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襲還在繼續進行着,但是張賢已然無俱了起來,忽然覺得人生在世,真得是蜻蜓點水,生與死往往只是剎那之間,想一想剛剛還笑容可掬的人,轉眼便陰陽兩隔,這是時運呢?還是命運呢?
遠處傳來了熊三娃焦急而大聲地呼喚着:“哥呀,你在哪裡?賢哥!你在哪裡呀?”那聲音中帶着無限的悲哀,就好像是如喪考妣一般,在短暫的炮聲停歇的間隙裡隱隱作響。
淚水還在張賢的臉上爬落,他驀然驚醒過來,此時自己並未脫離險境,還不知道對岸的第二波炮火是不是很快就要打過來。
“我在這裡!”張賢也大聲地迴應着,努力地使自己站將了起來,以便可以讓熊三娃一眼能夠看到自己。
熊三娃聽到了聲音,向橋頭跑來,果然一眼看到了張賢,就好像是久別重逢一樣,污穢的臉上露出了純情的笑容來,那種興奮就彷彿是小孩子得到了自己期盼以久的玩具,只兩個起縱便跑到了張賢的身邊,一把抱住了他喜極而泣地道:“哥呀,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
“沒事!沒事!”張賢反而安慰着他,因爲級別的原因,吃飯的時候,熊三娃作爲他的副官與他的坐位離得很遠,他和劉頂天走出食堂時,並沒有看到熊三娃的身影。
到這個時候,熊三娃纔看到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劉副司令,他驚訝地道:“劉副司令怎麼了?”
“他死了!”張賢有氣無力地告訴着自己的同伴,心下里已然一片得灰暗。
熊三娃張大了嘴巴,一時之間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快走!這地方還是很危險!”張賢的頭腦在這個時候,難得地保持了清醒。
熊三娃點着頭,轉身快步向公路上奔去,卻發現張賢並沒有跟上來,又回過頭,看到張賢正在艱難地拖着一條傷腿努力向這邊爬來,他連忙又轉回了身,俯下頭去,關切萬分地問着:“哥,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腿受了傷!”張賢隨口答着。
熊三娃二話沒說,一把便將張賢背了起來,迅速地跑上了公路,飛快地往三百多米遠的那處防空洞裡奔去。也就跑了兩百多米的路程,眼見着就要跑到目的地,耳聽着身後的炮聲再一次隆隆地響起來,雖然沒有第一次那樣鋪天蓋地,但那種令人恐懼的爆炸聲還是連成了一片,連一絲間斷的空隙都沒有。
“三娃,別管我了,你自己跑吧!”張賢在熊三娃的背上大聲地對着熊三娃的耳朵喊着,但是熊三娃卻彷彿根本沒有聽到,還在奮力地向防空洞飛奔。
“快點跑呀!”在防空洞的洞口,兩個司令部的校級軍官大聲而焦急地呼喊着,但是他們喊聲張賢一句也聽不到,都被隆隆的炮聲淹沒了,只能看到他們那張焦急而擔心得幾乎是擠成了一團的臉,以及他們來回揮舞的手勢。
一聲尖厲的彈嘯之聲由遠而近傳過來,熊三娃條件反射一樣,揹着張賢只一跳便跳到了一個彈坑中,隨即滾倒在地,用自己的身體壓在了張賢的身體之上,他的這一連串的動作純熟而連貫,還沒有等張賢反應過來,便聽到身邊響起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那枚炮彈就在他們的附近炸裂開來,剎那間四下裡一片的煙塵,嗆人的硫磺味撲鼻而來,緊接着許多的泥土和雜物從天而降,頃刻之間便將這個他們藏身的坑彈幾乎填平。
在半天之後,籟籟的降落物才逐漸平息,張賢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已經困難了起來,熊三娃使勁向上一拱,將身上的泥土抖掉,連忙拉起了張賢,同時急切地問着:“哥呀,你沒事吧?”
“沒……沒事!”張賢也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已然不顧漫天的烏煙瘴氣和臉上的泥土掉進自己的嘴裡。
聽到張賢如此一說,熊三娃放下了一半的心來,再一次麻利地將他背了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剛纔在防空洞洞口招呼的兩個校官也奔了過來,三個人七手八腳地把幫着熊三娃把張賢背起,飛快地跑向防空洞。一到洞裡,熊三娃就好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往地上一坐,把張賢也放了下來,他的整個人都癱倒在地,呼哧哧地喘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賢翻身坐了起來,這才發覺這個防空洞裡已然擠滿了人,而那兩個幫忙把他人彈坑裡拉上來的人正是白京生和沙長海,他們也是到司令部裡來開會的。
“賢哥,你受傷了?”沙長海第一個叫了起來,同時往防空洞的裡面喊着:“這裡有醫生嗎?有衛生員嗎……”
張賢苦笑着擺了擺手,對着他們道:“我沒事,還能熬得住!”
直到這個時候,熊三娃才緩過了勁來,卻是抱着張賢放聲大哭了起來,他的哭聲令所有的人都爲之詫異,白京生連忙安慰着道:“三娃,你哭個什麼?賢哥這不好好的!”
熊三娃這才止住了哭聲,抹了把臉上的淚,看着張賢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笑來,向他作着解釋:“哥呀,這一波炮襲來得太突然了,你知道嗎?我剛剛還跟胡長官和趙副司令在一起,他們在外面抽菸,我聽到炮彈的呼嘯就知道不好,把胡長官撲倒了,可是趙副司令卻被炸死了……”
“什麼?”張賢猛地一驚,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趙副司令也被炸死了!”熊三娃如實地又重複了一遍。
張賢呆呆地有如定住了一般。
“我知道你在這邊,生怕你也會出什麼不測,胡長官要我等一等再過來找你,可是我等不了……”熊三娃接說道,再一次看着張賢的臉,已然有了說不出來的輕鬆,慶幸着道:“還好!還好,你沒有事!”
