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川點點頭,倒是一點也不奇怪她會知道青州顧氏。
他只焦躁的將耷拉下來遮在額前的頭髮給薅了一把。
林二春見他這可憐巴巴的樣子,真想喊鄧文靜過來看看,等看完了估計白洛川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就該幻滅了。
不過,眼下也不好繼續追問,只認真的回答他:“仇人都死了,仇怨是消失了,不過,心結這種東西,也只能靠你自己去解開了。”
對於這個問題,她覺得自己還是有發言權的。
她重活了一世,以前的那些仇人就相當於都死了,一切都是新生,什麼都還沒有發生,她本沒有想過去報仇,但是有些事還是印在了心裡。
還會時不時的跳出來影響她的思維,影響她的決斷,干擾她的生活,並不是想要忘記就能夠完全忘記的。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你不能寫不能讀,這是果,並不是因,你這樣強迫自己去讀去寫,根本沒有對症下藥,一點用處也沒要。
你要面對的是那個因,就是你說的陰影,陰影的確可能時間再長都無法消失,那就找一根蠟燭將那陰影照亮吧。”
難得當了一會心理諮詢師,還能發出這樣的感慨,林二春自己都有些驚訝。
她這完全是經驗之談,所以說得順暢。
童觀止就是那根照亮她的蠟燭,正在一點一點的驅散她心中對感情的不信任和猶豫。
白洛川垂着腦袋,低聲苦笑道:“蠟燭?陰影太大了,我找七八根蠟燭也不知道夠不夠。”
林二春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話。
白洛川已經站直了,道:“幫我將這些冊子都給燒了吧。”
林二春問道:“你自己怎麼不燒?”
白洛川無言以對。
“既然捨不得爲什麼又要燒掉?再說,都燒了多浪費啊,留着給別人還能用,你送給我,也可以眼不見、心不煩。想不到你也會自欺欺人嘛!”
白洛川狠瞪了她一眼。
林二春可不怕這種口是心非和浪費東西的人,只當他是被揭穿了之後的惱羞成怒。
她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翻,這居然是一本遊記。
她剛要說:“這書我要了......”
突然,目光頓住。
剛翻開的書頁上有一張簡易的地圖,只不過圖面被人寫了三個大字:顧凌波。
還惡作劇似的畫了幾朵墨色的花。
看着跟她的水平差不多,就是拿着毛筆胡亂塗鴉的那種。
不過,換做林二春,她可捨不得在書上亂畫,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林二春又翻了幾頁,發現這書冊上的地圖中,幾乎都被霍霍了,全部被寫了名字。
她翻到頁尾,上面有一行小字:顧凌波到此一遊。
又是姓顧的!
她現在看到顧都有點像被貓抓似的煩。
能夠容忍在書本上惡作劇,這書還被白洛川收藏着、重視着,不用說,這人跟他的關係肯定是很不簡單了。
看白洛川這樣子,林二春想,顧凌波肯定也不會是個男人。
在大膽的猜測之後,她問道:“顧凌波是不是青州顧氏的顧大姑娘?”
白洛川輕點了一下頭。
還真是!
林二春張了張嘴,想要問:這顧大姑娘不是童柏年口中童觀止的喜歡的姑娘麼,難道他們二人是兩個爭奪一個,最後都沒得到?
卻還是又忍住了。
話鋒一轉,道:“書都糟蹋成這樣了,那我不要了。既然捨不得,那你就自己留着吧!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白洛川只輕哼了一聲,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色陰沉了下來。
林二春將書又放了回去,隨口又問道:“顧凌波還活着嗎?”
白洛川猛地擡起頭來看着她,眼中滿是陰鷙,殺氣凜凜。
林二春心中一沉,暗暗叫苦,誰知道就這麼問一句也能探到他的雷區了?這眼神好像要殺人似的。
她趕緊解釋道:“我可不是要勸你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們發生過什麼,也沒有興趣知道,你別當我什麼都知道。我還是第一回知道顧大姑娘的名字,要不是因爲童觀止,我才懶得問你。”
白洛川聽她如此說,剛纔面上的兇狠神色倒是褪去了不少,不過依舊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再評估什麼,看得林二春心中發緊。
好一會兒,他才道:“你既然喜歡他,有時間在這裡跟我打探那些陳年舊事,還不如對他好一點,別當着面對他冷冰冰的,跟他來欲拒還迎、遮遮掩掩、猜來猜去的那一套。他不懂這些花花心思......
你的行事作風不是一直簡單粗暴嗎?對觀止也直截了當一點吧,別浪費時間。”
林二春完全沒想到他憋了半天,居然是說這個。
什麼叫欲拒還迎、遮遮掩掩?她什麼時候跟童觀止欲拒還迎了?
明明就是童觀止的舉動先讓她只能猜來猜去,然後對她欲拒還迎,要勾不勾。
最後......好吧,她只是偶爾有點反反覆覆而已,雖然對童觀止算不上好,但是也不算很不好吧?後來還不是讓他給得逞了!
還有,什麼叫簡單粗暴?怎麼聽他說的這語氣,好像她就是一個四肢發達的女金剛一樣。
林二春萬分不爽。
剛纔被白洛川的殺氣一驚嚇,還有被顧家挑動起來的煩悶,爲童觀止的擔心,一時間種種都涌上心來,煩躁不已。
“誰跟你打探陳年舊事了!白洛川,我還沒有那麼閒去問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就算有陳年舊事那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誰還沒有一點年少無知時候的過去。總之,現在我纔是......”
