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計較,作爲後世來人,和近代人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脾氣了。
這種脾氣和性格沒有太大的關係,完全取決於當時的社會風氣。
民國時候,雖然已經推翻滿清,號稱民主,實際上國家體制依舊是封建爲主,這就決定了整個社會風氣的傳統和保守,從而也決定了上位者不容置疑的權威。
歐陽雲作爲學兵軍軍政首腦,倘若不是因爲後世來人的經歷,其脾性養成裡,肯定或多或少會受這種大氣候的影響,那樣的話,想必喬治是不敢如此冒失和得罪的。
歐陽雲感悟到這一點,不禁感慨:“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正想着要不要打破自己一貫的形象,爆發一下,也好給某些人一些教訓,一直安靜呆在大廳裡的老波恩急急忙忙的走了過來。
“總司令!”
“嗯?”
“那個,還請您多多諒解。”
老頭子這番話說得有的莫名其妙,歐陽雲雖然猜到應該和那個金髮少女有關,卻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表達什麼:“什麼?”
老波恩有點鬼的用手指了指那個金髮少女,道:“她叫碧瑟琳.達索,是達索家族現任掌門人賴斯特.達索的女兒,她來這裡,是謀求和您合作的。她今天下午纔到,我們還沒時間爲你們引見,她這樣做,應該只是想引起您的注意吧——”
猶太人幾大知名的望族,歐陽雲多少都有點印象,看了那個少女一樣,問道:“達索家族?是不是開銀行的?”
“他們家的主營業是銀行,其它領域皆有涉獵……”
“哦。”
“總司令,碧瑟琳小姐年紀尚輕,不太懂得禮數,還請您不要介意她的莽撞。”
“不介意不介意,四萬銀元哪,不是小數目了。”
“嘿嘿……”
拍賣是漸次進行的,兩三個項目之後,第一支舞曲就響起來了。眼看着碧瑟琳被喬治帶着向歐陽雲走過來,衆人矚目裡,變故再生。
這一次受到挑戰的,卻是喬治這美國總領事的權威。
想想也是,顧戀雲、潘媚人還有白流蘇,除了媚人同學性格比較內向,擅於隱忍,其他兩個,哪個都不是肯吃虧的主,怎麼可能容忍有人當着自己的面“調戲”自己的男人?
白流蘇會不會跳舞且不去管,反正,當她走到歐陽雲面前,很有氣勢的說出:總司令,賞臉跳支舞吧!不少人便知道有好戲看了。
總司令的女人們,顧戀雲是這段時間才浮出水面,而潘媚人還有白流蘇是爲廣州人所熟悉的。白流蘇更因爲一度負責歐陽雲的警衛工作,在一些人心目中,其難纏程度甚至不下於他本人。喬治沒少和白流蘇打交道,領教過她的厲害,剛纔更被她則難過,此時看見她站在歐陽雲身前,這心中先就膽怯了幾分。
碧瑟琳不知道這些。事實上,她來到廣州還不足一日,對很多事情都不瞭解。她之所以參加這個酒會,不過是因爲正好住在美國駐廣州領事館而已。而她最終出手,拍得了歐陽雲的首支舞權,所圖的不過是因爲覺得好玩。達索家族在猶太人的圈子裡實在太過有名,按說她來廣州,該猶太人商會出面接待,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碧瑟琳卻選擇了喬治作爲她的代言人。喬治也沒想到達索家的這位小公主會來這麼一出,此時不禁頗有騎虎難下的感覺。
對於被喬治擺了一道,歐陽雲心中確實頗爲怨憤,不過,對方畢竟也算是爲了學兵軍,即使明知這是個圈套,他也只能往裡面鑽。
不能失信於人,那就只能做自家人的工作,他對白流蘇低聲道:“流蘇,別胡鬧!下一曲我們跳!”
“不行!”白流蘇卻蠻不講理起來,轉頭看了看那個金髮碧眼的碧瑟琳一眼,眼中寒芒閃爍,倒好象將自己的飛刀絕技融進了目光裡。
歐陽雲不禁感到頭大,他看了看旁邊的李鐵書還有梅嵐書夫婦一眼,正朝他們使着眼色,想要讓他們幫忙勸上兩句,喬治和碧瑟琳已經來到了面前。
碧瑟琳聽不懂中國話,但是卻能夠感覺得出來白流蘇眼中濃烈的敵意。她問喬治:“總領事先生?這位小姐是誰?她爲什麼這麼敵視我?”
