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偉青的與洪峰的身材差不多少,但是他身上依然穿着沉重的鎧甲,而他此時基本上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連脫去戰甲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看着自己一方的天枰似乎在漸漸下沉,突然靈機一動,向前匍匐了幾尺。
如此一來,重點與支點的距離減小了,兩方的重量又逐漸持平。其實這是一個平常的考工原理,但是到了這樣一個危急關頭,人總是自然而然的想着遠離這個可怕的巨石,根本想不到向前靠近它能夠將天枰的重心轉向另一方。
找到了竅門,楊偉青朝那一邊的洪峰吃力地喊道:“洪將軍,我們一起靠向中間的巨石,保持一致。
洪峰也不是個笨人,當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人如履薄冰地走向石橋的中間,一旦感覺腳下微微下沉便多走幾步,相反則後退少許。
這完全需要兩人的步伐一致才能保證萬無一失,而兩人一同經歷了幾次生死關頭,彼此也有了不少默契,竟然平穩地走到了巨石旁,在兩側緊緊地抱住了巨石。
天枰的平衡徹底維持住了,但是如何脫險就成爲了下一個難題。他們所在的石橋兩端離懸崖的兩旁峭壁有着大約一丈的距離,而且他們現在位置位於懸崖兩岸下方將近十丈遠,就算能夠觸碰到崖壁,也很難攀沿上懸崖的岸上。
“難不成我們就只能死抱着這塊石頭乾等死?”洪峰無奈地上下張望一番,嘴裡發出一陣苦笑。
“怪不得這峽谷被成爲必死之地,這樣關卡,誰能走得過去?”楊偉青喘着氣說道,他連苦笑的力氣也沒有了。
兩人尷尬地在巨石的兩旁僵持了好一會,身體感到越來越疲憊。
楊偉青覺得自己的雙腿已經開始發軟了,一個體力不支,就可能跌入萬丈深淵。他用微弱的聲音對洪峰說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但是……但是……”
“但是怎麼?”洪峰有些着急的問道。
“我們兩個人之中最多隻有一個人能夠活着出去,另外一人定然喪命此地。”
“有一個人能活命總比兩個人都死在這兒強,快說,什麼辦法。”
“我們一起往石橋的兩端跑,在石橋傾斜之前跳到崖壁上去,然後……”楊偉青話說了一半,一起口氣沒能提上來,再也說不下去。
洪峰在巨石的另外一邊看不見楊偉青臉上的神色,但他也猜得出這個內心堅強的少年身體卻已經達到了極限,接過他的話說道:“然後再慢慢的爬上懸崖是不是。”
楊偉青用“恩”的一聲表示默認,他想把最後的力氣留在接下來的這一跳。
原來,石橋的兩端離崖壁只有一丈來遠,如果石橋不傾斜的話,縱身一躍是可以攀到崖壁的,但是現在兩個人身處不同的兩端,只有一個人能攀到靠峽谷出口那一方的崖壁,而另一方的人,縱然是攀上了懸崖之岸,也再沒有機會通過這道深淵。
現在兩人已經在石橋上暈頭轉向,誰也不清楚自己一方的崖壁是不是峽谷出口的方向,這就像是一次抓鬮賭博,而賭注是他們的生命。
洪峰想清楚了這樣的局勢,他也不想多考慮什麼,只是對楊偉青說道:“好吧,這就看老天的意思了,如果要死的是我,洪某沒有半句怨言,我數三聲,我們一起衝向兩邊。”說罷,就開始數起數來。
“一、二、三。”
這三聲數得很快,但對於兩人卻像是漫長的生死判決,從巨石跑向石橋兩端的時候,二人都不知道眼前懸崖峭壁對於自己而言是生存還是死亡。
楊偉青身子跳出的那一刻,他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在空中自由落體般劃出一道弧線,摔在崖壁一塊突出的石面上,暈了過去。
洪峰則還剩下一些力氣,他攀上崖壁之後,沒有任何的停頓休息,直接往懸崖上攀爬,他想早點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生還是死。
離懸崖頂上有大約十丈距離,洪峰幾乎是一口氣攀了上去,他爬上懸崖,看了一眼,臉上的神情從期待變成了絕望,仰頭長笑。
“哈哈……哈哈……”這不是欣喜的笑,而是蒼涼的笑。
洪峰理了一下自己花白的頭髮,眉角的皺紋陪伴他經歷無數艱苦戰鬥,坎坷歲月,也伴隨着他走向死亡。他聲音嘶啞地朝楊偉青喊道:“小子,老天爺眷顧的是你,你一定要給我活着出去。”說完縱身一跳,摔下深淵。
不過他也不是完全絕望的,因爲至今爲止沒有一支軍隊有人能夠走出惡鬼谷,而自己的一個兵卻能夠創造奇蹟,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是一個勝利的將軍。
那猿猴依舊懸在空中,身上的光亮時明時滅,緩緩地向暈厥過的楊偉青飄去,喃喃地說道:“真是不可思議的小子,看來我還無法引導你。”
