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  > 

第五二章 傷逝(二)

第五二章 傷逝(二)

張賢躺在病牀上,默默地望着窗外有些灰暗的天,心情就好像是起伏的海浪,忽而潮起,忽而潮落,說不出來的心酸與悲傷。

十月之後,天氣已經開始轉冷,秋天的氣息越發得濃厚,只是南方的這個時候卻是最宜人的時節,熱浪已然褪去,一如這場突然而來,然後又突然而去的炮戰,短短地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對於張賢來說,就彷彿又走過了一段長長的人生。

張賢的左腿只是皮肉傷,雖然流的血稍微多了一點,但還並不是什麼大傷,包紮一下等着癒合也就行了;可是他的右腳的踝骨卻是粉碎性骨折,雖然在其後醫生爲他做了必要的矯正處理,然後又打上了石膏固定,但是在後來的休養過程中,他因爲心繫戰事,還幾次三番地跑到陣地上察看情況,所以他的骨傷出現了位移,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過多的在意,一直到拆了石膏之後才發現他的右腳長歪了,而且走不得路,只能再作第二次手術以進行矯正。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爲了避免再出現差遲,張賢只得耐着性子躺在牀上,把腳架起來慢慢休養。

每天熊三娃都會過來陪他大半天,和他說東說西,以解除他一個人的寂寞。田秀秀母女一直準備過來照看他,但是張賢還是擔心金門會發生戰鬥,生怕她們母女的安全會有問題,所以根本就不同意她們母女離開臺灣。而按照胡從俊的意見,也是準備派飛機將張賢送回臺北進行治療,卻也被張賢一口回絕,他認爲在戰事正緊張的時候,作爲此時唯一存活的金門防衛司令部的副總司令和參謀長,如果在這個時候再離開金門,那無論是對官兵們的士氣,還是對司令部的運作上來講,都是非常得不利,更何況胡從俊自己也受了些傷,也是在帶傷駐守,他可不想留下一個臨陣脫逃的名聲;想到當年在徐蚌戰役的時候,張賢在回到南京之後,又重回戰場的決心,所以胡從俊便也沒有再進行勸導。

眼見着一天又將要過去,外面的天色正在漸漸地變暗,張賢正在百無聊賴的時候,熊三娃帶着白京生和喬書強出現在了病房內,白京生倒是常來探望張賢,而喬書強卻是頭一次過來。張賢知道,此時喬書強的職務是金門司令部情報處的一名科長,這與他當初在十二兵團裡作搜索隊的隊長的工作相差並不遠,所以他作得也十分得心應手,十年前他還是一名中尉,而如今卻已經成爲了一名中校,這對於喬書強這樣並沒有讀過幾年書的人來說,已經是非常快速的提升了,只不過喬書強心裡也清楚,他的軍銜可能也就到了這裡,再也不好往上去了。

在這個時候,能夠有人過來看他,對於張賢來說,真得感到十分高興,白京生和喬書強分別向他說着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白京生還在十七師裡,這個師原本按照輪換制度是要在七月份的時候就調回到臺灣島去的,但是因爲臺海兩岸局勢的驟變,上頭也認爲這個時候調動部隊有些不妥,而新部隊的磨合又需要時間,所以最終決定將這個師還是留在金門,輪調的事也無限期地向後推遲,具體什麼時候再輪調,還要看一看實際情況再說。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白京生和十七師的官兵們,不得不又經歷了一次緊張而驚險的炮戰過程。

“現在我們師裡的人都在談論着什麼時候能夠調回臺灣呢!”白京生並不隱瞞他們師裡的情況,如實地告訴着張賢。

張賢點了點頭,對於普通官兵們來說,誰也不願意打仗,就算是當兵,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對着白京生道:“老白呀,你還要儘量地去跟下面的人多宣講一下,輪調製度並沒有作廢,而是暫時停止,一旦這邊的局勢得以好轉,我想,國防部肯定會讓你們調回臺灣島內的!”

“是呀!我也知道這個情況,也是這麼跟下面的人說的!”白京生卻有些無奈,同時告訴着他:“只是,經過了這麼一次戰襲,大家的信心卻都有些不足了,由於傷亡不小,所以很多人的士氣都不高,恨不能馬上就離開這裡!”他說到這裡的,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同時擔憂地道:“我真得害怕,如果這個時候對岸再發動一次攻島行動,他們還有沒有信心頂得住!”

“一定可以!”張賢卻是信心百倍地道:“當初我們國軍敗退臺灣,那個時候的士氣不知道比現在要低了多少倍,那個時候都可以取得勝利,更何況是現在呢?”他說着,稍作停頓,又接着道:“實際上,每一場戰鬥,看的主要還是我們這些指揮官們的信心和頭腦,如果我們自己都缺乏了信心,那麼,仗就算是打下去,也沒有多少的勝算!”

白京生點着頭,表示着對他的這個觀點的贊同。

熊三娃卻向喬書強開着玩笑,罵着他道:“小喬,你這個作情報工作的,工作作得實在是太差勁了!”

喬書強有些納悶,有些不解地問着道:“三娃哥,你這是怎麼說的呢?”

熊三娃笑了笑,對着他道:“你看,對岸對我們進行炮擊,來得那麼突然,事先你們就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嗎?要是我們大家都有些準備,又怎麼可能會損失掉這麼多的人?而且一下子就掛了三個副司令!”

