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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殤 逝

二十一.殤 逝

剎那押送的卡車開出去一個半小時後,霧隱健太也出發了。按照約定,他要循着剎那留下的標記,最終和她匯合,遠遠地盯着對方,等待羅盤的信號。計劃很周密,按說不應該又差錯,可霧隱健太坐在轎車裡總覺得心神不寧。這種預感到底是什麼……?

走了近一小時,在轎車拐過彎後,司機驚慌地指着前方報告:“少佐閣下,那裡,那裡……”霧隱健太向前看去,當看到兩輛殘破的卡車和地上那些穿着黃布軍裝的屍體時,他終於知道自己當初預感到了什麼。

轎車在卡車附近停下,霧隱健太一下車,就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那個充滿魅力的女人,現在已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他走過去蹲下,檢查着死因。身體是完整的,沒有彈孔,唯一的致命傷是脖子上那道深深的勒痕。兇器就在屍體旁,一具鐵鐐。霧隱健太拿起鐵鐐,緊緊攥在手裡,手指節因爲巨大的力道變得慘白。

就是這鐵鐐,毀了我的愛人,毀了我近在咫尺的幸福!

用鐵鐐殺死她的,就是車上的那幾個人。

良子,我一定會給你報仇!

忍者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開始驗看戰場,靠足跡彈痕來把整場戰鬥復原。當他看到路邊散亂的馬蹄印時,卻發現在被踏平的雜草裡,有一樣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他把這東西撿起來,小心地揣進兜裡。眯起眼看着西北方,對司機說:“你把車開回去吧,我要開始行動了。”

司機立正答應:“是”,又問:“少佐閣下,我回去馬上叫人來增援。”

霧隱健太不耐煩地說:“誰告訴你我需要增援了?你把車開回去,叫他們妥善處理玉碎將士的遺體,不要叫增援。”

司機再次立正:“是,您多保重!”說完敬了一禮,開車離去。

“啊,遊戲開始!”忍者想,敵人血肉橫飛的場面已浮現在眼前。他留戀地看了剎那最後一眼,縱身一躍,向臨邑的方向奔去。

**********

和小郭描述的一樣,在呂墨唐成功的使用“爬樹戰術”端掉了日軍運輸車,解救出雷震他們的同時,連長李東原已帶領着兩個班的戰士換上日軍軍裝,在值崗哨兵點頭哈腰的歡迎下,大搖大擺地進了臨邑的皇協軍總部。幾乎沒廢什麼勁,就讓駐守在這裡的一百多號皇協軍乖乖地繳了械。

天近傍晚時,雷震他們才進臨邑。見值守哨卡的已換成穿着僞軍軍裝的八路軍,小郭頗有幾分炫耀地說:“今天晚上咱們有口福啦,這幫狗日的打仗不怎麼樣,伙食可是不賴。”

進了皇協軍軍部,只見偌大的院子裡黑壓壓地蹲滿僞軍,十幾個八路軍戰士正端着槍看守着,另有十來個戰士正有條不紊地整理着院子裡散亂堆放着的大批步槍和彈藥帶,另有兩名戰士在認真地清點着繳獲武器彈藥的數目,並記錄在帳冊上。呂墨唐遠遠望見幾人進院,便帶着一個矮壯漢子大步迎過來,介紹道:“這是我們連長李東原”幾人簡單寒暄幾句,呂墨唐又說:“各位都是貴客,就別跟我們在一起湊合了。”隨後引着衆人來到軍部不遠處一幢的四合院裡。賀振良見院落精緻,陳設多是珍玩骨董,猜想這或許是臨邑大鄉紳的住宅,又見院裡空無一人,門口也有哨兵值守,心想八路軍也不過如此,說什麼秋毫無犯,不擾地方百姓,這鄉紳又犯了什麼錯?不還是遭了殃被強佔了住所?正想着,便聽呂墨唐說:“我借花獻佛,借大地主周九思的宅院來招待你們。他兒子就是皇協軍的司令。你們住這裡,咱們兩頭都安全。”

雷震好奇地問:“此話怎講?”

