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仁被及時的送到了醫院,總算是保住了一條命,但是隻怕再也沒有上天的機會了,內傷不同於外傷,需要靜心休養,多則需要養上三五年,少則也要一兩年的時間。
不管怎麼說,張仁能夠活下來,張賢已然是感謝上蒼了,在搶救張仁的這幾天裡,他幾乎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因爲蔣總統忽然決定到金門來視察,而國防部長也帶着幾個司令部的司令和副司令要到金門來開會,所以張賢的工作也就猛然間增多了不少,好在無論是從胡從俊來說,還是劉頂天和趙副司令都十分體諒他的心情,爲他分擔了很多的工作。
在蔣介石抵達金門來的前一天,張仁被送上了回臺灣的運輸船,離開金門島,回臺北繼續治療,不過,由於他出色的表現,他還得到了一枚一級的雲麾勳章。
送走了弟弟張仁,張賢的心裡卻始終不能夠踏實下來,但是此時也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眼前的工作中來。前眼,在蔣介石老頭子的帶領之下,國軍裡一堆的高級軍事要員雲集到金門,對他們金門防衛司令部來說,並非是一種榮興,反而是一種害怕和擔心,這裡畢竟離着大陸太近了。
老頭子如期而至,金門防總下轄的各部隊官兵都強打起了精神來,以應付隨時有可能到來的危險。
在戰戰兢兢和萬分緊張之中,張賢與胡從俊等人一直如履薄冰一般陪着老頭子等人在整個金門島上進行着視察,連續兩天的時間真得令張賢覺得自己好像是扛着了一座泰山,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本來老頭子按照計劃是要在這裡呆三天,其一是爲了視察,其二也是爲了開會,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鼓舞士氣,但是在呆到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卻因爲第二天有一個重要的外賓提前到訪,所以老頭子並沒有按照計劃在這裡過夜,而是對大家鼓勵了一番之後,連國防部長主持的準備第二天開的那個軍事會議都沒有參加,便坐着專機又飛回了臺灣。老頭子走了,這多多少少令張賢和胡從俊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而接待俞部長等人相對來說,就要輕鬆了許多。
第二天的軍事會議按照計劃正常舉行,由國防部的俞部長親自主持,討論的無非是如何針對有可能來到的中共軍隊的攻擊,各防衛司令部如何協調,統一作戰等內容,這些事隨便說一說,一天的時間就很快過去了,按照計劃,會議只有一天,第二天俞部長會和他帶來的那些司令與副司令們離開金門,各回各的防區,作好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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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第二天來的人都要走,所以在會後,胡從俊安排着大家一起吃了一頓還算是豐盛的便宴,畢竟是前線地區,菜品雖然豐富,但是酒水卻沒有。
張賢早早地便結束了食堂的用餐,這些天來,他就好像是過一次堂一樣得難受,如今看着這場緊緊張張的會議終於是要結束了,一切又將恢復原來的樣子,他的心裡便說不出來的舒暢,這就是一種壓力卸除之後的那種快感。
緊跟着張賢的身後,劉頂天也走出了食堂,兩個人一邊向附近的蓄水湖走去,一邊聊着天談着剛剛結束的會議內容,就像是往常一樣地在飯後溜着灣。他們走到了橋頭的附近,張賢忽然看到天空中火光一閃,還沒有等他明白過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便聽到“轟”的一聲巨響,火光閃處,就在他們不遠處爆炸,立時煙塵瀰漫了起來。這只是第一聲的炸響,其後便是排山倒海一樣的爆炸聲連天而起,竟然所有的爆炸都是圍繞着金門防衛司令部周圍發生的。
“是炮襲!”張賢馬上明白過來,經不住大喊着。
可是,這一波的炮擊着實太過強大,炮彈如同是雨點一樣從天上傾瀉而下,剎那之間便將整個金門島籠罩在了水深火熱之中,所有的人彷彿一下子便掉進了人間地獄裡,鬼哭狼嚎的聲音跟着亂炮同時響起,只是很快便淹沒在瞭如同雷霆暴怒般的炮火聲之下。所有的人耳朵都暫時性的失去了聽覺,只能感覺到眼前的火光與煙霧四處奔騰着。
張賢的反應十分迅即,在炮聲響起來的時候,便下意識地躲到了橋洞之下,蜷起身體,用手抱住自己的頭,緊貼着地面,即便是如此,他還是能夠感覺到身上不時有物體撞擊而來,炮彈落在周邊,或者落到湖裡,激起的泥土、塵埃、水珠、石塊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撲簌簌地灑落下來,沒一會兒的工夫,便將他的身體埋去了一半。
