君予後背發涼,拭了拭額頭上被這番話驚悚出的冷汗,嘿嘿乾笑着豎起拇指:“毒!你倆真算是絕到一塊去了。”

彼時,陳君憶露出的笑,纔是風華絕代、顛倒女生的笑。

“你確定,不管在哪種情況下,你都不會放棄娉婷?”

耳邊再次響起媽媽轉述的與娉婷的對話,陳君憶繼續翹高脣角,故作高傲地說:“廢話!”

得,該着那兩人得意!陳君予甩頭。今時今日,他有些慶幸當初情花萌發之初被及時掐斷花苗,那女孩柔軟如絲,實則一如大哥形容,堅韌而又決絕,非得有一個心志更爲堅定的男子才能降服並匹配,若是把男主角換成自己,保不定,真又是出孔雀東南飛的悲劇結尾。

愛情,愛情,陳君予繼續甩頭,情到深處的驚心動魄,也許,並不適合他這種習慣了只享受當中甜美的“留香派”。

是這樣的吧?他半真半假地拿了大哥和準大嫂的故事試探萱蘭,後者同樣半真半假地嗔笑說:“得虧是娉婷和你大哥,換咱倆呵,可是有緣無份的。”

當真,不知道以萱蘭的家世和品性,又能否入媽咪的法眼呢?如果不能,萱蘭的意志、功力,可與那女孩有得一比?而自己呢?想想念念,竟有種怦然心動於去嘗試的期盼。

兜轉一圈,當下之急的,還是陳總舵主與娉婷姑娘的好事。因着陳媽媽雖說有些勉強、但仍可以稱爲同意的春節之約,陳君憶心情愉悅,整天咧着嘴在行裡笑完,又回到娉婷這兒來笑,笑得神采飛揚、瀟灑俊朗。相比較之下,娉婷反倒顯得比他沉穩多了。

“當然高興啦,”陳總舵主洋洋得意,“由着你楚楚扮憐地作小媳婦,指不定等到哪個猴年馬月,情場也是戰場,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之所以成功,靠的就是進取、進取、再進取。”

沒我洗盡榮辱的表白,你就等着撞牆、撞牆、再撞牆吧。娉婷腹誹,臉上,卻揚着崇拜,天真地問:“那也就是說,春節你真可以陪我回老家了?”

陳君憶驕傲點頭。

正不可一世時,手機響鈴,是陳媽媽打來的:“如果我沒猜錯,今天一早你又跑到那丫頭那去了?”

今天是週末。

恰逢陳君憶心情大好,也敢和老媽開玩笑了:“嫌我跑勤了?那好哇,媽,咱把她娶進門,我保證哪也不去。”

娉婷抿嘴吃吃笑。

那頭沉默幾秒,跟着,陳媽媽咳嗽一聲,低沉地說:“你的年齡老大不小,也確實應該考慮這事了。中午,一塊回來吃飯吧!”

陳君憶幾疑自己聽覺失調。“什麼?”他失聲叫。

“我說,中午你和李娉婷一塊回來吃飯!”說完,陳媽媽掛機。

“媽媽居然要你和我回家吃飯,我是不是聽錯了?”陳君憶保持聽電話狀,怔怔問娉婷。印象中,母親可是從未主動邀請過她喲!看見事態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但萬沒想到進展會如此快。

若這個女孩什麼都不要,空手來,又可以讓她空空如也地被打發,換成娉婷是陳媽媽,也願意將就兒子,端出慈母相把虛名實利統統抓在手裡。

所以,快嗎?還好。只是,娉婷看着陳君憶的欣喜若狂,頗爲埋怨自己沒有早點放下。

這餐飯吃得最歡樂是陳君憶,最平淡是娉婷,百味雜陳、最說不出感覺的,是陳媽媽。兒子無限愛戴、無限親厚的目光投射過來,她竟然有些說不出的失落,兩相比較,似乎,她更羨慕投射在女孩身上的那派摯純的甜蜜。

“一塊來。”吃過飯,陳媽媽引導他倆進書房。

行走之際,陳君憶自然而然地握住娉婷的手,娉婷輕輕捏了捏他的大掌,兩人對視,互爲對方眸中的鼓勵笑開。

書房的桌案上,厚厚一疊文書齊整地夾在文件夾裡,陳媽媽衝之嚕嚕嘴,對娉婷說:“你可以先拿去消化一下,當然,專業性比較強,你也可以找律師作個諮詢。不過,事先聲明,你只有籤或不籤的權利,修改的可能性可是爲零。”