“胡長官怎麼樣了?”白京生忍不住地問着。
熊三娃道:“他也只是受了點兒傷,及時躲進了防空洞裡!”說着,又想到了什麼,接着告訴着他們:“俞部長也受傷了,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澎湖防衛司令部的那個副司令的傷得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他說着,又一次看着張賢告訴着他:“我就是看到他們都受了傷,所以特別得擔心你!”
張賢無言以對,只能緊緊地握着熊三娃的手,心中有千言萬語都說不出來。
※※※
這一次的炮襲,足足持續了有兩個多小時,因爲太過突然,所以給國軍的守衛部隊造成了十分嚴重的損失,在這一次的炮襲之中,金門防衛司令部就有兩位副司令當場陣亡,另外還有澎湖防衛司令部的一個副司令因傷重,沒有救治過來而陣亡;同時,還造成了包括國防部長、金門防衛總司令、參謀長等在內的十幾個高級將領負傷,震動了整個臺灣。這一事件,也立即在國際上引起了強大的反映,美國國務卿在第二天就發表了措辭強硬的聲明,警告大陸方面如果圖謀奪取金門和馬祖,那麼美國人就不會坐視!
而隨後,大陸方面的炮擊還在繼續進行着,第二天又對金門的灘頭陣地、料羅灣碼頭、金門的尚義軍用機場及炮兵陣地集中火力進行襲擊;但是已經反映過來的金門守軍,沒有再象第一天那樣手足無措,也跟着開始進行反擊,他們針對着大陸這邊的炮兵陣地,也同樣用大當量的火炮還擊着,並且從美國人那裡購買十二吋的大口徑火炮裝備金門炮兵,最多的一天之內便向大陸方面發射了五萬枚炮彈,一度將對岸的炮火壓制。一時間,雙方的炮戰充斥了整個臺海,同時牽動着全世界的神經。
與此同時,爲了不讓金門守軍補給與聯絡,大陸方面又試圖對整個金門島進行封鎖,在炮戰的同時,出動了海軍艦艇在金門的外海進行巡邏,其魚雷艇擊沉了國軍運送傷兵和非戰鬥人員的臺生號運輸艦,造成了至少兩百多人的陣亡。針對着大陸方面對金門的封鎖,國民黨海軍也進行着全力的馳援,雙方就在金門的外海展開了生死的較量。相對於大陸方面來說,畢竟有着地利的優勢,並且可以採用狼羣的戰術,以小炮艇、魚雷艇等小型戰艦來對付國軍的補給艦和護衛艦,雙方糾纏着打了十天,互有勝負,但是卻令臺灣方面有些不勝其擾,無奈之中只好求救於遊弋在臺灣海峽的美軍第七艦隊。美國第七艦隊於是開始護航國軍的海軍補給船團,但是宣佈不進入大陸沿海的三海浬的領海範圍之內;雖然隨後大陸政府宣佈了十二海浬的領海範圍,卻無法阻止住美國第七艦隊對國軍的護航;畢竟與美國艦隊相較,大陸的實力着實差了許多,爲了避免和美國海軍發生直接交火,大陸方面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國軍的海軍補給船團成功運補金門,這也就是意味着大陸企圖對金門地區的封鎖宣告失敗。
這期間,國共雙方的空軍也再一次在這片地區進行着博弈,相對來說,國軍的空軍力量還是十分強大的,至始到終一直佔據着臺海地區的制空權,並沒有給大陸方面一點兒的可乘之機。
由於臺海局勢的持續惡化,嚴重打亂了美國的戰略重心,他們尋找第三方國家與大陸方面進行外交斡旋,試圖尋求大陸方面的停火。但是,此時的大陸方面,正處於國內外團結一心的時候,一五計劃的順利完成,以及大躍進運動的剛剛進行,所有的人都對能夠實現祖國統一而信心百倍,外交部門嚴證拒絕了美國人的提議,並且發出話來,除非蔣介石集團放棄金門馬祖,否則他們還會打下去。對於這個條件,以英國爲首的西方陣營極力地敦促着美國和國民黨政權接受,他們都不希望遠東地區陷入泥澤,拖住他們的力量,畢竟此時歐洲與蘇聯的抗爭纔是他們的重點,爲此,他們更希望臺灣獨立於中國之外。面對着這種窘迫的困境,令蔣介石父子叫苦不迭,只能通過民主人士向中共方面傳遞出一個信息:如果大陸方面再對金門和馬祖進行軍事行動,迫令國民黨政府不得不放棄外海的島嶼,那麼臺灣將不得不走向脫離中國大陸而獨立,那將有可能會象德國那樣分裂,這是全世界華人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蔣介石的話最終還是傳到了毛澤東的耳朵裡,作爲一個民族主義者,毛澤東在深思熟慮之後,最終還是作出了停火的決定。金門與馬祖,正因爲地近大陸而遠離臺灣,也便成了維繫兩岸同國同族的一個橋樑,如果這個橋樑斷了,那麼遠離的臺灣島真得就會越離越遠,最終成爲另一個國家!
十月二十五日,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防部長彭德懷發佈《再告臺灣同胞書》,宣佈對金門“雙日停火”,單日開炮。此時的雙方炮戰,其實在這個時候,變成了一場不求殺傷和攻取的政治戰了!便是在以後,單日裡也不一定會有炮擊!
自此,國共臺海之間的危機纔始告了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