急忙收住,又毫不客氣的道:“也只有你纔會抱着過去不放,要死不活的,要不是看在他的份上,你就是病死在屋裡,我也懶得過來看一眼!你就在這裡發黴發臭下去吧!”
她說完之後,白洛川剛剛緩和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林二春也懶得繼續在這裡看他的臉色了,她還真是沒事自己給自己找事,心裡堵得慌,直接站了起來。
繼續語氣也不善的道:“是你自己先說的顧家死的死、散的散,我問顧家,問顧凌波,是因爲這次顧家還是有人到了嘉興了,聽說他們跟童家有血海深仇,這次又來者不善。
我現在是幫不上什麼忙,出去還是個累贅,所以只能窩在這裡不去添麻煩,要不然也沒時間跟你站在這裡廢話了,這也就是正好碰上了,纔多嘴問了一句,都是我多事,不打擾你了,抱歉!”
說完,一把將站在面前神色僵硬的白洛川給推開了,大步就朝外走。
白洛川“噯”了一聲,林二春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也沒有攔她,回想林二春方纔說的話,他的神色依舊難看,還多了些凝重。
顧家人……只剩下一個顧凌波,顧家跟童家的血海深仇?那她知道了?這次她也來了嗎?
白洛川坐在方纔林二春坐着的椅子上,神色不定。
突然,他站了起來,去院子一角的馬棚裡將馬繮繩給解開了,翻身上馬,就衝出了院子。
卻說林二春出了白洛川的院子門,心情才漸漸平復下來了,又覺得自己今天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她跟白洛川又不熟,也不過就是見了幾次面,知道他是童觀止的朋友而已。連個熟人都算不上,她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管他做什麼呢!
想到剛纔被白洛川那一瞬間的殺意給駭到,她暗罵了自己一句:還真是自作自受,現在還能跟一個不熟的人動氣,也真的是太不值得了。
這些人不定什麼時候就衝她釋放殺氣,以後還是離白洛川遠着些吧!
在沒有能力之前,還是少管閒事吧,這絕對是真理。
她重重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調整了一下呼吸,才沿着山邊的小路朝村外而去,跟走大道的白洛川錯開了。
山路上冷冷清清的,半個人影也沒有,路邊草木枯?,只偶有幾隻麻雀在頭頂的樹枝上撲棱。
林二春拋開腦子裡那些擾人的思緒,在路上一陣瘋跑,這陣子在嘉興待着,事情一出接着一出,再加上身體不適,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運動過了。
沒跑多久,就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她的心情卻是放鬆多了。
不過她的放鬆並沒有持續太久,還沒等拐上官道呢,就見小路上躺着一個人。
看身形應該是個男人,雖然瘦但是骨架卻很大,正蜷縮着,頭髮亂蓬蓬的。看不清楚臉,已經是冬天了,他還穿着一身單衣,衣裳髒兮兮的破敗不堪,幾道大口子正迎風招展,還露出裡面正潰爛的傷口來。
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林二春是一點好奇心也沒有,要是換做以前——上輩子,她可能會不介意去當幾次活雷鋒。
就比如那回救了重傷的東方承朔,現在她想想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當初東方承朔穿着一身?色夜行衣,身上還插着半截箭矢,一看就不是簡單的人,還不知道是不是匪患,她就將人給帶回去了,還真是膽子大得很。
眼下,她纔剛剛從白洛川那裡受到了教訓,正滿心戒備,能不惹麻煩就不惹麻煩,何況,她發現自從重生之後,她的運氣就十分的差,從沒遇見過什麼好事,誰知道再熱心幫的是不是一個麻煩?
所以,這會兒她的腳步只略慢了一點,遠遠的看了那人一眼,見他一動不動的,她貼着山腳一溜煙的跑了,跑了幾步又停下來,抿了抿脣,面上有些糾結。
跺了跺腳,林二春還是將荷包拿了出來,從中摸了一錠碎銀子,又折返回來了,將銀子朝着路中間的那個男人丟了過去。
被砸了一下,那人依舊是一動不動。
林二春也不管他聽沒聽見,道:“還有氣就拿着去找個大夫看看傷。要是死了......這裡是通往後山屯的,大都是淳樸的村民,看在銀子的份上,起碼也會給你裹個草蓆,也不至於讓你暴屍荒野,我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說完,也沒有等到迴應,她趕緊就走了。
剛拐彎上官道,就有三個男人迎面走過來,這幾個人林二春還有些面熟,只是叫不出名字,應該都是後山屯的村民,見到他們,林二春才替山路上那個人鬆了口氣,有人路過就好,那人大概是可以得救了。
因爲她瘦了很多,跟之前在後山屯的時候變化很大,這三個人見她孤身一個姑娘家,雖然多看了幾眼,卻也沒有認出她來。
不過,正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倒是被走在這三人身後、先前被遮擋住了的老熟人廖秋明給認了出來。
廖秋明正盯着林二春打量,被她冷眼一掃,頓時就瞪大了眼睛,顯然是認出她來了,差點叫出來,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又趕緊閉上了嘴巴,垂着頭就目不斜視的跟着前面的人走了。
林二春見他走了,皺了皺眉頭也繼續朝前走,過了一會,她還是又折返回去了。
廖秋明這人在林二春看來就是個無賴,雖然膽子不大,但是爲了銀子是可以很不要臉的,完全算不得淳樸村民。
要是換了別人,林二春還覺得山路上的男人可能會按照她預測的兩條路得到安置,要是廖秋明,她確實沒什麼信心,總不能讓自己的銀子便宜了這傢伙。
事情跟林二春料想的有些偏差。
那三個村民看到山路上蜷縮着的男人之後,並沒有停下腳步,只簡單的交談了幾句,就走遠了。
“這傻大個怎麼睡在這裡了?不會是死了吧?”