昏過去的楊偉青做了一個夢,夢裡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鄉,看到了在家中日夜期盼他的母親和哥哥,還有那人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在夢裡,他跟他的親人和好朋友繪聲繪色的描述他在行軍看到的奇聞趣事、異地民俗,以及經歷過的生生死死。
但是他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草叢中,身旁有一條小溪,溪流中偶然濺起的水花打在他臉上。
“我還活着?”楊偉青腦中首先是這樣一個疑問,直到他感覺到渾身傷口的疼痛,他才知道自己確實還活着。
吃痛着坐起身子,楊偉青發現自己還在峽谷的谷口,但是從天上的烈日看來現在已經是白天,而四周綠油油的景象也讓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在峽谷的另外一邊,相比之前陰森恐怖的峽谷、荒涼冷清的隔壁,這一處好似仙境一般。
“難道是一場噩夢?”楊偉青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看到自己磨破的一雙腳才知道昨天夜晚的一切都是真的。六百人一個一個的喪身、白二在煙霧中緩緩倒下、洪峰摔入深淵,這些場景雖然歷歷在目,卻又感覺恍如隔世,讓他真的感覺是做了一場噩夢。
不管是多麼可怕的一切,現在都結束了。楊偉青感到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輕鬆,也不想爲什麼自己會出現在峽谷的出口,他只是安靜的躺在草地裡,面向上方,望着久違了的晴空。
但是腹中響聲提醒他
現在該吃東西了,於是吃力的爬起身子,來到小溪旁喝了幾口清涼的溪水,卻看見一隻死了的老鷹從溪流上游漂了下來,鷹身上還插了一支箭。
這明顯是一個獵人射中它的,不過卻陰錯陽差掉入小溪中隨波而下,一直漂到這裡。楊偉青知道亂撿人家的獵物不對,但是腹中飢餓讓他無法抵擋食物的誘惑,一把將老鷹從溪流裡撈起,拔了身上的羽毛,放到嘴邊生吃了起來。
“奇怪,到哪裡去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只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男子從溪流的上游走來,手中拿着一把弓,臉上又是鬱悶又是詫異。
楊偉青心中暗叫不好,趕緊把食物藏在身後。
那男子終於尋到了楊偉青,只見他頭戴白色圓帽,身着回族服裝,臉上皮膚偏黑,兩隻虎眼盯着楊偉青看了半天,嘴裡蹦出兩個字:“漢人?”
楊偉青點了點頭,他看那男子的神情,似乎和漢人只見有着什麼過節,要是真打起架來,自己現在這個狀況恐怕只有捱打的份。
好在那男子似乎沒有動手的打算,只是惡狠狠地瞪着楊偉青,問道:“你看見一隻死掉的禿鷹沒有?”
回族人的語言和漢人的語言差別不大,楊偉青聽懂了他的意思,卻裝着不懂地搖了搖頭,因爲他擔心這男子發現他身後老鷹的屍體後不好解釋,乾脆裝作聽不懂話,萬一被發現了,就告訴他自己是聽不懂他的話才搖頭的。
那男子口中“哦”了一聲,居然也不看看楊偉青身後藏了什麼東西,朝另外一個方向尋找過去了。
“真是個傻大個。”楊偉青心中暗喜,等那男子走遠,再次拿出那隻死鷹,繼續吃了起來,但是咬到鷹爪的時候,卻發現鷹爪上綁着一個布條,詫異之下,將布條解了下來,打開一看,卻發現布條上寫着一排文字。
這些字密密麻麻,歪歪斜斜,根本不是漢字。楊偉青雖然一個字都看不懂,也能勉強看出來這是一份書信。突然想起曾經聽人說起過,西域的回民經常用蒼鷹來傳遞書信,就好比漢族人習慣用飛鴿傳書一樣。
而剛纔那男子居然用弓箭將蒼鷹射落,不知道是爲了打獵還是故意想要截斷傳信人的信件,而此時這份書信落入楊偉青手中,讓他感到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不是什麼重要的信件。”楊偉青苦惱地望着布條上的文字,他想起他軍隊中的戰友有好幾個都是懂迴文的,但是現在他們都不在了,心中又是感到一陣淒涼。
眼看着那男子越走越遠,在責任心的驅使之下,他決定還是將這封信件交換給人家。如果是信上的內容不重要到也擺了,如果是什麼重要的內容,那自己豈不是誤了人家的大事。
楊偉青便悄悄摸摸地跟在男子身後,他打算乘那男子不注意時偷偷將信件還給他,如果是當面還的話,沒準會被誤認爲偷看了信件而遭來麻煩。要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死地逃生,可不想再節外生枝,一將這信件送還,便回到谷中去看看自己的同伴還有沒有幸存的,畢竟惡鬼谷在白天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峽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