她說的英語,歐陽雲和喬治都聽懂了,兩人都是一臉尷尬,前者裝作聽不懂,繼續朝李鐵書等人擠眉弄眼。見沒有效果,又看向了不遠處的顧戀雲還有潘媚人。只是,從兩女那交頭接耳,自顧自談笑風生的勢頭上,似乎他這番苦心又白耗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這裡,這讓喬治相當的難堪。這“總司令的首支舞權”是他的發明創造,他又是這次義賣會的組織者,自然應該給買方一個公平的交代,可是,白流蘇這位半路打劫的,根本不是他能撼動得了的啊!反過來做碧瑟琳的工作?且不說這位達索家族的小公主會有何表示,他個人的威望、信譽,肯定會受到重大的影響,那以後還讓他如何在廣州立足?
碧瑟琳等了一會,沒得到他的回答,徑自走上前去,很優雅的朝歐陽雲做出個“請”的姿勢,直接說道:“將軍閣下,請陪我跳曲舞吧!”
歐陽雲尚未來得及表示,白流蘇已經一步插入了兩個人中間,惡聲惡氣的說道:“他的第一曲舞。肯定和我跳!”
碧瑟琳驚訝的看着她,又看向喬治,想必是等他翻譯。
這時,已經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的老波恩終於忍不住走上前來,他一把將碧瑟琳拉到一邊,低聲說:“碧瑟琳小姐,您還是等一下吧,那位小姐,她是將軍閣下的未婚妻!”
老波恩如果不來插這一槓子,說不定喬治還能糊弄過去,現在麼——聽見這番話,不瞭解中國國情的碧瑟琳費解了:“那又怎麼了?我們只是跳一支舞而已?再說了,這權力可是我花錢拍下來的!”
老波恩也是豁出去了,甚至不惜當一個背後誹謗他人的小人,低聲說:“將軍閣下的未婚妻善妒,連將軍和其他女人說話都不允許。碧瑟琳,你初來乍到,別把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就忍耐一下吧!”
沒想到碧瑟琳卻是個是非感很強的女孩,斷然道:“不行!作爲一個女人怎麼可以這樣?哦,我真替將軍大人感到悲哀!也許,我該幫他修正一下他未婚妻的脾氣!”說完,她走上前去,朝白流蘇就是嘰裡咕嚕一大堆正義凜然的話!大意是她這樣是不對的,不僅無利於增進兩個人的感情,而且會起到適得其反的作用。作爲一個自信的女人,她應該多從對方的角度出發,去考慮他爲什麼這麼做,而不是簡單的猜忌……云云。
白流蘇聽不懂英語,這下子反而愣在那裡,見她說完了還期待的看着自己,問歐陽雲:“她說什麼?”
歐陽雲此刻已經憋了一肚子的笑意,哪敢開口。旁邊的喬治見狀,深呼吸兩口,強壓笑意上來一本正經的裝孫子道:“她說她有自知之明,總司令有您這樣的美麗女子做未婚妻,其他人根本就沒有機會插足。她請你放心,她之所以堅持和總司令跳這第一支舞,乃是爲了兌現剛纔的合約。她是真心欽佩總司令爲人,也想爲學兵軍的事業貢獻一點力量,這才參與了這次拍賣。對了,她還說在美國的時候就聽說過你,聽說你又漂亮又聰明又賢惠,當時還不信,現在當面見到人,這才知道所言非虛。嗯,聽說你的舞也跳得不錯,我可是慕名已久了,不知道有沒有這份榮幸,請您賞臉跳上一曲——”
喬治這番話說完,就好像剛跑完馬拉松一樣累的滿頭大汗。然後,四周一片咳嗽聲起,包括歐陽雲在內,差不多聽懂這句話的所有人因爲要忍住笑,都拼了命的咳嗽,把個白流蘇咳得一愣一愣的,轉而羞紅了臉龐,也把個剛剛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編出這通瞎話的喬治咳得膽戰心驚,小心肝差點沒蹦出來——他怕啊,萬一白流蘇聽出什麼不對,那還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幸好,被他誇得面紅耳赤的白流蘇羞澀間渾然沒有注意到這些,她紅着臉看歐陽雲,低聲問:“她真把我說得這麼好?喂,我有這麼好嗎?”
“咳咳——當然了,你是我的未婚妻嘛!”歐陽雲嘴上煞有介事的說着,心中對喬治的憤恨可更深了幾分——他這是對流蘇**裸的愚弄哪!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不過,流蘇怎麼說也是我的女人!靠!看來對這些洋鬼子真不能太寬宏大量了!
一場不小的風波就這樣被喬治給糊弄了過去,空蕩蕩的大廳中間,隨着歐陽雲和碧瑟琳的進入,終於有了點舞池的樣子。歐陽雲的第一支舞以四萬銀元的價格成功的賣了出去,這給整場義賣會開了個好頭。不過,這纔剛剛拉開酒會的帷幕而已,接下來,還有太多的事情將要發生。
1937年的聖誕夜,對於歐陽雲還有學兵軍來說,註定將是不平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