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藥童不過十一二歲年紀,理當是童聲雉嫩,但這一下說話卻像二十餘歲的成年男子之聲,顯得十分突兀。
阿卜杜勒•哈菲茲在情急之下也沒大在意,罵了一句:“我不是跟你說過只有一種解藥嗎?”當下推開藥童,從兩個藥櫃的夾縫中取出一個木匣,利索地打開了木匣的盒蓋。
那藥童斜眼偷視,只見那藥匣裡全是瓷瓶,忽然搶了過去,死死地抓住了木匣。
“你瘋了?”阿卜杜勒•哈菲茲怒罵道,他很奇怪這個藥童平日裡老實膽小,怎麼這時候居然臨陣倒戈。當下用力抱住木匣,狠狠地一甩,企圖將對方甩開。
然而那藥童力氣卻異乎尋常的大,反而將阿卜杜勒•哈菲茲推到在地,將木匣揣在懷裡,飛也似的沿着地窖樓道跑了出去。
阿卜杜勒•哈菲茲這一摔可着實不輕,他巫術雖然高強,身體卻和尋常老頭一樣脆弱不堪,根本無法起身再作追趕,直氣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喊:“等我抓住這個小崽子,我非拔了他的皮,扔去喂蛇!”
這時候外面昌玉部族營地裡已經是一片慘狀,約莫有五百多人中毒倒地,那些人看到巫師的藥童跑出,又驚又喜,紛紛喊着:“解藥!先給我解藥!”然而那藥童對他們不理不睬,捧着木匣直接往關押楊偉青和滕百靈的帳篷去了。
雖然看不到外面情況,但聽到一片片喊叫聲音,楊偉青也知道昌玉衆人已經處在何等的窘境之中了,欣喜地問滕百靈:“這是那個鬼魂在幫我們嗎?”
滕百靈點頭道:“八成是,之前它似乎在跟我說着什麼,但是我聽不見它的聲音,不過我也感覺得出他是想助我們脫離困境。”
楊偉青心中疑雲重重,說道:“不知道那鬼魂幫我們是爲得什麼,哎呀!有人過來了。”
隨着一陣腳步聲從遠而至,帳篷的門口出現一個藥童,這讓楊偉青和滕百靈兩人都是一愣。
那藥童跑到兩人面前,將手中木匣打開,取出瓷瓶,二話不說,就往楊偉青嘴裡灌。
楊偉青哪裡敢吃,死死地閉着嘴巴,滕百靈在一旁大驚失色,喊道:“你是誰?想毒死他麼?”
那藥童見楊偉青嘴巴閉得滴水不進,眉頭微微一皺,只好開口說道:“怕什麼,這是解藥,我要是想殺你,直接給你一刀不就行了?”
他不說話還不要緊,這一開口發出的男子之聲驚得兩人瞠目結舌。滕百靈倒也罷了,楊偉青更是渾身一顫,這聲音就是最初在惡鬼谷谷口遇到巴贊時聽到的聲音,忍不住驚問道:“原來是你……”
趁着他開口說話的機會,那藥童迅速地將瓷瓶裡的藥倒入他口中。楊偉青反應不及,將藥吞到了肚子裡,突然覺得全身開始發熱,不知道出現了什麼狀況,對那藥童怒目而視。
這時,他身上那隻大蜈蚣從他衣領中“嗖”的鑽出,掉落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化成一灘血水死去了。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那藥童微笑的說道,言語中透出的神態完完全全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
吃過了解藥,楊偉青漸漸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問道:“多謝相助,不過你究竟是誰?”他很清楚眼前這個藥童只不過是被附身的傀儡而已,他問的“你是誰”,自然指的是那個操作傀儡的幽靈男子。
那藥童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這個現在不能告訴你,再過兩日我們真正見面時,你就知道事情的謎底了。”
“兩天以後?”一旁的滕百靈不禁插嘴問道,她心中一直記掛着
楊偉青的那七日期限,兩天以後正是他大限之日,那幽魂說到時候與他真正見面,其中弦外之音誰也想得出來。
“不用再多問了,你身上的劇毒已解,還不趁機逃走?”
楊偉青用目光示意了滕百靈一下,說道:“她身上的毒還沒解呢。”
“我要救的只是你一個,這個小姑娘的死活我纔不管!”
“什麼!”楊偉青兩眼瞪得老大,拆開了滕百靈身上的繩子,毅然說道:“要是不能帶她一起逃走,我寧肯留在這裡。”
那藥童聽了他的話臉上默無表情,嘴裡卻發出了那幽靈男子的一聲長笑:“果然是個多情種子,很好,很好,那我就再幫你一下。”說罷又將瓷瓶打開,給滕百靈服下解藥。
這藥見效甚快,滕百靈立即覺得身上的力氣恢復過來,知道體內之毒已經驅走,紅着臉望了楊偉青一眼,這纔對那藥童說了聲:“多謝。”
“你應該多謝他!”幽靈男子笑着說道,他緩緩地從藥童身上脫離了下來,飄飄幽幽地離開了帳篷。
“他走了。”滕百靈望着幽靈男子離去的方向說道,她這時身上的劇毒已經完全消去,但是心中的顧慮卻沒有半點減退。
楊偉青雖然看不到,但見那藥童神態恢復了孩童般的純真,也知道他不再被鬼魂附體,摸摸他的頭說道:“小弟弟,多謝你的解藥,回頭幫我轉告一下那個叫哈菲茲的老傢伙,就說我們先走了,不用送。”說完便帶着滕百靈逃出了帳篷。
那藥童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裡捧着木匣,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楊偉青和滕百靈的處境好轉,而昌玉族衆人的處境卻更加險惡,滿地的毒蟲讓人根本無處落腳,有的人看見楊偉青滕百靈二人從帳篷裡逃了出來,想要呼喊,卻因爲身中劇毒而無法顧及其他。
兩人在服下解藥之後,毒物也不再招惹他們。楊偉青便帶着滕百靈來到馬廄,奪過一匹馬,騎上馬背,快速向遠方逃去。
這匹馬健碩無比,雖然背上馱了兩人,但滕百靈身子輕盈,楊偉青也只是中等身材,跑起來一點也不吃力,一會兒的功夫已經離開了昌玉營地十丈多遠。
薩希在荒漠之上雄踞一方,眼神何等的銳利,只見一匹馬向遠方逃離,定睛一看,發現馬背上騎的竟然是楊滕二人,又驚又怒,從背上拿下一大弓,向着馬匹逃去方向一箭射去。
回族本來就擅長騎射,薩希是一族首領,箭術當然不差。這一箭隔了十幾丈遠,又是在黑夜之中,居然也射中了馬的屁股,那馬一陣吃痛,跑得更加快了。
薩希狂怒大吼:“快放箭,把他們射死也不要讓他們活着逃走!”