“天亮的時候還看他在村裡到處瞅呢,應該沒死,算了,只要他不去霍霍村裡,就隨他去吧。”
“不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也是可憐。”
“可憐?他逮村裡的雞的時候,看你還覺得他可憐不。”
“趕緊走,趕緊走,一會纏上來了,他能夠跟到你家裡去,不給點吃的喝的,趕都趕不走。”
倒是廖秋明跟林二春料想得差不多,他還沉浸在認出林二春,以及林二春的巨大變化中,心裡不是不好奇和震驚的,不過想到林氏姐妹的爲人,就再也生不出什麼旖旎的心思來了,還是有多遠避多遠,桐花可比林二春好看多了。
七想八想了一陣,等他回過神來,前面的三人都已經走遠了,他趕緊加快腳步,很快也看見了倒在路中間的傻大個,顯然他也是認識的,他倒是不怕此人,也沒有繞路,直接從這人身邊就過去了。
正好就看見了林二春砸在這傻大個身上,又從他背上滾落在他手邊的一錠銀子。
地上的銀子撿不撿?
當然得撿了!
廖秋明半點猶豫都沒有,就去撿那錠銀子,不過剛要碰到的時候,卻被人給拉住了手,嚇得他一大跳。
他很快就冷靜下來,“傻子,這是我剛纔掉的銀子,你趕緊鬆開,不然我叫人過來打死你!”
那傻大個睜開了眼睛,卻不肯鬆手,死死的拽着他,廖秋明要掙脫,被他往前一推,險些跌倒了,然後當着廖秋明的面,傻大個將銀子撿了起來,篡在手裡了。
廖秋明被一個傻子給推了,還搶了就要到手的銀子,哪裡肯罷休,他放下擔子,將扁擔抽了出來,朝着傻大個就打了過來,邊打邊道:“你個傻子,你趕緊將我的銀子交出來!不然打死你,你偷雞偷糧食看在你可憐的份上都沒有抓你去見官了,現在居然還敢跟我搶銀子!不給你點教訓,你還要翻天了!拿出來!”
方纔廖秋明看了,那銀子起碼也有二兩了,二兩銀子足夠他和老孃過個豐足的年了,哪裡用的着這麼累死累活一大早就挑着家裡儲存的桔子過去賣呢。
林二春返回來的時候,正好就看見廖秋明拿着扁擔威風凜凜的打人,那個傻大個男人依舊蜷縮着,卻用手捂着腦袋,也不躲開,不過,顯然還活着呢。
聽廖秋明的意思,這人是個傻子?
這廖秋明還真是有臉說。林二春都被氣樂了,她在路邊撿了一根樹枝,就氣勢洶洶的衝過來了,衝着廖秋明的手就是一樹枝。
“廖秋明,你還要不要臉了,這是你的銀子?”
大有他敢說一個字,她就抽死他的架勢。
廖秋明被打得觸不及防,下意識的想罵人想反擊,可剛擡起頭、一張開嘴見到是林二春,他的目光閃了閃,憋屈的忍住了,問也沒有多問一句,咕嚕了兩句含糊不清的話,又重新挑着擔子走了,只能自認倒黴。
林二春也懶得去追他,她扔下樹枝,看了看地上那傻子,說道:“拿了銀子就去看大夫。”說完就轉身走了。
不過,等她上了官道的時候,卻發現身後多了一條尾巴。
林二春先是被嚇了一跳,那傻大個一直不近不遠的跟在她身後,她回頭的時候,他就站着不動,她一走動,對方就又跟了上來,林二春發足狂奔,他也跟着跑,能走能跑的。
她嚇唬了這傻大個幾次。他依舊這麼跟着,卻一言不發,頭髮遮住了五官,再加上露出來的皮膚?乎乎的,根本也看不清楚他的長相。
後來她發現這人也沒有靠過來的打算,只能由他去了。
想着等進城之後,他還能跟着她不成?到時候要是再跟,讓阿牟去將人打發走。
等林二春進了家門,牟識丁正在整理雜貨間裡的糧食,昨晚就只搬進來了,還來不及整理一下,這兩次買回來的糧食將小小的房間都給塞滿了。
“阿牟,你看看外面有沒有人跟着我過來,要是有人,將他趕走......算了,你乾脆給他請個大夫看看吧,千萬別把人給帶回來。”
她一點也不想惹麻煩,不過,雖然防備心重,但是又過不了良心那一關,要是沒看見也還罷了,偏偏被她碰見了。
牟識丁問道:“你被人跟蹤了?”
