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預言趴在女廁所的洗手池裡吐起來,旁邊的女生連忙往一邊退了退。眼神各異的
看着,視線彷彿在預言的背上生根發芽。我遞過一張紙巾和紙袋說,
“肚子着涼了吧,我這裡有胃藥要吃嗎?”預言的臉因爲嘔吐有些蒼白,身邊的女生漸漸
散去了,她接過紙巾擦着嘴。也沒說謝謝,默默的轉身走了出去。但我知道,她一定會再
主動找我,很快的。想到這裡,我把頭側向窗外,揚起嘴笑起來。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天台的風稍微有點大,揚起預言棕色的長髮,盪漾在她琥珀色的
眼睛裡。我把手揣進校服的衣兜裡,靠着水泥的牆坐下來。
“你有小孩的事,就這一件。”預言並沒有如想象裡眼神驚慌,反而很淡定的走向我。
“就算你告訴全校我也不怕,我早就習慣了。”無所謂的語氣,我望過去,斜陽的逆光裡
,預言你看起來很漂亮,漂亮的晃花了我的眼睛,真的。我拍拍身邊的空地,她疑惑的看
看我,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我說不清預言眼裡的戒備,從何而來。後來,我們在天台說了很多,記得最清楚的就是
預言問我爲什麼不告訴別人。因爲在她的記憶裡,女生總是藏不住秘密的,會迫不及待的
分享給好朋友。我笑笑,發現天空前所未有的藍。
因爲我也是沒有朋友的女生,我唯一的朋友只有顧西揚而已。這是我的回答,第一次,
我看見預言笑了,真心的笑,燦爛的不得了。
後來,從預言的口裡我知道了,那個男生叫林一淺,是預言的男朋友。他們在一個屋檐
下認識的,那天下雨,他們都沒有打傘。後來,林一淺把外套脫下來給預言頂着回家的,
而且,那是個很冷很冷的冬天。因爲這個,預言就喜歡上了林一淺。他打架,她就幫他清
理傷口;他抽菸,她也學着抽菸,雖然一直都沒學會;他喝酒,她陪他一起喝的大醉,然
後東倒西歪的回家。林一淺的父母都移民去了國外,只是每月按時給他一筆豐厚的生活費
。聽到這兒,我突然想起顧西揚的媽媽也跟人跑去了國外,我不明白,國外真的有那麼好
嗎?都一個勁兒的往外跑,彷彿慢了一步就會被人笑掉大牙似的。
下午,顧西揚有籃球賽,我叫預言一起去看,她擺擺手說有事挎着包就走了。坐在臺階
上,顧西揚上下晃動的頭髮浮在空氣裡,白色的球服從肩膀處斷開來,露出線條分明,肌
肉結實的手臂來。進一顆球,場邊的一羣女孩子就啊啊的尖叫起來,顧西揚甩甩頭矯健的
奔跑起來。陽光隨意的灑在他英俊的側臉上,男人的輪廓漸漸的清晰起來了,快十八歲了
呢。
走出校門口的時候,顧西揚一個勁兒的自誇,例如:看見我那個轉身回投了麼?三分線
哦。我過人的時候是不是特帥?左邊一個虛晃就騙過別人了,哈哈……空氣裡,滿滿當當
的都是他沐浴過後的香氣,淡淡的往下沉着。
路過一條小巷口的時候,一陣沉悶的響聲讓我轉過頭去。我看見林一淺的膝蓋一下一下
的撞去預言的腹部,預言的長髮凌亂的披散下來,遮住了痛苦的臉。我沒來得及多想,把
車一丟就跑了過去,留下一臉愕然的顧西揚連忙扶住我的單車。
“你在幹什麼!”或許是我鼓足了勇氣的吼聲太大,又或許是這條巷子太寂靜了,林一淺
慌忙停了手看向我。我可以想象,當時我的表情一定很嚇人。林一淺鬆開了預言。臨走時
,他指着預言憤怒的說,
“你他媽不去做了他,我就踢死他!”他發怒的樣子沒來由的英俊,眉頭緊緊的擰在一起
,鋒利的薄脣呡着。然後,他朝巷子的另一邊走去,背影看起來,格外的挺拔開闊。
我跑過去扶起面如死灰的預言,她已經疼的說不出話來,捂着肚子弓着身。我轉過頭去
,衝顧西揚慌忙的揮手。
“顧西揚!你快點過來,快點啊!”