“皇協軍雖然被繳械,畢竟是一百多號人。萬一有變,真打起來。軍部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打壞了也就打壞了,但是這裡……”呂墨唐指了指屋裡的傢什說:“這裡的東西可是周財主的家底,壞一件他都能心疼死。咱們佔住這裡,他就絕不敢讓他兒子輕舉妄動。”

衆人都覺得呂墨唐如此處置妙不可言,分房間時,因賀振良身體抱恙,爲了方便照顧仍和杜立共住;青草膽子小,死活要和白珊住一起,於是又按當初在蘭山總堂時的住法,白珊和青草同住,賀振良杜立同住,雷震自己住一間。都安排妥了,那邊已有戰士端過晚飯來。雷震看大八仙桌上有魚有肉,都用大瓦盆裝着,想起剛纔小郭說的“僞軍伙食不賴”,忍不住笑道:“果然不賴。”又問呂墨唐:“其他同志們也吃的這些嗎?”話一出口不禁懊悔,這“同志”二字可是萬不該說的,但見衆人對這句話沒多大反應,心裡才稍稍安定了些。只聽呂墨唐說:“都有得吃,咱們這邊吃啥,他們那邊就吃啥。”

一行人奔波了整整一天,午飯只吃了些小郭褡褳裡帶的乾糧,此時見到如此豐盛的晚餐,每個人都胃口大開。但礙於面子,都拘束着不敢放肆吃。呂墨唐一面給衆人夾着菜,一面對賀振良道:“你們的情況我已彙報到團部,過了臨邑前邊不遠就是泰安,明天我送你們到泰安附近,咱們就分道揚鑣。”

賀振良感激地說:“多謝了,日後我……”

呂墨唐一伸手攔住他話頭,道:“哎,感謝的話不說了,舉手之勞不用掛齒。”轉頭問雷震:“記得你說這金印裡有什麼東西?是啥?”

賀振良不願他多說,便遞個眼色過去,杜立也踢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說。可雷震怎麼可能對自己的同志隱瞞?對二人的舉動他只好假裝沒明白,先說明了自己的青幫掌香身份,又原原本本地把關於金印的一切和此行的經歷都講了出來。

聽雷震娓娓道來,賀振良心想你說得這麼仔細,這指導員知道了金印的秘密,保不準就會強行扣留我們,然後自己拿着金印去邀功請賞,一念及此,不禁暗暗叫苦。果然,呂墨唐聽完後饒有興趣地問雷震:“這麼說,你已經知道怎麼打開它了?那等會吃過飯就把金印打開,也叫我這土老帽開開眼,如何?”

不等雷震回答,賀振良急忙搶着說:“不行……”呂墨唐早看出來他不願讓雷震講太多金印的事,不屑地說:“賀長官,怎麼?怕我把這金印搶了去?我要是見財起意的人,還犯得上幹八路軍?”他不願得罪賀振良,便欲言又止,把後面半截“只怕早就跟貴軍同流合污了”嚥了回去,只期待地看着雷震。

不料雷震卻搖搖頭說:“在這裡打開,確實不合適。這金印裡的東西,距今已三百多年,如果在這樣的環境下打開,很可能會灰飛煙滅。”

賀振良聽他這麼說,心先放下一半,附和道:“雷掌香說得對,不能隨便打開。”

呂墨唐卻有些不以爲然地說:“不會吧,我聽說孫殿英盜墓還用大炮轟呢,不是照樣偷出了好多寶貝?”

雷震誠懇地解釋道:“我認識一位考古學家,曾請教過他這個問題。他說絹帛紙張年代久了,質地就會變得很脆,接觸到空氣很快就會散碎掉。至於你說的那些寶貝,應該是金銀玉器一類,放多久都沒事。”他說得確實是實話。在知道金印被拍賣後,雷震知道內藏有“天權”技法,便第一時間向王振鐸討教,要怎麼做才能確保祖師的技術完好地復現於世。不料後來得知裡面的東西已變成豐臣秀吉的密信,雖說是倭寇祖師留下的東西,但他也不願就這麼潦草地毀掉它。

“有道理……”呂墨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那你準備怎麼打開它?”

