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落落。”顧西揚拿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我回過神連忙拼命的搖頭。我不知
道我是在忙着否定什麼東西?可是看着顧西揚的面容,我想象不出來我們戀愛的樣子,嗯
嗯嗯,不行的,不行的。心裡,這樣在否定。
晚上,預言沒有來上自習,看着她空落落的座位,我有點擔心。一直到放學,她都沒有
來,走出校門的時候,路燈下,我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影。林一淺,他穿着黑色的上衣,深
褐色的褲子和高幫的鞋子把他的腿襯的很修長。他猛吸一口煙,然後扔掉了菸蒂朝我走來
。顧西揚戒備的看着他,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後,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林一淺。看到顧西揚的
反應,林一淺揚起嘴角嘴笑了笑,英俊的臉上那雙眼睛特別迷人。
“我是來找你的,想跟你說點事兒,關於……預言。”林一淺歪頭視線越過顧西揚,散漫
的落在我身上,依舊是那種找不清焦距的眼神。
“顧西揚,你先回去吧。”我對顧西揚說了句,就和林一淺走了。如果,我是說如果,當
時我回一下頭,我可能就會看見顧西揚那張載滿失落和恐慌的臉。像小時候,自己心愛的
玩具被人搶走了一樣的表情,讓人心疼。
林一淺點燃一支菸,我和他就這麼並肩走在夜色的街道上。他身上菸草的香氣藉着風勢
吹進我的鼻腔,我第一次覺得菸草的味道,不那麼討厭。我承認,林一淺是個很有吸引力
的男生,難怪預言這麼迷戀他。
“拿去,晚上有些涼。”他脫下外套一隻手遞過來,眼睛看着前面。我茫然的盯着他的側
臉,突然想起來,預言就是因爲他的一個外套愛上他的。我在心裡揣摩着,他當時是不是
也是這樣把外套遞給預言的呢?也是這樣把散漫的視線隨意的扔在前面,或許,食指和中
指間還夾着一根香菸。
我把外套披上,身上籠罩的全是他或明或暗的氣息,沿着皮膚,一點點的往下滲進去。
他的聲音,說不出的渾厚低沉,像籃球拍打地面的重低音,很磁性。
“預言就是個傻女孩兒。”
“呵呵,是呢。”提到預言,腦海裡就閃過她那張讓人心疼的臉,我笑呵呵的贊同林一淺
的話。
“她那個孩子……不能要。”樹影幽幽的晃了兩下,刷刷的發出些響聲。沿路,林一淺斷
斷續續的跟我講着他和預言的故事,怎麼樣被預言追求,然後和她相戀,到最後有了個孩
子。林一淺說,預言會拿着油漆桶在他們學校的圍牆上寫很多,預言愛林一淺之類的話。
每天晚上在校門口等他,就只爲了能看他一眼,學他抽菸嗆的眼淚直掉等等等等。如果是
預言的話,我絕對相信她能做的出來。在說這些的時候,林一淺的臉上似乎閃着異樣的光
,薄薄的洋溢,讓人覺得很暖和。我在想,林一淺也是很愛預言的吧。
總之,林一淺找我的目的就是讓我去說服預言把孩子打掉。他說,預言還小,不應該是
這樣,她會被人嘲笑的。他還說,我是預言的第一個朋友,預言從認識我之後,常常在他
的面前提起我。每次都是神采奕奕的,像是撿到什麼大寶貝一樣,所以,我對預言應該是
特別的。如果是我去勸,或許比他更有效。
所以,第二天吃午飯的時候,我就含着飯囫圇的問。
“預言,你……到底打算怎麼辦?”我盯着飯盒裡的菜,不敢看預言的眼睛。
“什麼怎麼辦?”預言眨巴着那雙大眼睛看着我,長長的睫毛像羽扇一樣,動人極了。
“就是……孩子啊。”我擡起頭來,看到對面的顧西揚一臉落寞的看着我,可是,我沒怎
麼在意。
“我說過了啊,我要留下來。”預言低下頭,用筷子攪拌着飯盒的菜,夾起又放下,反反
複復。
“可是你那這麼小,生下來怎麼養?”
“……”預言低着頭沒有說話。
“要不……你還是去把孩子打掉吧。”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手緊緊的攥着衣角,還微微
的冒出了汗,我不知道我到底在緊張什麼?心虛什麼?
“一淺找過你吧?”預言盯着我,眼珠轉都沒轉,我的喉嚨像卡了一塊四方四正的鐵,咯
的我生疼,說不出一個字。
“那你去告訴他!我他媽自己有辦法!操!”說完,預言把筷子扔在了飯盒裡,撞擊出幾
聲沉悶的音色。一下一下,彷彿敲在我的心坎兒上。預言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食堂,長髮上
下飛舞。我尷尬的愣在那裡,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當初究竟該不該那麼跟預言說。
我後來常常想,要是當時我追出去,跟預言說,孩子生下來吧,我會和你一起扛。會怎
麼樣呢?
