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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09 西風東漸,三少爺去了英國留學(4)

第38章 09 西風東漸,三少爺去了英國留學(4)

甲午中日海戰後,劉公島便被日本人佔領了,日本人還沒走,英國人便來了,劉公島成爲他們租借威海衛的落腳點,成爲英軍的專屬軍事控制區。他們徵用了島上百姓近五千畝土地和所有房屋,將島上原來的居民全部遷到島外,併發布禁令,嚴禁中國人隨意上島。每到夏天,都有大批的英艦停泊在劉公島周圍,這裡的確變成了英國遠東艦隊的後花園。

從劉公島延伸進海的棧橋式的鐵碼頭還在,那是北洋水師建的,現在成了爲英艦服務的碼頭。擺渡的小艇和小舢板並沒靠攏碼頭,而是靠在了英國人新建的,被稱爲堪廳碼頭的碼頭。先生正疑惑這碼頭爲什麼起了這麼個古怪的名字,公署裡那個稅官站出來介紹島上的情況了。這個稅官就是去請先生見莊士敦的那個稅官,今天他負責向衆村董介紹島上的情況。稅官指着前面的一座大房子介紹說:那是英軍的士兵俱樂部,叫做堪廳,這個碼頭也隨之叫堪廳碼頭了。在這堪廳的右北面,聳立着一幢更大的、有很多拱形的窗戶,並在房頂開了很多小門樓一樣天窗的大房子。稅官指着它又介紹:那是英國人開的克拉克大飯店。那裡不但可以容納很多人同時用餐,而且擁有很多住宿的牀位。今天宴請各位村董的宴會,就在那裡舉行。

看着這個又能吃飯又能住宿的大克拉克飯店,先生一怔,突然想到了剛纔在舢板上南伯萬張說的話,哈,敏兒就是去那裡跟英國商人談生意的呀。我這是第一次看到了這大飯店,而敏兒竟然早已在那裡跟英國商人談大生意了……

衆村董在莊士敦和稅官的引領下,沿海邊直通向西的一條寬敞整齊的街道走去。街道的兩邊全是兩層以上高大的、式樣別緻的洋房。各個門臉上都掛有英文匾額,有的還雕飾着各種圖案。甚至有的洋行還直接起了中國名字。如茂泰、富威、永盛等。稅官又介紹:這條街叫西摩爾街,不但集中了多家英國商行,日本、韓國、美國等十多個國家都有商家在此設立商行,這裡是整個威海衛進出口商品的集散地,是商業、金融業最繁榮的一條街……

進入西摩爾街,街面上很多當地人,正用馬車、地排車、小推車或肩挑背扛,熙來攘往地搬運着貨物。稅官介紹:外國貨輪載來的外國布匹、藥品、大米、麪粉、豆餅、香菸……正在由這些搬運工送往這些洋行的貨倉;而威海衛出產的花生米、花生油、海蔘、海米、鹹魚幹……同樣由這些搬運工從這些洋行的貨倉搬運出來,送往碼頭裝船運往國外。

自從威海衛變成了租界,絕大多數村董都沒再進劉公島,更沒踏上這條西摩爾街。如果說參觀英國大兵艦,給衆村董們造成的是有點恐懼的震懾,那麼面對如此繁華的商業街,他們發出的則是激動不已甚至是驚詫不已的感嘆……

莊士敦一直在不露聲色地觀察着先生,也許唯有他能體察到,此時先生的心中涌動着怎樣的波濤。先生——他甚至扯了一下先生的衣襟,說,洋行經營的業務,可遠不止你看到的這些,有些在街面上是看不到的……

莊士敦又來到了先生的身邊,有點突兀地說:先生,無論我們接受不接受,也無論我們如何看待,威海衛已經和正在變得繁榮美好……

雖然莊士敦含混地用了我們,模糊了是誰跟誰之間的關係。但先生完全明白,他指的是承租者英方與被租的威海衛百姓之間的關係。

在正在修建的馬路邊,莊士敦站住了,先生也跟了過來。莊士敦凝視着先生,說:先生,你不會不知道幾年前爆發的日俄戰爭吧?

先生的眉眼跳了一下,說,不僅知道,而且我痛心疾首地知道。聲音不由得提高了。混賬的日俄爲了爭奪我中國的領土,在我中國的領土上開了戰,而我大清政府竟然發佈了“現在日俄兩國失和用兵,朝廷軫念彼此均系友邦,應按局外中立之例辦理”的上諭。哈,好個“局外中立”,強盜舞槍弄炮致我大清焦土千里,可我大清竟然視強盜爲“友邦”。無論強盜孰敗孰勝,豈不都是我大清國之敗?!我大清國之痛麼?!莊大人是在嘲笑我大清國的昏庸無能吧?

先生!莊士敦的臉忽地漲紅了,聲音也提高了。我沒想到,先生會以爲我對日俄在中國領土上的戰爭持這樣的態度;先生也絕想不到,我對這場戰爭引發的另一面會怎麼想!

先生愣住了,不知莊士敦說的所謂另一面指的是什麼。他的確想不到,除了他以爲的態度,莊士敦還會對這場戰爭有什麼別的態度。

先生——莊士敦的情緒變得激動了。我的國家與你的國家簽署的《租威海衛專條》中不是寫明,租借威海衛的期限,與俄國駐守旅順的時間相同麼?既然日本已取代俄國佔領了旅大,則我英國應當、應當將威海衛……他的話變得侷促了,似乎任何語言也表達不了要說的東西。突然,他彎下腰,雙手抱起了路邊還沒來得及砌的一塊長方形路邊石,朝先生拱了拱,那樣子好像是要將這塊石頭送給先生。

先生大爲詫異:他這是幹什麼?難道是要將這塊石頭送給我麼?!

