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春是被餓醒的,醒來的時候像是跑了一場馬拉松,夢中都在不停的搖晃和奔跑,又覺得眉心有點刺刺的疼。
她茫然的睜開眼睛,伸手拂開在面上掃來掃去的白色布料,下意識就想摸摸額頭上的痛處,可看到髒兮兮的手,又收了回來。
在她面上晃動的是杭綢,有些柔,有些癢,若有似無的糕點香氣環繞在鼻尖,眼前有昏?的燈光,她一時腦子轉不過彎來,也更覺得餓了。
原來天都?了,好像不記得今天吃了什麼東西。
有人在說話,聲音有些遠。
“大爺,到了府城了,還有四十多里路。這會天都已經?了,要不要先留下休息一晚,明早再回?”
頭頂傳來男人低低的聲音:“就休息一晚上。”
車外是朝秦的嗓音:“好嘞!”
鞭子一抽,馬蹄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音,車外還有些嘈雜聲響。
林二春這才反應過來,還在童觀止的馬車上。
而她明明是靠在馬車角落裡睡着的。現在卻變成了橫躺,小腿下放在榻下,還維持先前坐姿時候的狀態,這會一動都痠麻了,又刺又癢又疼,別的地方卻切切實實佔據了整個軟榻。
她伸手往旁邊撐。想要坐起來,手下觸到一片溫熱。
不只是霸佔了軟塌,她還枕在一條腿上。
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她的腿。
她一碰,這腿就猛的顫抖了一下。
她趕緊翻身坐起來,覺得脖子酸得厲害。像在一個方向歪了很長時間。
這時,身後一聲輕笑:“二丫總算是醒了,你可真能睡。”
林二春側頭看童觀止,這回是真的有些赧然,怎麼會睡着睡着爬到他腿上去了?
她一直以爲自己的睡姿還算端正,從小她媽媽就說她乖。晚上躺着乖乖的,上一世剛來綠水灣的時候跟林三春擠着睡,也沒聽她抱怨過她的睡相,若說靠坐着睡覺太累,歪倒下來還能理解,可......
童觀止將手上拿着的書放在桌子上,一手垂下來揉了揉自己的腿,雲淡風輕的道:“剛到了府衙,一會城門就關上了,趕不上了,先在這裡住一宿,明早再送你回去吧。”
“你放心,後山屯那邊已經解釋過了,讓人帶信了,說你有事回了綠水灣,明天一早再回去。”
林二春也就沒有理由反對了,城門出不去也沒辦法了,反正舅舅家也不會跑到綠水灣去核實,只能明天回去了。
她客氣又有禮,:“有勞童大爺。”
悻悻中帶着幾分探究的看着他,似乎並不信她自己當真睡得人事不知,並枕在他腿上了,好像他又使了壞。
童觀止看不慣,雖然他的確做了點什麼。可他自己都被紅蘿蔔套住了,拉了幾天磨,甚至已經有種宿命感的相信和林二春註定會有點什麼。
他心裡矛盾,既不願意按照宿命安排走,但是走都走了一陣了,又不願意就這麼放過她。
得爲拉了這麼久的磨而討回點什麼,至於如何討回,一向心有成算的童大爺這次卻有些茫然。
他最終選擇順從本心,想說什麼說什麼,想那麼多做什麼。
他笑道:“不用客氣的時候你倒是十分客氣,這是應該的,畢竟你不願意去康莊。我們將你帶去了。”
說話間,他的手依舊在腿上揉捏,又伸直和彎曲活動了幾下,才又看她,明明語氣平平,沒抱怨卻讓林二春聽出來幾分抱怨:“你該客氣的時候卻一點也不客氣,二丫,我的腿都讓你壓麻了。”
林二春目光閃爍的盯着他的腿,忍了忍還是沒有說話。
童觀止見她依舊不說話,瞄了她一眼:“你睡得太沉了,我推你下去之後,你又爬上來了,怎麼樣,睡得還好嗎?”
林二春垂頭,想到他口中說的那情形還是不敢相信,可眼見爲實,至少她醒來的時候是真的枕在他腿上。
她小聲道:“......童大爺可以將我叫醒的。”
童觀止解釋:“我叫過了,你可能不知道,我越是喚你,你越是睡得香,剛開始是不是做了噩夢,睡得一臉糾結,二丫,你睡覺的時候太倔了,越叫你越沉,越推你,你越要枕過來。我還以爲你是故意的。”
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林二春頓時無言以對了,她的確裝睡了那麼一會會,可後來是真的睡着了,她一進馬車,這樣一搖晃就忍不住想要睡覺。
童觀止繼續道:“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我連衣裳也沒有換,還好沒換,你看衣襬,又被你揉成這個樣子了。”
他一定要將她擠兌得無言以對嗎?