雷震如實答道:“這東西需要浸在清油中,隔絕空氣打開,取出裡面的書信,等書信浸透了油,再慢慢揭開。”

呂墨唐搖着頭說:“哎呀,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我聽老家村口裱畫的說,老字畫裝裱起來最難,要照你這麼說,揭開這書信豈不是更難?”他不知道雷震是“樣式雷”的傳人,只以爲此事極難辦,不禁心下悵惘。

雷震卻說道:“對別人來說,或許是難了些。但兄弟吃得就是這碗飯,揭紙剝紙,原是我的本行。”

呂墨唐沒想到他有這樣的手藝,驚喜地說:“你要知道怎麼揭開,這裡就有油啊。”

“光有油不成”雷震說:“得用專門的工具才行。”一想到自己的那套趁手的工具都在總堂,他苦笑一下,又說:“可惜,可惜,前天他們要是晚來一會,這金印已經打開了……”

杜立冷冷地說:“金印打開了,咱們死定了。”白珊也說:“是啊,要是你打開了金印,那兩個日本鬼子還能留着咱們?”

聽雷震這麼說,呂墨唐卻似乎毫不在意,只惋惜地說:“那就沒辦法了,只能說咱這土包子沒眼福。”他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小戰士跑進來報告,說大院裡物資統計好了,需要他過目。

呂墨唐應了句“知道了,我馬上過去”說完擼袖子看看錶,對大夥說“我那邊還有事,就不陪各位了”接着便風捲殘雲地扒起碗裡的飯來。賀振良見他手腕上帶着的是塊瑞士產的“梅花”表,可錶帶竟是根布條,不禁心裡暗笑。坐在斜對面的青草也看出問題來,問:“長官,這麼好的表,怎麼戴成這樣?”

白珊見表蒙上亂七八糟都是刮痕,也心疼地說:“這塊‘梅花’要賣三四千塊呢……”

“啊?這表還分啥好不好的?”呂墨唐一面繼續往嘴裡劃拉着飯,一面含糊地說:“就是看個時間唄。”說話間他一大碗飯已下了肚,他放下碗筷笑笑說:“管他啥梅花菊花,能走得準就行。咱是土八路,沒那麼多窮講究。”又說了句“你們慢慢吃,我去那邊看看,有事就招呼門口的戰士”,便風風火火地離去。

見呂墨唐對這金印只是好奇,似乎完全沒有想據爲己有的意思,賀振良在放心的同時更有些奇怪——這光景要換成國軍的下層軍官,十個裡有九個得想盡辦法把這金印搶了來,要麼私吞,要麼拿來巴結上司,再不濟也要用來報功,怎麼這八路軍的軍官就不動心?之前聽雷震說這指導員不貪財,他還有些不信,這時親眼見到呂墨唐確實對金印沒有貪念,這就不由他不信了。

無欲則剛,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衆人吃過晚飯後天已黑透,便都各自回屋歇息。雷震進了偏房,關好門窗和衣躺在牀上,開始琢磨要如何才能和葉老闆取得聯繫,把身上的情報送出去。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送封信去最爲穩妥——等一切安頓下來,就寫信給葉老闆,用暗語告訴他情報已安全帶到,約他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見面,把情報交給他。

就這麼辦!

想出辦法後,雷震心情大振,興奮地在屋裡來回踱起步來。見這屋裡陳設簡陋,便知這或許是管家僕役的住處。又看到書桌後的大書架上擺滿了線裝書,其中不乏《論語》《朱子》之類的典籍,心想這僕人倒也好學,只可惜跟了這麼個財主,糟蹋了肚子裡的學問。再看書桌時,見除了文房四寶外,還零散地攤放着幾封信件,便隨意翻看起來。看着看着,頭腦漸漸放鬆,睏倦便洶涌而至。不料他剛回到牀上躺下,就聽有人輕輕敲門。

“誰?”

“我,開門哪。”

雷震一聽就知道是青草,邊拉開門邊問:“都這麼晚了,什麼事?”

青草神秘兮兮地鑽進屋把門掩上,四下裡一看,說:“天這麼熱,還以爲你開着窗,不過正好,省的有人發現。”

雷震解釋道:“我怕蚊蟲,所以關窗……”忽然一想這姑娘大晚上的來找自己,還要關上門窗,難道是要……?想道這裡不禁臉上一紅。青草點上燈,卻看到個大紅臉,已猜出他心思,啐了一口道:“別胡思亂想,我找你是有正經事。”

“這大晚上的,有什麼事不能明天說?”