“什麼東西?”陳君憶好奇地拿上手。

娉婷奪過來,以指掃行瀏覽。

“君憶也看看吧,反正有些公證內容同樣需要你簽字。”陳媽媽指示。

陳君憶湊頭娉婷臉頰,看文件,越看越認真,越看臉色越凝重。反倒是娉婷一目十行掠過,擡頭,輕鬆地說:“沒問題,什麼時候公證?”

陳媽媽還未從娉婷的草率中回神,陳君憶又扔過來一個重磅炸彈。“我有問題”,他淡淡地說。

連同娉婷一塊震翻。

兩女子驚愕看向陳君憶。他自娉婷手中取過文件夾,放在桌上,再不看一眼。

“你揹着我和媽媽私相授受,把我賣了?”陳君憶問娉婷。後者心火亂竄:自己都已經不再計較榮辱了,這人跑出來湊什麼熱鬧?面上,她還得安慰他:“沒有,沒有,我只是把自己賣了。”

“也不成。”

陳媽媽和娉婷扼腕悲鳴,很罕見地達成共識:天啦,打個雷劈了這傢伙吧!萬里長征總算是磕磕碰碰、勉勉強強、委委屈屈、將將就就地走完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臨門之際,真還能殺出個程咬金說不讓進就不讓進。

“別鬧了,惹得我後悔,寧願當尼姑都不嫁你的。”娉婷低低恨聲說。

陳君憶攬過她的肩,話卻對母親說:“媽,上次你沒和我一塊去娉婷老家,沒見着她家裡的長輩有多寶貝我,很純淨、很實誠的愛,合着娉婷兩姐弟、小小旺福和旺財,沉澱成我心裡一筆無法衡量價錢的財富。回城後,有一天,娉婷問我,咱倆要是結婚的話,她是不是必須籤婚前財產公證書,你知道嗎?我默認的時候,簡直無地自容。如果我家的財富需要公證所有權,那她家的呢?如果夫妻倆你的仍只屬於你、我的也只屬於我,那還算什麼夫妻?媽媽,我想過了,我不要和娉婷分彼此。”

陳媽媽和娉婷齊齊被陳君憶劈過來的雷炸得魂飛魄散,神魂顛倒。

“君憶,別說婚前財產,就是婚後AA制,嘗試的人,也很多。”陳媽媽說得疲弱乏力,兒子談個戀愛談到如此地步,她也很新潮地體味到了“無語”二字的含意。

陳君憶搖頭:“媽,不是我不自私,恰是我太自私,我希望,我的是我的,她的,還是我的。甚至,我的是不是我的無所謂,而她的,必須是我的。”

娉婷體恤地推來座椅扶陳媽媽坐下,她都已經被陳君憶的“你的”、“我的”給纏裹暈了,想來,陳媽媽更是暈眩。

“不行!”陳媽媽不想再情啊愛的刺激心臟了,索性快刀斬亂麻,“我一定要保全陳氏來之不易的家產,你們什麼時候想結婚,什麼時候就過來籤,這已經是我能作的最大的讓步了。”

陳君憶攬着娉婷肩膀的手緊了緊:“你怎麼想?”

我怎麼想?娉婷不茫然。若不是爲他,她不會向陳媽媽妥協,一如陳君憶所說,如果陳家的財產需要公證產權,那她家的呢?如果夫妻倆做不到富貴不-淫、貧賤不移、生死相共,那還叫什麼夫妻?不外是搭伴過日子的露水姻緣。話又說回來,她也想通了,有心就好!陳君憶愛她,就足夠。別的,有什麼計較的必要呢,她本就不是衝着那些去的,就讓大家各取所需吧。

娉婷拍拍他的手背,微微笑:“都是你的,你的是你的,我的還是你的。”

“那你還有什麼?”

