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之間,又是兩年。
時光醉了霞彩,掩了流年。寫着書的歷史,埋在黃沙裡,還願不了真相。
李子弘還是一身的白衣,清貴高華的顏色,風流倜儻。在袖口和衣襬的位置,用這水綠的暗線描着清晰的竹節花紋。舉手投足間,大家公子風範盡顯。
劍眉星目,掃視着帝都繁華的一切。李子弘驀然回想,他有多久,沒有踏足過帝都。好似那年與她應下,替她回帝都報信,給家裡長輩報平安後,便沒有再回來過。
想起記憶裡那襲紅衣,那張麗顏。李子弘不面一陣恍惚,一別多年,都不曾接到過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她如何了。據說,自從慕容乾正回京繼位之後,她便避而不見。確實像她的作風,不願委屈自己,也不願耽誤慕容乾正。
可如今慕容乾正據說還未立後,也不曾納妃。如此深情,定是爲她,她有可曾知曉?想想,李子弘只覺得自己心裡百感交集。一時間,也不知道他是希望她知曉的好,還是不喜歡她知曉的好。
心底下明明知道,與她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可能,但還是私心的暗暗有着期盼。但願她不選擇慕容乾正的同時,還給自己留着機會。這些年來,他踏遍世間各地,打着懸壺濟世的旗號,其實,他是想找到她。然後就像當初在原芳村一樣,他們可以從頭再來,她可以嘗試着接受他。
結果,他沒有如願。他走遍山川,訪遍鄉鎮,都沒有她的身影。
而後想想,她是故意躲着他們。以她的才智,她若不想讓人尋到,定然會做的天衣無縫。連慕容乾正動用了各方的勢力都未能找到他,他有怎麼可能呢。
想着,李子弘心裡又是一陣失落。
進入京城,斂下臉上所有的黯然神傷,李子弘朝着李府的方向走去。見到李子弘的身影,門口的管家驚愕的遲遲未能回過神來,回神之後,竟是大聲呼喊着,就往宅裡邊奔了去,
“老爺,夫人,二少爺,二少爺回來了。”
李子弘也不怪罪,只是心裡覺得一陣好笑。又是一陣不是滋味,原來,他已經久到連家裡的人看到他的出現都能當做驚喜了,已經這麼久沒有回家了。想起自己的爹孃,心裡又是一陣感傷。
不過半晌的功夫,便是見的官家領着李太醫夫婦,緩緩的從宅子裡走了出來。李子弘擡眸望去,爹孃的雙鬢,已見華髮。眨眼間,五年的光陰稍縱即逝。歲月的刻刀,在父母的眉眼間都刻下了深刻的痕跡。
沒忍下心中的酸楚,李子弘一下子跪在地上,
“父親,母親,兒子回來了。”
頓時間,李夫人哭出聲來。五年了,這個兒子一走就是五年。這期間來,音訊全無。當初送他上山養病,逢段時間都會有信兒回來。可這五年來,隻言片語都沒有。
自小,她就極爲偏愛這個二兒子,不爲其他,就爲他自小體弱。所以李夫人總想着好好的呵護着他,可他一走就是五年,這五年,每一日李夫人不再盼望着他的消息。
相比李夫人,李太醫倒是顯得鎮定,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子弘,眼色撇過幾許深沉,
“回來了,回來就好。”當年的時候,李太醫多少能猜出一點。當初李子弘回京,說已經尋到姜琉璃,她很好,讓兩家的長老不必擔心。後在兩家長輩的追問之下,李子弘道出與姜琉璃的那段時光,說出自己曾心有所屬,所以拒絕了姜琉璃,然後姜琉璃便離開他獨自闖蕩江湖去了。
李太醫雖然惱怒,但是,兒子是他的,他哪能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隱約中,他感覺到兒子的悲傷,也感覺到李子弘話裡半真半假。所以,當初李子弘要離開京城的時候,他沒有阻攔。沒想到,他一走就是五年,而且音訊全無。
說不想念,是騙人的。但是男人不同與女人,做不出什麼煽情的話來。再多的想念,只有話裡的那句,回來就好。
聽着李太醫的話,一同前來的管家上前去把李子弘扶了起來。
好不容易這晚,一家人終於可以團團圓圓的吃下一頓飯。當家人問起李子弘打算的時候,李子弘竟是說不走了,讓李家的人好不高興。
吃過晚飯,李子弘又是跟家裡人說了好一夥兒的話。便自己出了府,在帝都的大街上,隨意走走。倒是沒想到,會遇到淨慧師太。好不唐突的上前幾步,李子弘雙手抱拳,揖下一禮,
“師太,晚輩李子弘。”
淨慧擡了擡眸,自然是認得李子弘的,點點頭,回答,
“李公子。”