林二春點點頭,牟識丁沉着臉,放下手上的活,就出去了,好一會纔回來:“胖丫,屋外沒人啊,我走到路口去了,也沒有看見人。”
“那就應該是走了吧。”
林二春也鬆了一口氣,這傻子既然知道撿銀子,也能夠混飽肚子,那也不是傻得沒邊了。很快她就將這件小事給拋在腦後了,開始安排接下來的事情。
“這些糧食全部處理出來夠咱們倆忙一陣子,家裡的柴禾不夠,鍋也太小了,還得買個大蒸籠回來,都得買。”
牟識丁點點頭,“一會我去買回來。”
林二春心裡合計了一下,又道:“還得買一些白布,毛毯也要幾條,還有草蓆子......另外定製一個汽鍋,汽鍋的樣子我一會畫給你看,這些都是要用的,算了,一會我把要用的東西列個單子。”
用糧食釀酒比釀造果酒的程序要繁瑣複雜得多,需要的工具也要多許多。
“嗯。”
“我覺得咱們得再壘兩口竈,現在的不夠用,放酒的地方也小了,那些酒不是同一時間釀造的,不同階段需要的溫度條件也不同……”
牟識丁對釀酒不懂,只能全然信任林二春,並沒有什麼意見,不過算了算這開支,他遲疑了會,這些要是都投入進去,他們花的本錢比目前賺來的可多多了。
他道:“我去問問陶老大看他認不認識什麼瓦匠。”
林二春想了想,說:“我們的房租是交到這個月底的,阿牟,你說,咱們要不乾脆買個院子吧?再單獨蓋釀酒用的房子和酒窖?
以後肯定會擴大規模,從虞山鎮運送酒水出去也不算特別麻煩,距離兩府都不算遠。就買這個院子也成,這裡十分清淨,咱們再把旁邊的空地也買下來,擴建也可以。
還是咱們乾脆去嘉興府賣宅子呢?”
買宅子,擴建都是大事,也不能馬上辦成,也急不來,不過其他的一些工具倒是很快能夠買到。
牟識丁趁着天還沒?,拿了林二春寫的清單,就出去買東西去了。
林二春一面繼續收拾,一面琢磨着接下來的打算。
要說酒窖,她還是對童家老宅的那個地窖最爲滿意,可惜,現在還只能想想,動靜太大,難免會被人發現她跟童觀止的關係,那她接下來的打算也就無法實施了。
以後,不知道能不能跟上輩子一樣,從東方承朗手中再弄過來自己用。
她很快又將這個念頭拍飛了,要是童氏老宅真的落到東方承朗手中,那就意味着童家已經被抄家了。
想到童家的地窖,她不免又想到童家和童觀止……她又有些晃神了,也不知道。現在他在忙什麼?這次危機肯定能安然度過吧?
她自我安慰:上一世,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情,童觀止還是度過去了,童柏年和童觀止都沒事,童柏年是在最後童家獲罪的時候才病死獄中了,現在還有時間。
第三天,林春生過來了一趟,給林二春送來了胡稼謙提的字和一副畫,字是篆體,排版都意境是印章體了。而畫是李白月下醉酒圖,只簡單的幾筆勾勒出舉杯邀月的人形和一輪圓月,不過意境卻是極好的,還在畫旁邊提了李白的詩句。
這大大的超出了林二春的預期,讓她對胡稼謙的印象也更好了,這老師還真是貼心。
林春生見她滿意了,也鬆一口氣,自從發現三妹並不是他以爲的那麼美好之後,他就對林二春一直有一份愧疚在,爲以前對她的誤解和指責而慚愧不已,總想爲她做點什麼。
這會見林二春興致很高,他也沒有再掃興,只道:“二春,等酒釀成了,給老師送幾罈子就行了。”
林二春自然是滿口應下,送走林春生之後,她就拿着字畫去找陶家兄弟商量了,要將這畫和字都印在酒罈子上。
陶立冬看過之後,跟林二春實話實說:“這幾個字倒是不難。就是這畫雖然看起來簡單,要是模仿出來將這弄在陶器上倒是不成問題,只不過意境上可能會差一些。”
畢竟他只是個手藝人,雖然爲了製陶而跟着父親學了幾年在陶器上勾畫的手藝,但是跟文人雅士的繪畫水平差距可不是一點半點。
林二春知道陶立冬的手藝,也見過他的一些成品,包括她買回來的大酒缸上面都有梅蘭菊竹之類的畫,要是那樣的水平,那也完全足夠了。
畢竟她賣的是酒,而不是酒罈子,酒罈子具有特色就行了。
以後要開展高端業務,需要做得所有細節都精細的時候,那可以直接用瓷器做盛酒的器皿,現在制瓷器的水平是很高超的,林二春以前就見過瓷器擺件,上面別說這樣的簡筆畫了,就連再繁複的圖也能夠弄出意境來,不過價格也也別高,眼下還是一步一步來吧。
之後又跟陶氏兄弟商定了酒罈子的顏色、大小和數量,因爲需要的數量不少,並且要求在年前就燒製一批出來,陶立冬記下了林二春的要求之後,就親自回家準備去了。
工具都準備齊全了,又搞定了酒罈子的事情,接下來又找人壘了兩口大竈,院子裡也堆滿了柴禾,林二春就開始準備釀酒了。
她徹底的忙碌起來了,製作酒麴和釀酒都是精細活。必須要全神貫注,容不得她分心,也只有在這樣忙碌的時候,她才能夠不胡思亂想,才能夠沉靜下來。
跟林二春在虞山鎮的風平浪靜相比,童觀止在嘉興就過得熱鬧得多了。
在林二春離開嘉興之後的一個傍晚,童柏年在嘉興近郊的宅院大門被人敲開了。
三老太爺一邊拿着柺杖將擋路的小廝給打開,一邊罵罵咧咧:“我看誰敢攔我!我是童柏年的親叔叔,他要是敢不孝,我就去告御狀!走到哪裡都沒有這樣的道理!”