被熊三娃如此一說,喬書強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只能囁嚅地道:“我……這也不能怪我們!其實我們早就已經警告過了,但是誰又難知曉他們會在什麼時候進行炮襲呀!”

張賢點着頭,對着熊三娃道:“三娃,小喬的確說得不錯,他們情報部門也已經盡了力,而且那份報告還是經我的手遞給胡司令的。開始的時候,大家的神經都崩得太緊了,卻一直相安無事,哪知道稍稍有些鬆懈的時候,他們卻突然就開始了!”

邊上的白京生卻有些埋怨地道:“這要怎麼說呢?其實吧,要怪就應該怪老頭子,前不來,後不來,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趕過來視察;那個俞部長也是的,看到老頭子趕過來,也拉着那麼多的長官跑過來開什麼會!這不是明擺着給共軍以誘餌嗎?我要是他們,也會選擇這個時機來打的!”

喬書強和熊三娃面面相覷,雖然他們都知道白京生的直率,但是卻也不敢把這種責任全部推到蔣總統的頭上去,仔細想一想,又覺得他的話的確有些道理。

“呵呵,這次的事件,事後我們一定會檢討的,現在還是你們隨便議論的時候!”張賢警告着白京生。

白京生做了一個鬼臉,不再搭言。

這個時候,喬書強象是想到了什麼,這才問着張賢:“賢哥呀,你都受了傷,爲什麼非要在這裡守着,不回臺灣去呢?那邊就醫要方便多了,如果那個時候就去治了,怎麼也不會再讓你受一次罪,估計着現在應該可以下地走路了!”

不等張賢回答,熊三娃卻搶着道:“小喬,你還說呢!在他剛剛受傷後,我就跟他這麼說過,而且當時胡長官也是要求他搭船回臺灣治療!但是賢哥死活不同意,他說他不能臨陣脫逃,就是死也應該死在前線,而不是後方!”

聽到熊三娃的這番話,喬書強和白京生都不由得肅然起敬,他們都瞭解張賢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聽到這番話,也並不太出意料之外。

“不過!也幸虧賢哥沒有答應回臺!”熊三娃卻又將話題一轉,顯出十分慶幸的樣子。

“哦?爲什麼要這樣說?”喬書強不由得問道。

熊三娃看了張賢一眼,這才道:“你們難道不知道?第二天那些傷兵跟着臺生號運輸艦準備回臺灣的,哪知道剛剛出港就被共軍炸沉了,那麼多的傷兵全都葬身海底了,沒幾個活的!”

聽到熊三娃提起臺生號來,白京生和喬書強都不由得唏噓不已,但是張賢躺在牀上,也是難受以極,並非是爲自己沒有坐上那艘船而感到慶幸,而是爲了這些葬身魚腹的死難兄弟而悲泣。

一時間,病房裡是一陣得靜默,過了一會兒,喬書強忽然道:“你們知道嗎?其實我們運輸船的被炸,多半是由敵人混入金門的特務搞的!”

被喬書強這麼一說,所有的人都不由得驚訝了起來,這一次連張賢也提起了精神來,連忙問着他:“哦?小喬,你怎麼這麼說呢?”

喬書強道:“其實在那一天,我們情報處就派人在全島秘密調查了,敵人能夠這麼準確地探知我們的司令部和許多軍事目標的所在,一開炮就能夠把我們打癱,如果真得是亂炮,也不會這麼巧,打得這麼準!而且在開炮的當天,就有人反映,在幾處重要的軍事目標的上空看到了紅色的信號彈,這就十分有力地說明了我的這個觀點!”

張賢默默地點了點頭。

喬書強又道:“那天我就在料羅港附近的小山上觀察敵情,便看到有人用信號彈從不遠處的海邊打向了港口的方向,沒過多久就聽到了巨大的爆炸聲,便看到臺生號傾斜了起來,我連忙帶着兩個人向那個海邊跑去,想要抓到那個發射信號彈的人……”

“怎麼樣?抓到了嗎?”張賢急急地問着。

喬書強搖了搖頭,有些無可奈何地道:“沒有,那個特務太狡猾,等我們跑到那裡的時候,他早就溜了!”他說着,又把話題一轉,接着道:“不過,我們還是有所收穫,抓到了一個嫌疑犯!”

“嫌疑犯?”張賢怔了一下。

“對!”喬書強道:“我們跑到那邊的時候,沒有看到一個人,所以我只好懷着僥倖的心裡,讓大家分頭去搜,那裡是一片的礁石,而且由於是軍事禁區,並不允許老百姓進入,不可能有閒雜人員的,但是,我們卻在附近的一個草叢裡找到了一個錢包,裡面還有一個軍官證。這個錢包顯然是剛剛掉在那裡不久的,因爲被它壓折的幾株草莖的汁還沒有幹,葉子都是鮮的,還沒有蔫的跡象,估計是這個傢伙在那裡掏什麼東西的時候掉落的!”

“哦,這個人是誰?”張賢連忙問道。

喬書強卻是看了白京生一眼,猶豫一了下,還是道:“是老白手下的一個副營長,叫做陳飛!”

“陳飛?”張賢和熊三娃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