顧西揚揹着半昏半醒的預言,匆匆的跑着,汗水滑過他臉龐的輪廓,墜落到沿路的水泥
地上。背到醫務室的時候,顧西揚放下預言就順着牆根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的喘氣。背
上的白襯衣溼了一大片,像一朵暈染開來的花。
醫務室的老爺爺給預言吊了一瓶水,轉過身扶了扶他的老花眼睛對我們說,沒事了沒事
了。說話的時候,還飽含深意的看了坐在地上喘氣的顧西揚一眼,搖了搖頭,嘖嘖嘖的走
了出去。顧西揚低着頭換氣,沒看着,我坐過去握着預言的手,冰涼冰涼的。
“怎麼樣?還疼嗎?”預言看着我,我以爲她會哭,可是沒有,她看看我笑着搖了搖頭。
我心疼的沉下眼,她把臉側向一邊對着空氣說,
“不怪他,是我自己固執,想留下來。”說着,她的手還摸了摸肚子。纖細的手指骨節分
明,微微的屈着。
回去的時候,我和顧西揚推着車走在街道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車輪和腳碾過路上的
落葉,發出或清脆或沉悶的聲響,細細的碎開來。直到到了我家樓下,顧西揚才叫住欲走
進樓道的我。
“喂!落落。”
“嗯,什麼?”我轉過身,正面朝着他。
“爲什麼和預言那種……和她來往?”顧西揚沒有看我,而是看着地面乾裂開的一條口子
問。
“顧西揚,你知道嗎?預言她其實和我們一樣,甚至……比我們更需要別人去關心。”顧
西揚擡起頭來,眼裡有些詫異的看着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最後什麼也沒說。
“預言是我的朋友,我當然要和她來往。除了你,我的朋友就只有她了。”風颳起我的頭
發,我擡手捋到耳朵後面,看着顧西揚微微紅起來的臉。
“好吧,我知道了。”顧西揚笑起來,依舊是整齊乾淨的牙齒,耀眼奪目。
喬落落,只要是你覺得好的,我就會支持你。我永遠記得那個傍晚,你把我划進你生命
裡特殊的羣裡,朋友。這樣,我會覺得自己比別人離你更近一點兒,我想,總有一天我能
衝到你排名裡的前幾位去。 ———顧西揚
我和預言常常跑到天台上,旁邊放了兩個喝空後被我們捏的癟癟的易拉罐。預言雙手撐
着下巴趴在水泥的扶欄邊,看到樓下四處張望,偶爾拉一個人問‘看到喬落落了麼’的顧
西揚。轉過頭對正望着藍天發呆的我說,
“落落,顧西揚在找你呢。”聲音裡有幾絲不易察覺的興奮,我低下頭來,視線越過稀薄
的空氣看着預言。
“別管他,讓他找吧。”
“我說,……顧西揚喜歡你吧?”突然的話語,讓我心裡的某一根弦緊緊的繃起來,難受
的發堵。預言看了看我,笑着晃了晃手說,
“我再去買點飲料。”說完就走了下去。我仰着頭閉上眼,聽見預言的腳步聲漸漸的變弱
,直到……消失。
嗯,怎麼說呢,顧西揚給我的感覺很溫暖。我就想着這麼和他做好朋友,甚至是兄妹,
這樣一輩子也不錯。一邊想着,意識漸漸的模糊了,眼底升起朦朧的霧氣來。
醒來的時候,眼前的世界傾斜了角度,我坐直了身子。
“你醒了啊?”乍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轉過頭看去,是顧西揚英俊的笑臉。
“你怎麼在這兒?”
“我上來的時候看見你睡着了,我就坐到你旁邊,讓你靠在我肩上,這樣睡起來舒服一點
兒。”說話的時候,顧西揚一直笑着,我看進他乾淨純潔的眼裡去。突然耳邊響起預言的
話來,顧西揚喜歡你吧?喜歡你吧?你吧?……像山谷裡的迴音,在腦海盪漾了又盪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