我問顧西揚,我說錯了嗎?顧西揚站起來收起他和預言的飯盒,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我似乎聽到落葉的聲音,蔓延過境的悲傷爬了上去,粗魯的佔據着領地,堵得心臟一陣一
陣的發慌。我懊惱的一腳一腳的踢在樹幹上,幾尾餘留的枯葉搖搖晃晃的落下來,從我身
邊紛紛揚揚的路過。像在大街上和陌生人無數次的擦肩一般,卻格外的難過。疼的眼淚都
流下來了,滾燙的灼傷了地面,開出倔強的無影花。
預言挎着那個大大的白色帆布包,坐在林一淺學校外街道的欄杆上,身子微微的向前傾
着。有好幾天了呢,沒見到林一淺了,她想他,做夢都想着他。看到林一淺高大的身影從
校門裡漸漸走過來,胸膛看起來格外的結實寬闊,她曾無數次的趴在上面聽他一強一弱的
心跳聲。預言從欄杆上跳下來,朝林一淺奔過去,臉上的笑意燦爛的過分。林一淺露出些
寵溺的笑,一把摟過預言的身子,接着是一個綿延窒息的吻。
預言口腔裡灌滿了林一淺的菸草氣息,她閉上眼,很滿足。林一淺的懷裡,很溫暖,寬
厚的像整個世界一樣,緊緊的包裹着預言。
“你怎麼來了?不上課麼?”林一淺拉着預言到路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拿出煙,精緻的臉
上很快裊繞在煙霧裡。朦朧的英俊,像一副題爲憂傷的畫。
“我想你了啊,所以就來找你了。”預言抱着林一淺的胳膊,一臉癡迷的望着他的側臉。
林一淺轉過頭來,笑了笑擡手揉了揉預言軟軟的長髮。
很多時候,預言都覺得永恆並屬於她和林一淺,他們擁有的,就只是須臾的瞬間而已。
下午,我按照記憶裡的預言提到過的一個地址,找到了她家。她一個下午都沒來上課,
有些事總歸是要說清楚的,不然,我覺的堵得慌。走進破舊的巷子,我站在門口,門牌上
是黑黑的油漬,已經快分辨不出來了。生鏽的鐵門斑駁的刻下歲月的痕跡,一層一層脫落
的綠色油漆,只剩下很小的一塊。我猶豫了半天,還是敲響了門,鐵門上發出顫動的音色
,我的心也跟着浪起來。
敲了幾次屋裡都沒有反映,可能沒在吧,正打算轉身走了的時候,門哐當一下開了。是
一箇中年婦女,雙眼深深的下陷,燙着黃色波浪卷的頭髮正凌亂的散在眼前。一股濃重的
酒氣鋪天蓋地的襲來,刺激着我的腦神經,她用沙啞的聲音問。
“你誰啊?”
“阿,阿姨你好!我是……我是預言的同學,請問她在嗎?”心裡沒來由的緊張,忍不住
哆哆嗦嗦起來。聞言,那個阿姨揚了揚手,滿臉不耐煩的說,
“不在不在,死了!”越過她身體的空隙,我看見屋子裡凌亂不堪,還有很多東倒西歪喝
空的啤酒瓶。
“阿姨,你沒事吧?”
“哼!死不了。”說完,她就轉身搖搖晃晃的走進屋子裡去了,光着的腳撞到地板上的瓶
子,叮叮噹噹的想起來。我往裡探了探身子,看見她坐到沙發裡,拿着一瓶酒喝起來,眼
神空洞洞的望着地板上某一處。
從漆黑的樓道里退出來的時候,感覺渾身還有些發麻,從頭到腳的細胞輕微的顫動着。
擡起頭就看見顧西揚靠在他的山地車旁,我走過去,他把我的書包遞過來。夕陽下,他的
胳膊看起來格外健碩結實。
“不是讓你先回去麼?”我低頭接過來,對他說。
“我不放心,就跟過來了。……怎麼樣?說清楚了沒?”他一邊往車子上面跨,一邊問我
。我搖搖頭,發現他並沒有看見,又開口說,
“沒有,預言不在。”他坐在墊子上,看了我一眼,用下巴指指車後座說,
“上來吧,你的車沒帶來。”我跨上去,他腳離地,車子朝前滑去,路過那些街道兩旁的
風景,簌簌的風颳開我耳邊的頭髮,穿插進蒼白的冰涼。
回家的時候,媽媽依舊念。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啊?你不好好學習,整天就知道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鬧,學費怕是
給你浪費了。”
“什麼不三不四的朋友?你嫌浪費就不要送我去讀書好了。”我心裡懷揣着一股無名的火
種,經媽媽這麼一點就燃了起來。我的話說的很輕很淺,聽不出任何情緒,但我是鮮少頂
嘴的。聽我這麼說,媽媽自然是生氣了。
“我說你還說錯了是吧?你們老師都跟我說了,你和那個那個什麼染着黃毛的女孩子鬼混
在一起,你當我不知道啊!”媽媽來了勁兒,索性丟下手上的拖把盯着我說。
“媽,你不要胡亂聽別人說好不好?預言是個好女孩兒。”我稍稍提了點調子。
“好女孩兒?你多大呀?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我看她就不是個好東西。”我覺得媽
媽越說越離譜了,她擺明是跟我唱反調,我不再理會她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腦袋裡充漲着無數的因子,快要爆裂開來,我躺在牀上,模模糊糊的聽到媽媽在門外一
聲大一聲小的絮叨。我閉上眼,腦海裡閃過預言的臉,我覺得心裡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