青草板着臉說句“不能”,拉着他並排坐在牀上,嚴肅地問:“你是共產黨?”

雷震大驚,心想如果連你都看出我是共產黨,賀振良他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但卻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你怎麼會覺得我是共產黨?”說着低頭看看自己:“我像共產黨嗎?”

青草不答,自顧自分析道:“你看,你身上有個信封,我是知道的,爲了這東西你還受過傷。可是你告訴我,這件事對賀長官他們要保密,對嚴大哥和黑妞也要保密,唯獨對八路軍,你從來沒叮囑過我要保密。”

聽她說得毫無道理,雷震心想原來你是這麼推測,賀振良他們可不知道我帶着情報,緊繃的神經立刻鬆弛下來,笑道:“那是因爲咱們明天就跟他們分開了,沒必要再叮囑你。”

“再就是,你見到那個指導員,心情就格外好。”

雷震無可奈何地說:“他兩次救過我性命,我見到恩人當然會高興一些。”他看着青草,認真地說:“你也救過我性命,我看到你難道就不高興嗎?”

青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嗔怪道:“好啦好啦,哪有這麼直勾勾盯着人看的……”一伸手說:“拿來,我給你好好歸置歸置。”

雷震一臉懵地問:“拿……什麼?”

“信封啊,揣身上那麼多天,別弄壞了。”

看她臉上的表情,就像一個怕孩子弄壞東西的母親,雷震心中一陣溫暖,對眼前這個女人產生了極大的信任,聽話地把信封掏出來,交到她手裡,又有些不放心地說:“千萬別打開。”

“知道知道!”青草不耐煩地答應着,把揉得有些皺的信封小心地展平,闆闆正正對摺好後,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掏出一個東西,在雷震眼前一晃,說:“這一半也給你。”雷震一看,這和當初在火車上時,青草給他敷在肩膀上的東西一模一樣,他依稀記得,這種高級的材料叫什麼“尼龍”,笑着說:“這東西真不錯,還有多少,都給我算了。”

青草紅着臉“呸”了一聲說:“美得你!”從身上拿出針線,把信封仔細地縫在尼龍袋裡,遞給雷震說:“這就行啦,你收好。”看雷震仔細接過揣在懷裡,她嘆了口氣,幽幽地說:“真希望你是共產黨……”

“爲什麼?”

“共產黨多厲害,打鬼子,打兵匪,還有那麼多厲害的戰術……”青草神往地說。

雷震擔心地說:“這話當着我說說也就罷了,千萬不要在賀長官他們面前說你想當共產黨。”

“爲什麼?共產黨不光救過你兩次,也救過他們兩次啊,怎麼連說說都不行?”

這話說起來沒錯,但她一個弱女子又怎麼知道,在賀振良效力的國民政府眼裡,代表着老百姓利益的共產黨是敵人,是眼中釘肉中刺。就在六年前,共產黨被逼得爬雪山過草地,歷經兩年時間,行進兩萬五千裡,只爲擺脫他們的圍剿。若不是日寇大舉入侵讓國人輿論一邊倒地促成了國共統一抗日陣線,共產黨被剿滅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可這些話,他真不知該從哪裡給青草講起。只好擺出掌香身份,板起臉說:“你就記住不能亂說就是,回頭方便了我再仔細講給你聽。”

青草不依不饒地說:“還什麼回頭方便了,現在不方便嗎?”