“童柏年呢?讓他滾出來見我!上次他倒是嘴上說得好聽,說會派人去青州跟那些綁匪交涉,說了會好好的將人給救回來,他就是哄我的吧,這就是他救回來的人!”
“童柏年!童觀止!”他已經讓人去悅來樓問了,知道童觀止也過來了,這才匆匆過來堵這兩父子,不然將人湊齊也難。
三老太爺聲若洪鐘的罵了一陣,驚得滿園子的麻雀驚拍着翅膀飛走了,整個園子都迅速的躁動起來。
聽着前方傳來的繁雜腳步聲和說話聲,老太爺冷哼了一聲,拍了拍攙扶着他的一箇中年人的手,聲音雖高但是卻溫和了不少。
“官華,你放心,我一定爲你和四弟討回公道,我們童家一項都是人爲重,錢財這些身外之物次之,童柏年父子這回做的這些事,還真讓人看不上眼。我是不會放過他的!他這麼糊塗,今天這家主的位置......哼!”
童官華的祖父,跟三老太爺和童觀止的祖父是堂兄弟,按照族裡排行是第四,三老太爺口中的四弟就是童官華的爺爺,跟童官華一起從京城趕回來的,不過,此時卻並不在場。
其實按照血緣來說,童觀止和童柏年要跟三老太爺的關係更加親近一些,不過眼下看來,這位老太爺對這個堂侄孫顯然是更加親密。
童官華比童觀止要年長几歲,已經年逾三旬,這會雖然面上憔悴,還帶了幾分病容,但是目光精亮,聲音雖然有些沙啞,卻也鏗鏘有力:“先謝過三叔爺了,我跟爺爺這一次吃了虧,要不是仗着三叔爺還有各位族中長輩,只怕也只能忍下了。”
他說完,身後浩浩蕩蕩的一羣童氏族人——這些人有些是就在江南本地,還有的是從四面八方各處趕回來的,這會雖然是風塵僕僕,但是精神卻是極好,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各個都處於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興奮狀態裡,精神自然是好。
這羣人聽到童官華如此說,連忙表態:“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官華,你就放心吧,斷沒有讓人欺負的道理,這個公道我們給你討回來!”
三老太爺又拍了拍童官華的手,“見到人了再說。”
這些人也沒有多做交談,童官華又道了一聲謝之後,就歇了聲,繼續往前走。
不多時,迎面又匆匆跑過來一個小廝,將他們領着到了會客大廳去了。
沒等上茶水,童觀止就匆匆趕來了。
他掃視了一眼廳內,原本空曠的大廳這會有些滿,童氏上下來的人倒是不少,其中好些還都是他的長輩。
他的目光所到之處,衆人神色各異,目光在童官華面上定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譏誚,很快又收回視線,隨後,他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下來了。
他來之前,三老太爺倒是想坐,可惜被幾個小廝給攔住了,不管怎麼說,現在童觀止纔是家主。
他雙手自然交合,把玩着拇指上的一隻白玉扳指,也不說話。
很快兩個小廝拎着銅壺、端了托盤過來,放在童觀止身邊的桌子上,給了斟了一碗茶,然後??的站在他身後,絲毫沒有給大廳中其他人端茶倒水的意思。
索性現在大家也不是過來喝茶的,倒是沒人注意到這個,全神貫注的盯着上首的年輕人。
三老太爺率先發難:“童柏年人呢?”
童觀止淡淡道:“他身體不好,已經歇下了,幾位長輩有什麼話跟我說也是一樣。”
老太爺喘了幾息,還是忍住了,反正他們這次來的主要目的還是爲了家主的位置,童觀止在也一樣。
不過,童柏年若在場的話,還能夠處理得更圓融一些,畢竟童柏年是個很重感情的人。
而童觀止的脾氣跟童柏年可不一樣,這小崽子別瞧他看似弱不經風,但是下手狠着呢,別說族人了,就連親爹他都不看在眼底的。
幾年前,童觀止當上家主的時候,他們就都見識過了。
老頭神色依舊不善,但是到底脾氣還是下意識的收斂了幾分:“你爹上次親口答應了我,要派人去青州將四叔公和官華接回來,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
“那他根本沒有派人去,也沒打算拿出一件死物去換你四叔公和官華的命,你又知不知道?”
童觀止拿了茶碗,道:“知道。”擡起頭,又云淡風輕反問:“這死物是我的,我不想換,不行嗎?”
老頭被氣得胸腔拉風箱似得喘:“童家祖訓你不知道?還要我再提醒你?不管什麼東西都比不得人更重要,你知不知道,官華他們是遭了多大的罪,才逃出來的!”
童觀止道:“這個倒是不知道。”他看向童官華,似笑非笑:“你們怎麼逃出來的?那水匪如此不堪一擊?聽說四叔公都逃出來了?難爲他年紀大了,還能從土匪窩裡跑出來。”
童官華目光閃爍,不等他說什麼,童觀止已經挪開了視線,看向老太爺:“這人不是還好好的麼,怎麼還惦記我的東西?”