原來,淨慧師太是特意進京給姜府的人報信的,姜琉璃一切安好。李子弘當下心裡一陣竊喜,忙忙詢問着淨慧師太姜琉璃的下落。但見的淨慧笑而不語,
“緣起緣滅,皆有定數。沒準,開始的地方就是結束的地方呢。”
淨慧這話說的極具有禪意,李子弘聽的不甚明白。追着淨慧的腳步,追問道,
“晚輩愚鈍,可否請師太言明。”
“呵呵,李公子,自己去參詳吧。”說完,李子弘哪裡還見淨慧師太的身影。心下不免感嘆,淨慧師太的輕功竟是如此的高強,難怪姜琉璃武功如此不弱,原來是師傅教的好。
見是沒有問出什麼來,李子弘回味着淨慧的話,便回了李府。
第二天的時候,宮裡來了人,說是慕容乾正想要見李子弘。當然是拒絕不得,在父母的囑咐中,李子弘進了宮。
記得當初在邊城的時候,慕容乾正可是視他爲情敵,如今宣他進宮。心中幾番念想,李子弘已然猜出了大概。倒也不害怕,大大方方的跟着領路的太監進了慕容乾正的御書房。
只見的領路的太監先是門口彎下一禮,
“陛下,李公子來了。”
“宣。”房間裡,慕容乾正清清朗朗的聲音傳出來,太監纔剛領着李子弘進房去。
那年相見,還是五年前。那時候的慕容乾正雖然亦是天生的貴氣流淌,但畢竟年少,臉上張揚着屬於年少的輕狂與傲慢。此時再見,身上的貴氣依舊,但是多了幾分沉穩與成熟。
那是經過時間磨練出來的睿智與鎮定。見到李子弘踏步進來,慕容乾正淺淺一笑。君臣之間,自有禮數,李子弘不敢越矩,立刻低頭跪下身去,
“李子弘叩見皇上。”
“起來吧。”慕容乾正淡淡的答,眼色示意一旁伺候的奴才全部退下去。
這些奴才一個個都是人精,哪裡不懂慕容乾正的意思,退出去時,還不忘幫兩人帶上房門。
李子弘應聲起來,應着慕容乾正淡淡的笑臉。並不尷尬的回下一句,
“陛下,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似是感慨般,慕容乾正嘴邊露出一縷輕息,嘆下一聲。示意李子弘坐下,李子弘也不客氣,自顧在慕容乾正桌案前的紅木太師椅上,翩然坐了下來。
兩人就好似多年未見的老友般,交談起來。慕容乾正並不打算隱瞞自己把李子弘宣進宮來的來意,直接道,
“李兄,這些年來,你可有璃兒的消息。”
早就猜出慕容乾正的心思,李子弘心裡並沒有多餘的感覺。遺憾的搖了搖頭,
“不敢欺瞞陛下,這些年來,我走遍山川湖海,終究是沒能尋到她的蹤跡。”
“呵呵。沒想到,她連你也瞞着。”無奈一聲苦笑,慕容乾正英俊的臉上露出落寞的神色,
“看來,她是鐵了心的躲着我們。”
倒是沒想慕容乾正如此的長情,李子弘微微一愣,看着慕容乾正,眸光稍的一轉,
“接下來,陛下當如何?”身爲官宦子弟,李子弘當然能夠體會到慕容乾正此時的處境。身爲一國之君,遲遲不肯立後,連后妃都沒有。莫說皇室不能容忍,文武百官也是不會對此坐視不理的。
這三年,慕容乾正一定應對的非常吃力。但是眼下,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只怕這回,慕容乾正不好應對。心下,不免好心的給慕容乾正出主意道,
“陛下,其實不妨納幾名貴妃娘娘,給後宮添添熱鬧也是好的。”
倒也不懷疑李子弘的居心,慕容乾正一記苦笑之後。心裡直白的道,
“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是納了妃,她回我身邊更是不可能了。與其想別的,還不如想想怎麼才能找到她。”
難得慕容乾正如此的專情,連李子弘都有些感動了,
“璃兒當真是狠心,這一躲,就是五年。半點音訊都不曾留下。”
“可不是麼。”慕容乾正點了點頭,
“當真的狠心。”
而後,李子弘似乎是想起什麼,忽的站起身來,站到慕容乾正的跟前,道,
“那日,我見過淨慧師太,也就是璃兒的師傅。她告訴在下,緣起緣滅,皆有定數。也許開始的地方,就是結束的地方。但在下愚鈍,一直未能參透師太話裡的意思。但直覺告訴在下,師太一定知道璃兒的下落。”
“緣起緣滅,開始的地方,就是結束的地方。”慕容乾正反覆着這句從李子弘口中說出來的淨慧師太的話語,忽然靈光一閃,
“緣起緣滅,開始的地方。難道是邊城。”
“什麼?”李子弘也是一愣,有些不明白慕容乾正的話。
並沒有心思去解答李子弘的疑問,慕容乾正自顧的道,
“璃兒還在邊城,我與她,就是在邊城重遇的,緣起邊城,而後她離開,也是在邊城。我們曾在邊城成過親。”
“原來如此。”李子弘驀然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