雷震被她纏得沒辦法,只好耐着性子,把國共兩黨的恩恩怨怨從頭講起,青草聽得津津有味,等雷震講完,她又問了許多問題,直到夜深。聽遠處傳來一陣淒厲的貓頭鷹叫聲,不一會,同樣的叫聲又在附近響起來,雷震回答完問題,強睜着朦朧地睡眼勸道:“太晚啦,夜貓子都出來打食了,趕緊回去睡吧。”

青草意猶未盡地說:“那好吧,不過你得答應我,以後要經常給我講這些故事。”

“好好好,我答應你……”雷震滿口答應着,拉開門說:“院裡黑,我送你回去。”

“不用,有咱八路軍守着呢,還用得着你?”青草把他推進屋,輕輕關上門,躡手躡腳地向西側的廂房走去……

************

羅盤怎麼也沒想到,霧隱健太竟然會大半夜的發信號給自己。他悄無聲息地溜出屋,來到西廂房後的牆根下,發出三聲貓頭鷹叫。不到一分鐘的功夫,就見那個瘦小的男人猿猴一般翻過院牆,出現在他面前。

“怎麼了?”羅盤壓低嗓子問。

“誰殺了她?”黑暗中羅盤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霧隱健太的語氣裡滿是戾氣。

羅盤知道他問的是剎那的死,但這裡是什麼地方,哪有時間細說?便憋着嗓子喝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忍者沉默了一會,說:“你不說兇手是誰?好,那我就殺光這裡所有的人……”

羅盤知道他的本事,一把抓住他胳膊,說:“你瘋了嗎?把人都殺光了我怎麼辦?!”

忍者壓抑着自己的憤怒,喘息着說:“我不管,我要報仇,報仇……”

“別忘了你有任務!”羅盤使勁掐着他,飛快地說:“姓雷的已經找到了打開金印的辦法,再等兩天他打開金印我發信號給你,你拿到太閣的遺秘再動手也不遲啊!”

就在兩人接頭的同時,青草已走到了西廂房門口,聽到房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人在低語着什麼,她悄悄走過去,問話時怕吵到大夥,便憋着聲問:“誰?”

羅盤心裡大叫“糟糕”,一面擺手示意霧隱健太不要妄動,一面不動聲色地迎了上去。

青草看到是他,鬆口氣說:“是你呀,大半夜不……”她話沒說完,羅盤已一掌劈到她喉嚨上,這一下力氣好大,青草只覺得呼吸瞬間被窒,兩眼一黑就倒在地上。

一招制敵後,羅盤轉身吩咐霧隱健太:“殺了她”

“不是不殺人嗎?”

“她看到我了!”

“爲什麼要我動手?”

“少廢話,動手!”

忍者從小腿上抽出苦無,手一揚,鋒利的刀刃便穿透了目標的喉管。可憐的青草只抽搐了幾下,就停止了呼吸。

羅盤剛鬆了口氣,忽然看到對面的東廂房開着門,一個身影正急匆匆地向這邊走來。忙轉頭對霧隱健太說:“打暈他,帶走!”

霧隱健太看着雷震越走越近,不緊不慢地問:“帶他去哪?”

羅盤悄悄後退幾步,讓房屋的陰影包裹住自己,催促道:“快,別讓他看到我!”

忍者箭一般衝出去,雷震只覺眼前黑影一閃,後頸已被重重擊中,暈了過去。

霧隱健太動手的時候,羅盤一直緊張地盯着門口。見這些輕微的聲響並未驚動哨兵,便繼續待在陰影中,低聲說:“他需要工具才能保證太閣的書信完好,帶他去他們總堂,就能安全地打開金印。以後,我們就沒必要再聯繫了。”

“可你還沒告訴我,是誰殺了她”

羅盤沉默了幾秒,狠狠地說了句:“完成你的任務”,轉身離去。

是啊,羅盤說得對,還是先完成好任務,再給她報仇吧。才藏公,保佑我吧……霧隱健太仰臉看看漆黑的天空,默默向自己的祖先祈禱着。緊接着走上前去,在雷震身上一探,見金印被他隨身帶着,便把他往肩上一扛,輕輕一躍,無聲地翻出牆外。

***************

賀振良怎麼也沒想到,這些天來睡的最踏實的一晚,竟是跟在八路軍在一起。雖說他打心眼裡瞧不起這些毫無等級觀念的土包子,但不知爲什麼,跟他們在一起卻格外安心。吃過晚飯一回屋倒頭便睡,直到白珊和杜立慌亂地把他搖醒。

“老大,快醒醒,出大事了!”

聽白珊急的聲音都走了樣,賀振良“騰”地坐起來,問:“怎麼了?”