整個大地也跟着一起震顫了起來,許多的建築幾乎是在瞬間被摧毀,許多的人還來不及從屋子裡跑出來,便在這排山倒海一樣的炮擊中跟着這些建築化爲了塵土。即便是從建築裡跑出來的人,在沒有及時跑進防空洞裡之時,也幾乎失去了生還的可能,因爲落彈的密度太小了,十幾平米的地方就相繼被三四枚炮彈先後擊中,很多人剛剛跑出來,便被突然而至的炮彈打到,瞬間便在爆炸聲中化爲了齏粉,連骨頭都沒有留下來。
第一波的亂炮打了有三十分鐘的樣子,炮聲稍稍有些和緩,不再是連成片狀態,張賢心裡十分清楚,這是對手炮筒打熱了必須要降溫,這中間如何也有幾分鐘到十幾分鐘的時間差,他必須要在第二波炮襲來臨之前,快速地躲進防空洞裡。雖然想是這麼想,但是在這個時候,張賢準備爬起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身子已經麻了,兩條腿就好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地根本就擡不起來。他的心下里不由得一片慌亂,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用盡了渾身的力氣,終於翻了一個身,身上的泥土和碎片紛紛而落,這纔將兩條腿從泥土中抽了出來,擡起頭,看到了被炮彈炸得搖搖欲墜的橋體,他不由得暗自害怕,這個地方也不是安全的,如果再有一枚炮彈襲來,這座橋很可能會被炸塌,他也很可能會被埋在其中。
遠處的炮襲還在進行着,張賢可以聽到從太武山北麓觀測所那邊傳來的爆炸聲,那邊也有一處國軍的炮兵陣地,只不過此時卻沒有一絲反擊之力,想來在對岸第一波的火炮打擊之下,那個炮兵陣地已然癱瘓了。
張賢從地上坐起來,稍稍清理了一下自己的頭腦,這個大腦被震耳欲聾的炮聲震得嗡嗡直響,到這個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可也就是在他剛剛有些清醒的時候,驀然感到了一股鑽心的痛從腳下傳來,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兩條腿都受了傷,左腿被一個彈片劃開了一道寸長的口子,連褲腿也扯破了開來,血還在汩汩地向外冒着;而右腿的腳踝處不知道被什麼物體砸中,已然腫起了一大塊,手一碰便疼痛不已,更不要說用它走路了。張賢又摸了摸全身上下,在這個時候他的感覺也有些遲鈍,確認再沒有其他的傷口,心下平靜了下來,把褲子扯下一半先把自己的傷口包住,儘量讓它少流一些血,這才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跛着左腿,半拖半跳着移向橋面。
剛剛離開危險的橋洞,便有一大塊水泥掉落下來,就砸在他剛纔藏身的所在,只是這個時候,張賢也故不得後怕,他要在這幾分鐘到十幾分鐘的時間裡,迅速地脫離這些危險地帶,躲進防空洞內,他知道最近的一個防空洞並不遠,也就是幾百米,但是在此時卻又顯得漫長悠遠了起來。
走上了被炸得到處是坑的公路,張賢這纔想起與自己一起溜灣到這裡的劉頂天副司令來,他四下裡張望着,只有一片的狼藉,湖邊的幾排大樹都攔腰炸斷,繁茂的枝葉撲倒在地上,蓋住了一大片的所在。
“老劉!老劉!”張賢喊了幾聲,都沒有人應答,他不由得有些發毛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升。
“老劉!劉副司令!你在哪裡呀?”張賢忍不住大聲喊了起來,拖着他這條已然受傷的腿四下裡尋找着,也忘記了自己的傷痛。他依稀記得在炮襲來臨之時,他與劉頂天相距得並不遠,由於多年來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經驗,他條件反射一樣地便躲到了橋下,印象裡好像看到劉頂天也跟着躲到了另一邊的橋下。他掙扎着又從橋面轉過來,到了橋的另一邊,驀然看到被炸斷的樹蓋之下,有一個人的身體顯露出來,他急忙一瘸一拐地跑過去,費力地拔開了茂密的枝葉,果然看到劉頂天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裡,他的頭還在流着血,渾身血跡斑斑的,也不知道是傷到了哪裡!
“老劉!”張賢只覺得心頭一陣的悲痛,撲倒過去,跪在了劉頂天的身邊,同時拖起了他的身體。
劉頂天躺在張賢的懷裡,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已然是氣若懸絲,使勁地張着嘴,想要說些什麼話,但是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睜大着自己的一雙眼睛,瞪着老大,顯得心有不甘。
“老劉……老劉……”張賢終於忍不住地哭了起來,把自己的耳朵貼到了他的嘴邊,努力地想要聽清楚他要說些什麼,終於在遠處的炮聲也稍作停歇之際,他聽到了劉頂天斷斷續續的話語聲:“別……別忘了我……我的拜託……”
張賢怔了怔,馬上想起了不久前劉頂天與他看海的時候所囑託的事情,他的心下一片得淒涼,還想要再聽一聽他說些什麼,遠處的爆炸聲又一次響起,他還是什麼也聽不到,而在這個時候,他也明顯得感到自己抱在懷裡的身體忽然往下一沉,張賢馬上回過味來,再看劉頂天時,他已然停止了心跳與呼吸。便是死,他的眼睛也是大大的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