三老太爺倏的站起來,指着童觀止就道:“你如此氣量狹小,斤斤計較,又不知道爲族人着想,還能成什麼大事!”
見童觀止無動於衷的樣子,他敲了敲桌子,“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整日窩在老家無所事事,還拘着族人活動,現在更是無情無義!
觀止啊,你以前的報復呢,能耐呢?都被上次從馬上面一甩跟腿一樣甩斷了?瘸了?”
童觀止衝着老太爺笑了笑,老太爺被這目光看得有些發怵,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容不得他退縮,他這都是爲了族裡着想,這麼一想,他又理直氣壯起來。
“我看這家主之位,你已經不適合在坐下去了,童氏交給你這樣的。我們都不放心,還是得讓拎得清的人來做,童氏才能更上一層樓。”
老太爺說完,大廳裡一片沉寂,他坐了下來,話說出來了,他既放鬆又疲憊,靠在椅子上,道:“你們也都說說,咱們童家以後該怎麼辦!”
輩分最高的三老太爺都發了話了,馬上就有人附和:
“我覺得官華能夠領着童家走得更長遠,他是這小輩當中最出息的一個,現在又得到賞識,前程似錦,照這樣下去,我們童家由商轉仕途指日可待。”
“觀止這孩子從上次摔斷了腿,連上進心都沒有了,還老拘束大家這不能那不能,膽子的確不如從前了,這樣一直窩在老宅又能有什麼成就,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童家就這麼沒落下去......”
“觀止,你可別怪五叔不站你這邊,你這次說的話,做的事也的確不地道,到底是血親,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還能比咱們族人的命更重?我就不信了,官華還能賺不回那東西的價值?你這是讓大家寒了心了。”
“官華和四叔跟你的關係比咱們更近,你都能夠不顧他們的死活,我們也不敢再相信你了。”
“照我說,商戶畢竟地位底下,走上仕途纔是長久之計。”
“......”
童官華一直在打量童觀止這個族弟,他比童觀止年長,童觀止出生的時候,他都已經入學了,等童觀止入學的時候,他已經跟着童柏年開始接觸家族事務,四處奔波了。
童柏年是很欣賞他的,他也一直都知道在童氏這小輩裡,他是最有實力的一個。
他忙着充實自己,跟童觀止也一直走得不近,對他的瞭解都是聽來的,再就是透過童觀止之前做的幾件事,從不敢小覷他。
不過,若真的跟童觀止比較,他卻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裡不如他,若說少年有成,他何嘗不是呢!童觀止還到處玩樂的時候,他就已經將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即便生逢亂世,也沒有能夠阻攔他的腳步。
可,後來當他童觀止取代童柏年成了家主,當他們兩人都在京城,童觀止比他更得武德帝的賞識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哪裡輸了,他唯一輸的地方就是沒有一個當家主的爹。
童官華跟着童柏年多年,對童柏年也是很瞭解的,童柏年最擅長做的就是扮豬吃老虎的事,別看他是被童觀止從家主的位置上給擼下來的,但是童官華還是覺得,其中未嘗沒有童柏年順水推舟的因素在。
沒有童柏年幫童觀止坐鎮,童觀止的位置能夠坐得穩當麼?
他無數次的在童觀止身後羨慕嫉妒他,直到童觀止突然摔斷了腿,被嚇得逃離京城,將到手的一切都給推了,終於讓他等到自己的機會!
現在,童官華看着童觀止,在七嘴八舌的討伐聲,和大家對他表衷心聲中,童觀止一直沒有出聲,倒是慢悠悠的喝了半盞茶,哪裡還有多年前殺伐的半點血性!
童官華眼中沒有絲毫的羨慕和嫉妒,反倒是充滿了憐憫,對膽小懦弱者的憐憫。
機會和風險並存,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童官華不懂麼?
他當然懂,可正是因爲伴着虎,纔有狐假虎威的機會。
就這一點,他就自持比童觀止更有魄力,更有膽識,他永遠也不會像童觀止那樣逃避。
而,童家不需要這樣的懦弱者來領導!
這期間,幾個小廝悄無聲息的進來,給漸漸暗淡下來的屋裡點上了蠟燭。沒人在意屋內的光線,也沒人管現在是不是天?了。
只童官華不時看看屋外,算着時辰。
“好了,你們的意思我都聽明白了!”童觀止敲了敲桌子,議論聲戛然而止。
他揚了揚下巴,沉聲問道:“我要是不讓,你們又當如何?”
大廳內衆人面面相覷:“能者居之,你要還坐那個位置,大家都不服。”
“怎麼?你還想將我們全部都再關起來威脅一次?”
童觀止譏諷一笑,“又有何不可。”
轉而問童官華:“你說呢?你當如何?”
童官華跟他對視,絲毫不退,答:“我自然是當仁不讓。”
童觀止站了起來,揚高了聲音道:“來人!”
童官華目光一動,厲聲道:“你是想再將我們軟禁?童觀止,你敢!”
這時,突然從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廝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大爺,有人闖進來了!人數不少,都是來勢洶洶,穿着夜行衣,還不知道是什麼身份!”