“青草被殺,雷震不見了!”

賀振良大驚,從牀上蹦起來,衣服都顧不上穿,趿拉着鞋就往外走,一邊說:“帶我過去看看。”

一出門,“你個聾草雞”“老子斃了你”等帶着濃重萊蕪口音的粗話髒話就撲面而來。賀振良揉揉眼定睛一看,只見矮壯的李東原正站在門口劈頭蓋臉地責罵着哨兵。微明的晨光中,青草橫屍於西廂房牆根下,身子下面是一大攤尚未乾透的血。呂墨唐揹着手站在屍體旁,見賀振良出來,快步迎上去,歉疚地說:“賀長官,我們太大意,實在是……”

賀振良一擺手,說:“我們幾個離那麼近都沒聽到,更何況在門口的哨兵?”他衝門外揚揚臉,對白珊說:“去勸勸李連長,別罵了,不是他們的過錯。”然後便蹲下去,仔細驗看起屍體來。

致命傷顯而易見,就是被這柄利刃貫穿喉嚨致死。可這個短短的、梭鏢頭一樣的武器卻是頭一回見到。他稍微用力,把青草的頭部略擡起來一點,又有了新發現——這武器穿過喉嚨,頂端竟釘入地下。

好大的力道!

身後杜立硬硬地說:“手裡劍”

“什麼?”

“手裡劍,日本忍者的武器。”

聽他這麼說,賀振良更加肯定是那個日本人殺了青草,可他是怎麼盯上來的?又是怎麼找到雷震的住處的?距離這麼近,他出手殺人又劫走一人,怎麼沒人覺察到?

他想起在香港的告羅士打酒店時,這個人就是這麼無聲無息地來到自己身後,給自己重重一擊。然後,帶着金印輕鬆地從四樓跳下,全身而退。這些零散的回憶片段讓他打了個寒顫,一張臉變得煞白。

賀振良曾經單槍匹馬闖入滿洲國的參謀部竊取情報,也曾在沒有武器裝備的情況下與一整個日軍中隊周旋,這些無一不是絕境,可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感到脊背發涼。那些敵人就像呼嘯撲來的猛虎,只要避開它鋒利的爪牙總會有戰勝它的機會,而現在這個敵人,就像盤踞在樹影裡的蛇,完全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突然竄出來,發出致命的一擊。

比強大的敵人更可怕的,是無法感知,無法判斷的敵人。

“老大,怎麼樣?”白珊的聲音把賀振良從恐懼的聯想中拉回到現實,他定了定神,問:“她是什麼時候離開房間的?”

白珊懊悔地說:“都怪我完全放下了警惕。回屋裡我就睡着了,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出去的。”說到最後,她眼圈通紅,幾乎落下淚來。

賀振良知道她最重情義,和青草這幾日相處得又情同姐妹,怕她過於自責,便安慰道:“從日本人那兒逃出來,咱們都鬆了勁,我也是一躺下就睡過去了,這不怪你。”

呂墨唐也附和道:“是呀是呀,是我們沒保護好她,怎麼能怪你吶?”說着蹲下去,看看青草脖頸中的手裡劍,喃喃說道:“不對呀……”

賀振良忙問:“什麼不對?”

“你看,這刀頭都釘進地裡去了,這是爲啥?”

“力氣大”杜立說。

賀振良沉吟一下道:“說明她中刀的時候,已經倒在地上了。是麼?”

呂墨唐點點頭說:“這就是問題了,爲啥要先打倒她再殺掉?”

白珊想了想說:“可能敵人是怕她叫出來,驚動哨兵,所以才先打倒在殺。”

呂墨唐指着手裡劍說:“這一刀插下去,嗓葫蘆裡都是血,是喊不出來的。沒必要先打倒她吧?”他指着屍體頸下的一道淺淺的瘀痕,說:“先來這一下放倒她,又什麼意義?”