他胸前的兩個泥手印已經都幹了,燈光下依稀還能看出來。
林二春:“......對不起。”
心中?念:別搭理他,他就消停了。不管他怎麼鬧都不會理他,不響應他,他也就無聊走開了。
她見過他情深不壽讓人心顫的樣子,現在這樣絕對不是,何況。現在男未婚、女未嫁,他如果一定要她負責,賴上她,完全可以來提親,她答不答應是一回事……
可見,這傢伙就是真的只逗逗她。就是嘴巴欠。
她又不真的是他的寵物,他高興了就來逗一逗。
這樣曖昧不清的話說多了,她怕將眼下的童觀止跟夢裡的童觀止分辨不清,亂了心。
必須終止。
童觀止盯着她,認真的問:“二丫,一次兩次這樣。你說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男人是要沒完沒了了是吧,林二春瞪大眼睛看他,倒打一耙也不是這樣的。
她以爲大家已經都心照不宣了,她不問他跟蹤的事,他也不追問她說胡話。
明明就是他自己靠過來的,他不讓人跟蹤她,不故意製造機會,她根本就不可能靠近他好吧!
這次,還不一定是什麼情況呢!
童觀止追問:“上次在虞山鎮你勒我的脖子,是你吧?在後山屯,你是抱着我的腿不放,將我衣服都撕爛了。上次你也從車上栽過來,這次又是這樣......說你怕我呢,還想也不盡然,你說你到底意欲何爲?”
林二春對着他?亮的眼眸簡直說不出話來:“你......”
他身邊陸齊修那麼厲害,要不是他故意送上來讓她勒,她能勒得着?
撕衣裳抱大腿的事就別提了,她自動忽略,反正他跑到山上閒逛就是故意主動去的,只是順便被撕了衣裳。
後來他也想用衣裳的事賴給她呢……又突然自己害羞跑了,不了了之。
他還真是嘴巴一點也不輸給白洛川,白洛川就是嘴上愛玩笑,但是生怕被她給賴上了。她但凡話語中漏出苗頭,他當場就撤,絕對不接話。
而童觀止呢?端着一本正經的面孔,怎麼有一顆這麼愛聊騷的心?這三番兩次的,一點都不怕惹一身騷,還來勁了。
難怪有句話叫明騷不算騷,暗騷起大包。讓人煩不勝煩。
但是,他臉皮又薄。
林二春也對他無語。
頓了好一會,在童觀止意味深長的注視下,她忘記了自我告誡,想,對這樣悶騷的傢伙,看來不給他來點狠的,他總是想惹她。
她打定主意,誰逗誰還不一定呢!
這次之後,應該讓他收起撩撥自己的心了,她也能安安穩穩做自己的事,別再被他打斷。
不願意被朝秦聽去了,她壓低聲音反問他:“童大爺,你說說我有什麼企圖?你以爲我有什麼企圖?還是你想我有什麼企圖?”
眼神很厲害,一副惹毛了我,我真的強來的架勢。
童觀止目光微動,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有些想笑,上次被她羞走了,已經是恥辱了,這次不可能。
女人就是女人,嘴巴再厲害,諒她也不會真的敢胡來,說說罷了。
林二春果然繼續說:“你那些護衛和小廝還真是沒用。這都盯不住讓我鑽了空子。那個朝秦說得沒錯,童大爺弱不禁風,也必須有人陪,不然一落單就會出事,他們這麼沒用,下次你就是被我扛跑了,說不定都不知道。”
車外,朝秦先前還豎着耳朵聽車內的動靜,可一路上裡面也沒有什麼聲響,只大爺含含糊糊的說了幾句,什麼八卦都沒有聽見。
漸漸的他已經歇了火熱的八卦之心,都放棄了聽壁角了。
尤其。這會兒,風聲和車軲轆聲混雜在一起,此時又正好路過府城裡最熱鬧中的街市,路上還有不少人呢,他要避開人羣,要全神貫注的趕路。壓根沒有聽身後車廂中的響動。
被冷風一吹,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車內,童觀止卻覺得氣溫陡然升高,忍住了升騰的熱,故作詫異:“原來二丫想將我扛走啊,難怪總是靠近我……不過,你確定你能扛得動我?你確定我……弱不經風?”
林二春目光放肆的打量他,然後偏頭一嗤,不說話。目光落在小桌上的一個糕點拼盤上,想想減肥大業,艱難的挪開視線,還是又落在童觀止身上,轉移糕點對她的吸引力。
童觀止平靜的跟她對視,語言襲擊不成,改用眼神了?
可這次童觀止不羞,他沒少被如狼的目光打量。
這個算什麼?
他以眼神力壓她,見她收回視線,他大勝一回,沒見她窘迫羞澀或心虛,這勝利也有些不爽快。
這時,馬車緩緩停下來,朝秦在車外說:“大爺,到了。”
林二春率先出了馬車,用不着矮凳,直接跳下去,甩了甩胳膊,然後等着,等童觀止鑽出來,她做了件讓四周路人瞠目結舌,讓朝秦驚掉下巴還來不及阻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