話落,已經隱約能夠聽見打殺的聲音。
除了童官華神色一鬆,其餘人也都緊張起來,紛紛站起來,朝着屋外看,不遠處,似有火光攢動。
“觀止,這是怎麼回事?”
“你還真的想要衝自家人下手?這莫不是你自己編的一出好戲吧!”
童觀止負手而立,沒有理睬任何人,他走到門口,靜靜的看着屋外。
喊打喊殺的聲音越來越近,又從光影憧憧裡跑過來一個滿面浴血的小廝:“大爺,前面擋不了多久了,趕緊往後門走吧,再耽擱就來不及了!老爺那邊......”
不等此人說完,破空射過來幾隻利箭,其中一隻直接射中了還在說話的小廝,這人當即往前栽倒不言不語了,好像是死了。
又有箭尖擦着童觀止的面頰而過,射進了屋內,原本站在童觀止身後觀望的人頓時嚇得一跳,慌忙逃開了。
看到童觀止面上的一絲紅痕,沒人再懷疑這是童觀止編排的一出針對他們的大戲。
作爲童觀止的長輩,有幾個還是看着他長大的,教導過他經商的本事,自然是知道他這個人有多麼吹毛求疵,又多麼在乎個人形象,不然也不會因爲腿傷就一蹶不振,縮在老家了。
眼下都有箭矢擦傷他的麪皮了,他們都認定了,童觀止是做不出毀自己的臉面的事情的。
“這是真的有人殺進來了!現在該怎麼辦!這裡太偏僻了!就是喊人,官府聽到動靜來了,咱們也都死定了!”
“觀止,是不是你惹了什麼麻煩?你到底......”
“你趕緊想想辦法,現在也不是追究的時候,怎麼這麼倒黴!”
“觀止。你手上的人呢,方纔你不是還要衝自己人喊打喊殺,現在將你手中的人都給喊出來呀,你真的等着我們去死!”
童觀止看了眼童官華,喝道:“都閉嘴!來的是什麼人,恐怕只有你們心目中的新家主才知道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
童觀止指了指前方的拱門處,衆人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驟然一靜,只見一個?衣人一手舉着刀,一手比着一個老頭衝了進來。
有人驚呼:“是四叔!”
“四叔怎麼在他們手上!”
童觀止也低聲道,“是啊,四叔公怎麼在這些人手上?怕是活不成了吧!”
童官華被他後一句話給刺得眸光一縮。
這時,那?衣人已經到了眼前,他身後還跟着氣勢洶洶的數十人,夜風帶來血腥氣,這滿院子頓時戾氣橫生。
被?衣人用刀比着的那胖老頭突然嚎道:“觀止,你可要救救我呀,我是你四叔公,你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我死,這些水匪只要你手上的東西,不求財,也不索命的,你好好的將東西交出來,大家就都沒事了!
不能因爲你,害死我們所有人吧,今天不交出來,童家都要完了!”
胖老頭哭喪着臉說完,那?衣人冷聲道:“不錯,童觀止,將東西叫出來,大家相安無事,不然......”
他環視了這屋內一圈,“正好童家這麼多人都聚在這裡!”威脅意味十足,“我給你時間好好想想,一炷香過後我會殺兩個人,再過一炷香,就殺四個,再殺就殺八個,這樣看來,你童氏族人也不夠殺幾炷香的時間的。”
“現在開始數時間了!”
童家能夠說得上話的佼佼者們,幾乎都在這裡了,如果現在都死了,童家絕對會元氣大傷。
衣人一語激起千層浪。
三老太爺聲音尖銳:“觀止,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趕緊拿出來給人家!難道讓我們都死了你才甘心嗎?”
童觀止不理會他,問那胖老頭:“是四叔公將水匪給引來的?”又側頭看了眼童官華,“你將這些你的擁護者都招來的?”
胖老頭喊道:“都是你不肯將東西拿出來,不然我們怎麼會受這些折磨和威脅,這都是我決定的,跟官華沒有關係......觀止,就算是我求你了,你趕緊拿出來!”
三老太爺聞言神色一愣,面上一片灰敗:“老四,你糊塗!你這是要將我們童家都趕盡殺絕啊!”
“三哥,我是迫不得已的。我得爲官華考慮啊,他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程......何況,只要觀止將東西拿出來,我們就都沒事了。”
三老太爺神色慼慼,不再說話了,只是拄着柺杖的手顫抖不已,這會大家都害怕,也沒人管他。
有逼迫童觀止交出東西的,也有大罵那胖老頭的,不過還是前者佔了上風,事已至此,還是保命重要。
只有童官華,面上淡定自若,他上前兩步,鎮定的跟童觀止道:“我知道你不會管我們爺孫的死活,現在你一樣不用管我爺爺,你手上不是有人手嗎?將他們喊出來,跟那些水匪決一死戰吧!我童官華寧可死,也不想再被人威脅!”
“觀止,要是輸了,我也認了,童氏子弟總能夠東山再起!今天到底也是因爲我們爺孫而起,雖然是爺爺決定的,但是我也有責任,要是這就妥協,折了童家的風骨!”