當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雨點般朝着楊偉青和滕百靈打來,散亂地釘在馬匹身旁的地面上,有的射中了馬背,還有一支擊中了楊偉青的肩膀。
但是他毫不在意,身子微微前傾,完全用身體擋住了坐在身前的滕百靈。
滕百靈在楊偉青的遮蔽之下沒有受傷,但聽着耳邊箭矢飛過的“嗖嗖”聲,心中不住地替他擔心,問道:“偉青,你沒有中箭吧?”
楊偉青這時背上肩上已經紮紮實實地中了三箭,但是爲了不讓滕百靈分心,強忍着疼痛,淡然地說道:“他們箭法比你差遠了,一箭也沒有射中我。”
就這樣,兩人騎馬在箭雨中奔馳了近一里路,遠遠地逃開了一夥人弓箭的射程,眼看後方沒有人追來,心想一定是他們被大批的毒物弄得脫不開手腳,心下
稍安,於是放慢了速度。
“終於擺脫他們了。”滕百靈長吁了一口,她剛纔一直感受着楊偉青胸口的溫暖,又是纏綿又是羞澀,臉上已經一片紅潤,卻不知道他後背上的鮮血正在不斷流下,流到馬背上,又滴在地上,和沙石混在一起。
“是啊,還多虧了那個鬼魂的相助。”楊偉青忍着背傷和肩傷帶來的劇痛,裝着若無其事地說道。
“恩,那個幽靈般的男子就是經常附身巴讚的鬼魂,他從塔倫部族一直到了昌玉部族,似乎總是在跟着我們。”
楊偉青默然不語,他心中不停地在整理着思緒,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斷定巴贊手中的字、峽谷另一頭的古怪事件都跟那個幽靈男子有關。他猛然又想起了惡鬼谷中那隻通體發光的猿猴,懷疑它也是被其附身了,但仔細回想一下,聲音似乎又不像。
這些疑問在他腦子裡轉個不停,甚至連那幽靈男子是敵是友都分辨不清,心中一亂,終於忍不住背上的劇痛,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滕百靈大驚失色,翻身下馬,看到楊偉青肩膀和背上的箭,慌張地問道:“你怎麼傷成這樣了?爲什麼不告訴我?”
楊偉青有氣無力地笑道:“沒什麼好說的,我皮糙肉厚,挨這麼幾箭不會有什麼大礙。”
“還說無礙!你出了這麼多血,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滕百靈邊說邊從衣角硬生生撕下一塊布來,包紮了楊偉青的傷口,但是作用甚微。眼看着他的鮮血還在不斷流下,不禁哭了出來。
楊偉青在月光下望着她淚水瑩瑩地樣子,當真是美若天仙,心想有這麼一個美人兒肯爲自己流淚,確實也值了。於是笑着說道:“別擔心了,我都說過我有好幾條命,死不了的!”
滕百靈見他這時候還有心思打趣,也不禁一抿嘴,將他扶上馬背,自己牽着馬走,向前方緩緩地行走。
這匹駿馬的背上腿上也一樣中箭不少,雖然它體格比人強健很多,但終究是血肉之軀,走到三四里路時,氣數已盡,軟軟地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怎麼辦,我們必須快點趕回塔倫。”滕百靈焦慮地說道,她深知如果在這荒郊野外耽誤的時間太長,楊偉青很可能失血過多而死,就算他能夠挺住,萬一遭遇狼羣,兩個人都無法活命。
“這裡離塔倫還有多遠?”楊偉青吃力地問道。
“大概……大概還有三十里路。”
楊偉青思索了一會,咬了咬牙,站了起來,嘴裡吐出一個字:“走!”
這個字讓滕百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三十里地不算是個很遠的距離,但是楊偉青這樣的狀況,根本寸步難行,想要支撐三十里路,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等貌似不可能的事情在楊偉青看來沒什麼大不了,他曾經爲了不掉隊,拖着一雙血腳跟隨行軍幾十裡。況且現在是背部受傷,對於行動的阻礙還不如前者。
當下,兩人開始艱苦的步行着。滕百靈用身子架着楊偉青,但她卻覺得很是奇怪,明明一個七尺男兒壓在自己肩上,卻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原來,楊偉青完全是在用自己最後的力氣支撐着身體,壓在滕百靈肩頭的力道還不到一成,因爲他根本不想給這個柔弱的姑娘添加累贅。
就這樣,憑藉超出常人幾倍的機率,花了整整一夜的時間,兩人終於走回了塔倫部族。
他們眼前出現了綠洲,天色也開始亮了。但是楊偉青萬萬沒有想到,最終的劫難卻在前方等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