“夠了!”漫說陳媽媽,娉婷都受不了了,她雖然不在乎當着陳媽媽的面上演肉麻話劇,但老年人的心臟承受力那是一定要考慮到的。“你有完沒完?到底要不要我籤,不籤的話就……。”

“要籤也是我來籤。”陳君憶的話說得似經過深思熟慮。

你籤,籤什麼?陳媽媽和娉婷面面相覷。

“媽,我願意放棄陳氏所有資產和繼承權,如果你和爸爸希望我留在茂發,那我可以做茂發銀行的職業經理人,否則,我也可以盡心輔佐君予上位後再去自謀職業。這樣,你可以保全你的資產,我也可以保全我的愛情,皆大歡喜。”

若是陳君予知道自己又被無緣無故地牽涉進來做了炮灰,只怕立馬就地打滾嗷嗷亂叫。不過,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陳君憶居然會一字一句地說出這種話!

幸好陳媽媽是坐着在!

幸好娉婷心理素質有夠堅強!

都不敢說話。過了好久好久,娉婷俯頭陳媽媽耳畔,用發自肺腑的、滾燙的聲音低低地說:“謝謝你生了這麼好的一個兒子賜給我,除了爲你死,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要不,先就着他,我倆,什麼時候都好說。”

語言和表情一樣誠摯,陳媽媽還能說什麼呢,就算她不相信這女子,難不成,真可以和兒子籤財產公證書?

大年三十,娉婷在陳君憶家吃的團年飯。初一,陳君憶攜娉婷回老家,呆了三天後,又開着他的那輛神行者載了娉婷父母和樂天回城,這也算是,雙方父母和家庭正式做了承認。

五一期間,陳君憶和李娉婷低調結婚。鑽戒是陳君憶託陳君予去選的,被娉婷知道後,恨恨地翻個白眼,也只有佯裝糊塗,她這個老公,什麼都好,就是不咋有心去營造精神上的浪漫。相比之下,兩人渡完蜜週迴來,她更有興趣去茂發財務部挖空心思地套取老公的薪水結構和數目,有膽小者給陳君憶打電話徵求他同意,念及二人從婚前一直夾纏到婚後的、關於“你的”“我的”的歸屬紛爭,陳君憶笑道:“告訴她,回茂發來做貨真價實的老闆娘,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

話說至此,倒是娉婷雖然應承了陳媽媽放棄所有,但是,日子恬淡流逝,直至娉婷應驗了“年輕,好生養”這句俚話之際,都未見陳媽媽拿出什麼文書讓她簽署。再不做聲明,等當上“老闆的娘”時,就幾乎不可能扭轉乾坤了喲。

娉婷好心提醒這位已經把全部心思轉移到她鼓鼓肚子上的婆婆時,老人家剛覈對完已經確認了一遍一遍的生產醫院和醫生,她苛嚴的目光陰沉掃來:“跟你說了多少次,別去想以前一些不愉快的事,你若是敢讓我的孫子還沒出世就誤會他奶奶的話,就算當了老闆的孃的娘,我還是有辦法收拾你。”

“那是那是。”娉婷乖巧點頭。看起來,見風使舵、順水推舟的確是女人的天性,她如此,婆婆也是如此。

“還不快去把牛奶喝了。”陳媽媽的聲音嚴厲,但心底下還是頗爲高興這個媳婦即使是大了肚子也不恃子生驕,所以,相處下來,也漫出了些自家女兒的熟稔。

“好的好的。”娉婷點頭如雞啄米,握着牛奶杯佯裝散步,往花苑走去,那裡,有她應對陳家老少恨不得拿了營養品灌死她的法寶——Sky。一邊快速地將牛奶往它餐盤裡倒,一邊眯着眼睛,在晨際間緩緩暖開的陽光下,笑着接剛到公司的陳君憶打來的電話:“……吃了,吃了,剛起牀就喝了杯牛奶,現在又喝了一杯,媽咪說的,孕婦要少食多餐,所以,一個小時後還要吃碗海帶排骨湯,冰箱裡凍着盅燕窩羹是晚飯前要吃的。阿憶,你下班就快點回來喲,否則,就給我去老家把小小旺財和旺福接來……。”

旺財和旺福幫他消食的場景如在眼前,電話那頭的陳君憶笑,小妻子的眷眷深情挾着孩童的嬌蠻將時光直直往後延伸,有小小君憶、小小娉婷綴在當中宛如線譜上的音符,揚指漫奏,就是生命中最美麗的輕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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