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第一次當爹吧,三十多歲的夏如峰仍然顯得幼稚,不成熟。除了欣喜之外還是欣喜,別的什麼都沒有想。他沒有想到要帶妻子廖一雪去鎮上醫院或縣城醫院檢查,看看妻子和孩子的情況。甚至給孩子取個什麼表達深刻意義的名字的事他都未曾想過,比起那些女朋友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就急着又是翻查字典詞典,又或是出錢在網上尋找大師給孩子取名的人來說,他算不上個好父親。那天夜裡,廖一雪突感肚子疼痛,他才明白妻子要生了,纔有點着急起來。怎麼辦呢?在家裡生呢,或者去醫院?不在家裡,深更半夜,到哪裡找車送妻子去醫院呢?夏如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還好,有母親在身邊,他的心才稍稍平靜一點。也幸好,妻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了女兒,結果是留下一截臍帶,帶去醫院打出生證明來給孩子上戶口。女兒的名字是妻子問他時隨口說出的:“夏之約。”
夏之約的出生,給這個三口之家帶來無限的歡樂!剛剛三歲,夏之約已經能亂跑亂跳了。每到傍晚,三個大人坐在門口,一邊一個,成三角形。小之約一哈倒到奶奶懷裡,叫聲:“奶奶!”一會又跳到爸爸面前,喊聲:“爸爸!”隨後又竄到廖一雪的背後,叫:“媽媽!”孩子有着似乎永遠永遠也使不完的力氣。母親和妻子笑得前昂後合,一家人其樂融融,享受着天倫之樂。然而不幸的事發生了。第二年五月份,在醫院查出得了胃癌的母親,因手術失敗而去世了。即便在合作醫療報賬的情況下,給母親治病,還是幾乎花光了家裡積蓄。安埋好母親,家裡已欠數萬元債務。迫不得己,夏如峰同妻子廖一雪商量,是否把女兒寄託在姐姐家,兩人好出去打工掙錢還債。孩子是廖一雪身上掉下來的親骨肉,她多麼捨不得丟下孩子啊!儘管她有多麼的捨不得丟下孩子,但最終還是答應了丈夫夏如峰的請求。與女兒臨別那天,廖一雪一路上哭着上車,淚水打溼透了她的雙袖。
夏之約寄託在爸爸的親姐姐,自己的親姑媽家。她沒有想到,自己一住就是十二年。姑媽家不是本縣人,家住鄰縣,與黔中小鎮相隔一百多裡。那地方叫不知河村,不知河村地處一個狹長的山間小壩子裡,被絡繹不絕的羣山包圍,四周數十里都是懸崖峭壁,山崖上樹木遍佈,郁郁青青。一條小河靜靜的從壩子西頭流淌到東頭,彎彎曲曲,河面最寬處不過兩米多,河水清澈見底,岸邊上不時生長着一叢叢蘆葦。這裡空氣質量極高,可以說是一處適宜人們起居生活的寶地。不知河村是一個小山村,幾十戶人家,分住河岸兩旁的山腳。大都外出打工,留在家中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因爲陡坡峭崖多,能耕種莊稼的田地較少,村民們都以發展養殖爲主,尤其是黑山羊。黑山羊是黔中腹地的一種優質羊種,體型小,靈巧輕便,動作敏捷,常年跳躍于山澗峭崖之間,喜吃山間灌木叢林的葉子,肉質特別鮮美。姑媽家亦養有黑山羊,好幾十只。每天放學回家,夏之約就同表哥一起,去山上找姑媽,然後把羊羣趕回家。表哥名叫薛波,大夏之約半歲。從幼兒園小班到九年級,他倆一直同班,兩人都是學校裡數一數二的學霸,贏得學校老師和同學們的喜愛。平時裡,薛波不愧是大哥。他隨時隨地護着夏之約。家中,處處讓着表妹;學校裡,如果有人敢斗膽的欺負表妹,薛波定將衝出來同人真槍實彈的幹一場。薛波是一個調皮機靈的人。記得五年級時,一個週末,兄妹二人去放羊,姑媽沒去。那個時候,同村的養羊大戶王大爺。他家有羊一百多隻,其中一隻大公羊,百十斤重。彎着紐了幾轉的長角,長長的烏黑鬍子,奠定了它作爲羊羣領導者的地位。走在路上,總是趾高氣揚的樣子。這隻羊也真奇葩,時有攻擊人的癖好。當人在前面走路,這隻羊會用頭從後面撞這人的腰或屁股一下,村裡的好幾個人都受到過這隻羊的禍害。不過,羊有一個特性,無論是撞擊人還是相互間搏鬥,總是要向後退若干步,拉出距離,再向前撞去。表哥知道這點,剛好那隻公羊也跑到他們家的羊羣裡來,欺負別的羊子。夏之約看到這些,乾着急而又毫無辦法。只見表哥急中生智,立即脫下紅色運動衫,在公羊的頭前不時晃着。公羊看到紅色襯衫,以爲是人,想撞擊,就向後退步,剛拉開點距離想撞時,表哥就晃着襯衫迎上去。公羊又不得不向後退。如此再三,把公羊激怒了,凡看到紅色之物就想撞它幾下。表哥見時機已成熟。找來樹丫,蹬在地坎下面,用樹丫把襯衫撐開,不停的向公羊晃着。公羊見了,向後退着,退着,猛地向前一衝,對準紅襯衫撞去。好傢伙,就在羊剛要接觸襯衫的剎那,表哥把樹丫一縮。只見山羊笨重的身軀從表哥頭上掠過,划進斜坡下的林子裡,大半天才爬起來,一拐一拐的走了。但沒過半個月,公羊又來了,擾得羊羣四分五裂,到處亂竄,兄妹倆東跑跑,西攔攔,累得滿頭大汗。這時,表哥又脫下紅襯衫,在公羊頭前不停的晃着。公羊退,表哥進,公羊再退,表哥再進,用此法又激怒了公羊。然後表哥快速的跑去,把襯衫蒙到一塊大石頭上,公羊怒氣正旺,它後退幾步,用取得奧運會短跑冠軍的運動員的百米衝刺速度快速用力向蒙有紅襯衫的大石頭撞去。乖乖,隨着“咚”的一聲悶響,公羊倒在了地上,一個多小時才爬了起來。表哥的襯衫被撞出了兩洞,回到家後,在夏之約的開脫下只被姑媽責罵了幾句。當然,也是姑媽用其粗笨的雙手給表哥縫上的。王大爺家的公羊由此得了腦震盪,整日瘋瘋癲癲的,不久被賣給外地來的羊販子拉到屠宰場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