雙手拱着石頭的莊士敦,有點氣喘吁吁,又結結巴巴地開口了:我們英國應當、應當歸還……說着,再次將雙手拱着的石頭朝先生拱了拱。

先生禁不住伸出了顫抖的雙手,要接受這塊石頭了。

莊士敦卻並沒有將石頭交給先生,他抱着石頭繼續激動地說:日本取代俄國佔領旅順等地後,我即向我們的外交部提出:應當將威海衛歸還中國,要不就應該與中國政府重籤延長租期的租約,否則英國繼續在威海衛實行殖民統治是違反國際法的!最終也必將損害英國的利益!

滾雷在先生的心頭更加強烈地轟鳴了……

莊士敦的情緒變得有點失控了,一發難收地說下去:遺憾的是,我的英國政府並沒採納我公正的建議,而是採用了一種模糊的策略,既不歸還威海衛,也不同中方續簽什麼延長租期的條約。他們認爲:“畢竟一個模糊的規定可以爲我們帶來很大的周旋餘地。”在威的洋商,特別是來威的實業投資者,當然對威海衛的政治前景憂心忡忡,他們同樣敦促英國政府與中國政府修訂租界條約,明確並儘可能延長威海衛的租期。而我們的殖民部卻又給出了一個模糊的、令在威投資的洋商迷惘的算不得答覆的答覆:“英國政府認爲,英國租借威海衛的租期,不會受到或不可能受到遠東正在發生的事件之影響……”

心頭一串串滾雷炸得先生瞠目結舌:天哪,我不僅絕對想不到莊士敦對日俄之戰引發的這另一面會持這樣的態度,甚至根本沒想到兩個外國強盜在中國旅順的戰爭,會引發腳下的威海衛可能變成原來的威海衛……劇烈的震動造成的情感衝擊,讓先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深深地凝視着莊士敦……

莊士敦的表情如颶風過後的海面,漸漸平息了。他似乎忘了雙手還端着那塊沉重的石頭,只是下意識地改將石頭貼胸抱着,疲憊地嘆了一口長氣,繼續說:在威的洋商們、來威投資實業的人,又聯名上書英國殖民部,要求英國政府對威海衛租界的前景做出明確答覆,並要求政府承諾,對因歸還威海衛而可能造成的其投資損失承擔賠償責任。殖民部這次的答覆倒也乾脆:“英國政府不應該對假定事件進行討論,但是無論發生什麼意外,都不可能對在威海衛投資的企業或個人進行賠償。”這無疑是向已經在威投資和有意要來威投資的洋商頭上潑了盆冷水呀,在威實業投資的洋商有的已經撤出了。我的政府辜負了洋商和我們對建設繁榮美好的威海衛的熱望和努力呀,恐怕威海衛要變成“大英帝國的灰姑娘”了……先生,我的政府不是讓我這個威海衛的管理者,有着跟你一樣的苦惱麼……

先生的眼圈漸漸變紅了,似乎有火苗從眼眶內滋滋噴出來。嘴脣也哆嗦了:我誤解莊大人了……謝謝,謝謝莊大人的公道、正直……也十分感謝你能對我說這些掏心的話……

莊士敦動情地說:先生,其實是我應該感謝你,是你給了我傾吐心中苦惱的機會呀……一個人在苦悶時,是多麼需要找個能理解你苦悶的人傾吐苦悶呀。在這裡,我可以對之傾吐若悶的人極少,所以我更要感謝你……

先生再次被感動了:莊大人,無論如何,我不得不說,你比我們官府衙門裡的人更珍重威海衛,起碼我沒聽到我們衙門裡的官員說過這樣的話。嗨,也許他們壓根就沒想過要說這樣的話呀……說着,先生禁不住上前雙手擁住了莊士敦懷抱的那塊石頭……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四隻手有了默契,將這塊石頭慢慢地放到了地上——恰好,路邊石正埋設至此,前面的路邊還有好長的一段只是挖好了溝渠,還沒來得及埋設路邊石——兩人蹲下來,四隻手又不約而同地清理了溝渠裡的雜土,將這塊路邊石砌好了,與後面已砌好的路邊石嚴絲合縫地連在了一起……

莊士敦站起了身,拍拍雙手,說:只有靠我們自己的力量建設好威海衛了……

先生也站起了身,他的手中攥起了兩把土,土壤使雙手充盈了堅實的力量。他抖着雙拳說:大力發展威海衛自己的工商業,這纔是根本。

莊士敦笑了:不愧是先生呀,駱克哈特大臣也是這麼想的,並已經制定了這樣的方針。爲了更好地發展威海衛的工商業,我想先生不但要當好村董、總董,而且還應該挑起本地商會的大梁,切實推動威海衛本土工商業的發展。

幾年前,本地的商界就鼓動先生挑頭組建本埠商會,因爲洋商們已經在威海衛建立了商會。那時先生連租界都不想進,自然不會挑頭在租界組建什麼商會了。後來,幾十個商家還是成立起了衆商公會。此時提到商會,先生不免心生傷感,不知說什麼好了。

莊士敦看出了先生的心思,說:先生,我十分理解那時你爲什麼不肯挑頭組建商會,但現在我希望你能挑起發展威海衛工商業的大梁。你不會不瞭解,那個“衆商公會”還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商會,也沒能卓有成效地推動當地工商業的發展,相互掣肘推諉扯皮,弊端重重。先生,現在到了你勇於擔當,重建能真正推動工商業發展、繁榮的商會的時候了。我想,先生你當然不希望威海衛本土工商業,越來越被洋商和外資覆蓋吧?

哈,終於明白莊士敦何以詳細介紹洋行那些業務了。他有點激昂地說:莊大人放心,往後,該爲威海衛擔當的,我不會再退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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