李東原結束了對哨兵的“訓誡”,過來後正好聽到指導員的分析,粗聲大氣地先接了句茬道:“脫了褲子放屁唄。”又對呂墨唐說:“縱隊急件,點名只讓你看,快去吧。”

聽到縱隊來了自己的指名命令,呂墨唐不敢怠慢,說句“抱歉”便一溜小跑出了院。賀振良回味着呂墨唐的論斷,看着青草頸下那道痕跡,陷入了沉思。

敵人如果想無聲地殺死她,只需要一刀斃命即可,爲什麼要先把她打倒在地再殺掉?回想起這個可怕的瘦小男人和自己交手的經歷,又想起他在百利旅社中擊斃青幫弟子的種種情狀,這個下手極其準確,手段極其狠辣的人,這次怎麼做起無用功來?

除非……

打倒青草的和殺死她的,並不是同一個人。

以這個大膽的推斷爲前提,賀振良大致覆盤了這場發生在昨夜的兇案。

從青草整齊的穿着可以判斷,她此時尚未就寢。在聽到聲響過來查看時,她看到了自己認識的某人,所以纔沒有大聲叫喊。趁她毫無防備之際,這人突然下手,一掌切到她喉嚨上,導致她窒息昏厥,然後,那個日本人再用手裡劍把她殺掉。而之所以讓日本人殺她,是因爲那個人要掩蓋自己的痕跡,繼續潛伏下去!

難道真有敵人的臥底?

賀振良按捺住內心的恐慌,做出了“有臥底”的假設,他絕望地發現,在這種假設下,之前的疑團竟都被解開了。

按照這樣的假設,之所以會讓雷震隨身帶着金印,又只安排了兩三個士兵押送,是因爲敵人壓根沒打算真的把他們送去青島,而是做好了讓他們“逃跑”的準備,當他們天真的以爲自己逃離了敵人的跟蹤,打開了金印。這時,臥底便會通知暗中跟蹤的敵人,過來把他們一網打盡,收穫金印中的秘密。

按照這樣的假設,之所以雷震會在昨晚失蹤,是因爲昨天吃晚飯時,雷震說他已找到了打開金印的方法。同坐在一張桌上吃飯的臥底是知道的,所以日本人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準確找到他們的位置並悄無聲息地帶走雷震和金印。

果然有臥底!

一種難以名狀的,粘膩的冰冷感蛇一樣纏住了賀振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在找出臥底前,他最爲信任的,甚至可以託付生命的兩個戰友都變成了懷疑的對象。

杜立見他臉色白得嚇人,擔心地問:“撐得住?”

賀振良眼神複雜地看着他,強擠出一個笑臉點了點頭。

白珊急切地問:“老大,接下來怎麼辦?”

賀振良當然知道日本人會把雷震帶去哪裡,但一旦說出計劃,臥底很可能會及時泄漏出去。

該怎麼辦呢?

作爲黃埔的畢業生,受過高等軍事教育的賀振良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可是此時此刻他多希望世上真的有靈魂存在,多希望青草尚未輪迴的魂魄能告訴他,她看到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怔怔盯着青草的脖頸,心裡有了打算,對李東原說:“李連長,能不能借我們點人馬?”

“啥?”李東原一愣,立馬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這個可不行,你也知道,咱就這麼三十幾號人……”

“要是這樣,借我們幾匹馬行不行?”

“馬?不行不行,我們自己都不夠騎……”

正說着,呂墨唐已跑進了院。一聽賀振良說要借馬,大方地說:“是要去救人吧?我帶人跟你們一起去。”

李東原急了,懟了他一肘,大喊:“老呂,你他娘這是唱的哪出?”

呂墨唐一面嬉皮笑臉說着:“對不住對不住,我們連長是個財主脾氣,摳得很,我得給他做做政治工作。”一面把李東原拉到一邊小聲嘀咕了幾句,然後走過來對賀振良拍着胸脯說:“要人要馬要槍,我們全力支持。”

“敵人想打開金印,必然會帶雷掌香回總堂。咱們馬上過去,務必搶在金印打開之前把雷掌香救出來。”

呂墨唐大喊:“叫一班帶足彈藥,馬上出發!”門口的哨兵聽見,立刻跑去通報。不到五分鐘,十名戰士已集結完畢。賀振良頭暈,騎不得快馬,只好留下。衆人上了馬,由呂墨唐率隊,白珊杜立引路,向濟南城郊的小嶺村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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