他說得大義凜然,讓身後那些還在吵鬧的人也漸漸聲音小了。他們還不如這個小輩,雖然害怕,但是此時也是羞愧難當。
三老太爺看着這樣的童官華,面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來,強自鎮定,顫聲道:“我們童氏一族,的確不可斷了風骨,官華,你說的不錯。”
他又看着童觀止,苦口婆心的道:“我老頭子今天是着了別人的道了,觀止,這件事是我錯了,不過,風骨雖然重要,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既然能夠救大家,要麼交出東西,要麼跟他們拼一拼。”
童觀止聞言卻笑了,不看這糊塗的老頭,只盯着童官華:“你怎麼就知道我手上有人手,還能夠跟這些窮兇極惡的匪類抗衡?”
童官華道:“方纔你明明說了......”
童觀止正色道:“朝廷三令五申嚴禁養私兵,不然以謀逆罪論處,當年我手上的確有人手,不過那是戰亂之時自保而已,現在天下太平,作爲大夏子民,自然是謹遵聖諭,哪裡敢違逆!要是被發現了。可是全族都脫不了干係。
那些人已經都被遣散了,你也是知道的,當初你手上不也有人嗎?我方纔不過是嚇唬你們罷了。”
童官華神色一暗,三老太爺頓時整張臉都垮了,手上的柺杖因爲他哆嗦得太厲害了,直接倒在地上了,他嘴脣抖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其餘人也都傻了。
方纔升起的一線希望破滅了,馬上又有人想起了童觀止手上能夠救命的東西,又是一陣七嘴八舌的哀求和威脅,想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童觀止巋然不動,衝那?衣人淡笑道:“要殺你就殺吧!你若是不殺了我四叔公和童官華,我怎麼能夠相信你們不是跟童官華聯手演戲,就是想要騙我的東西呢?
“你們就是不騙我東西,也是想要誆我,想讓我認下一個養私兵的罪名吧?”
他幽幽的嘆了口氣,不管身後的神色各異,大家都是聰明人,已經說得如此透徹了,沒人不懂。
衣人手上一頓,刀鋒在胖老頭頸間留下一條血痕,這老頭頓時大呼小叫起來。
童觀止蹙着眉峰:“下不去手?那東西你們都不認識,也不知道是什麼,我要是不拿出來,就是你將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扛回去,也沒有用處。不殺,什麼都沒有。”
然後,他好心的提醒:“一炷香的時間都到了。”
話落,?衣人目光裡劃過暗芒,瞬間手起刀落。
胖老頭的驚叫聲頓時就沒了,嘭的一聲,重重的倒在地上。
童官華跪倒在地,目光如刀看着童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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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園寂靜,只有三老太爺喘息如牛,幾近暈厥。
“下一炷香的時候,將童官華和這個殺了。”童觀止隨手指了一個人。
被點到的人,哆嗦着道:“觀止,我是你五叔,你不能......”
童觀止只衝那人笑了一聲:“可不是我請你們來的,你們非要來送死,誰又攔得住。”
“你......”
“住嘴!”那?衣人惱怒道,“童觀止,老子爲什麼要聽你的,你說讓我殺哪個就殺哪個!我偏不!來人,將這宅子給我搜個底朝天,將童柏年給抓出來,一會就拿他開刀!看你還嘴硬!識相的那就趕緊將東西交出來!”
馬上有?衣人依言行事,到處去搜去了。
童觀止神色平靜,吩咐屋內的小廝給他搬了一把椅子坐下來。
問那?衣人:“誰告訴你我手上有東西?”
“老子自然有知道的渠道,這也要告訴你!”
童觀止道:“我童氏族人知道的尚且不多,你的渠道......若不是我族內出現了叛徒,就是……你是青州顧氏?除了他們再沒人知道了。”
衣人冷笑了一聲,道:“猜得不錯,既然知道,那你也該明白我們的手段,別做無謂的掙扎了,這些人都死了,也就輪到你了,還是童大爺想要好好的回味一下當年被綁架的滋味?”
話落,突然凌空一箭射在了那?衣人的心口之上,這人完全不及反應,瞪大眼睛倒地身亡了。然後又是幾聲金屬刺進肉裡或是兵刃相接的聲響,聽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斷的有人倒地身亡,轉眼間方纔還威風凜凜的?衣人已經被這突然冒出來的人給處理乾淨了。
童官華原本直挺挺的跪着,現在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被抽掉了,癱坐外地。
陡然轉變的局勢,讓屋內的人目瞪口呆,不過不明這第三方人的來歷,他們依舊不敢放鬆。
童觀止蹙了蹙眉,這血腥味讓他鼻尖發癢。
一個粗狂的聲音道:“直孃的!青州顧氏的名也是你個癟三能夠借用的!就你們那衰樣,也敢稱青州顧氏!老子要殺人就光明正大,不需要借任何人的名,也不願意被你們借這個名!利用我們,你也敢!”
他朝身後吼了一嗓子:“將那些冒牌貨都給抓了,抓不住的殺了,我倒要看看誰打着顧氏的名號裝神弄鬼!”
吼完了,朝童觀止所在的方向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是青州潘泊生,童觀止,有一樁關於顧氏的陳年舊怨想要討教一下你!你若是敢撒謊,老子手上的刀也是不長眼的!”
話落,從黑暗裡走出來一個彪形大漢。等站在光線所及處了,他才讓了讓,他身後跟着一個女人,在這大漢的襯托之下,越發顯得嬌小,深藍色的斗篷將她從頭到腳都遮住了。
她往前兩步,在童觀止面前站定,取下了斗篷,露出一張蒼白的嬌顏:“童大哥,很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