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一晃,路過深秋。不經意間,風雲變幻,更朝迭代,已是三年。歲月沾染了風霜,終究抹不掉過去。等候的人仍在等候,而逃跑的人,還在逃跑。有時候慕容乾正不禁想,過往的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場。但是,那人給他的感覺卻又是那般的真實。真實到,除了她,他的心裡再也容忍不下任何人。
這天下,這蒼生,這江山,這王座,這後宮,這沒有她一切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繁華。又是那麼的冰冷。很多時候,慕容乾正一直在想,如果他不是太子,他可以捨棄皇位,是不是她就不會離開。可是,這世上的東西那麼多,偏偏沒有如果。如今,他已經是皇帝了。
擁有着萬里河山,手握着世人豔羨的權勢。他全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但他又是全天底下最可悲的。他的心,一直都是空的。
是的,三年前,慕容乾正已經登基爲帝。
這三年來,在慕容乾正的統治下,舉國上下,國泰民安。就連一向動盪不安的邊關一帶,都因爲慕容乾正的鐵血鎮壓,而安定下來。不得不說,慕容乾正確實是一個好皇帝。廣施仁政,爲人善用,在軍事上手段又是極爲的強烈,一時之間,用他的手腕把帝國推往了一個全盛的時期。
很多人,都在歌頌着慕容乾正,認爲他是一個仁君。但更多的時候,慕容乾正也一直在思考着,也許是他太無聊了,也許是他太心疼了,纔想着把所以的心思都放在國事之上。只有忙碌着,才能讓他不去想她。
但縱使忙碌着,她的影子總能見縫插針,灌進他的腦海中。就像是一種毒,更像是一種蠱。他束手無措,無可奈何,更多的是隻有在那時候他才能感覺到他還活着。
這些年來,進諫他立後的奏摺是一封接着一封,猶是今年更甚。每次他都是扣而不發,不予理會。回頭就讓人扔到火堆裡去。只是,今日來,連父皇母后也一直在不斷的提醒。就連年邁的祖母,都不斷的向他施壓。
用曾孫子這個由頭,脅迫他立後。或者是,納幾門嬪妃。更過分的是,母后還特意安排,把那些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送入他的寢宮。有的時候,還在他的酒中下催情的藥物。
看來,對他的婚事,他們都是鐵下心了。
如果能忘,他又何嘗不想忘了。藉着藥力的作用,看着那些如花似玉的麗顏,他終究是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腦海裡,眼眸中,只有那襲紅衣,只有那一瞥一笑。
他想,他是着了魔了。
可是,找遍了整個天下,甚至找到了黎國。他都沒有找到她,她就好像在這天下消失了一般,連個影子都沒有。
“璃兒,你到底在哪兒呢。”不由的,慕容乾正輕輕嘆下一聲嘆息,擡頭望着天邊的一輪明月,又要到八五之月了。還記得他們初初見面的時候,就是在八五之月,躲在皇宮的屋頂上。
“璃兒,你什麼時候回來呢?”搖了搖頭,慕容乾正望着明月輕問着,像是在詢問着天際的明月,更像是在詢問他自己。
忽爾間,聽到耳邊有細索的腳步聲傳來,門外傳來戰戰兢兢的尖細嗓音,
“陛下,夜深了,可是要回寢宮歇息?”
“嗯,就去棲鳳宮吧。”想了想,慕容乾正答。
對此,在慕容乾正身邊伺候的太監宮女們,已經習慣。雖然慕容乾正還沒立後,但是,卻是把皇后才能居住的棲鳳宮打理的很好。不僅派了專門的宮女太監打理着,隔三差五的,慕容乾正還會在棲鳳宮歇息。
這夥兒,聽的慕容乾正說要在棲鳳宮歇着,領頭的太監高喊一聲,
“擺駕棲鳳宮。”皇帝的儀仗,浩浩蕩蕩的穿過皇宮內院,往棲鳳宮走去。
只見的夜色之中,七彩的琉璃宮燈流淌着七彩的光澤。映的蕭瑟的秋夜,顯得有些暖和。
棲鳳宮前,硃紅色的金漆牌匾,龍飛鳳舞的寫着棲鳳宮三個大字。牌匾兩旁,端端正正的懸掛着兩盞流金色宮燈。後宮主位的尊貴,一時昭顯無遺。聽的皇帝到來,棲鳳宮裡伺候的宮女太監紛紛迎了出來,候在門口,
“參見陛下,皇上吉祥。”
“平身吧。”低低迴下一句,慕容乾正沒有多作停留,徑直越過一地跪着的宮女太監,走如宮裡。
入眼的那道高貴的身影,使得慕容乾正的腳步微微一停。稍作反應,就彎下腰去,
“兒臣參見母后。”
身後跟隨的僕役們,紛紛跪下建立,
“太后娘娘吉祥。”
“不必多禮。”慕容乾正的生母,也是當朝的太后端着和藹的笑容,讓衆人起身。朝着身旁伺候的女官使了使眼色,屏退了宮殿內的奴才們。自顧的從坐着的軟榻上走下來,走到慕容乾正的身邊,
“正兒呀,娘不知道你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你畢竟是一國之君。我朝一直都是以孝治天下,這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何況,偌大的帝國,你總不能讓它後繼無人了吧。”
當然明白太后話裡行間的意思,慕容乾正輕輕一笑,並沒有多大的在意。更多的像是在跟太后開着玩笑,道,
“母后說笑了,兒子年紀尚輕呢。莫不母后覺得兒子會英年早逝。”
“呸呸呸,胡說什麼呢,你這孩子。”聽着他這樣詛咒自己,太后心裡猛然的一緊。爲孃的,哪裡聽的自己的孩子有半句損傷的話,立刻誶了他幾口,
“你明明明白爲孃的意思,你可知道,你這是在娘心裡捅刀子。你若有什麼事兒,娘也不活了。”說着,幾滴眼淚,愣是從眼底漏了出來。
瞧的慕容乾正倍感無奈,上前幾步,扶着太后坐回到堂前的軟榻上。捧上一杯清茶,遞到太后跟前,
“母后的意思,兒子明白。只是兒子心中已有所屬,若是不能娶那人爲妻,兒子寧願終身不娶。”
“荒唐。”見的慕容乾正如此篤定的神情,太后當下就慌了。更是惱了,堂堂的一國之君,豈是能由着他如此的隨性,
“什麼叫終身不娶,你不是平常人,你是皇帝。皇家的子嗣綿長,開枝散葉,全都落在你一人的身上。怎可說出這樣的混賬話。”
見太后是真的動了怒,慕容乾正忙忙安慰道,
“母后息怒,是兒子莽撞了。兒子保證,定會讓母后喝上這杯媳婦茶的。”
見他服了軟,太后當下心情也是暢快起來,想起平日裡與太皇太后商量過的事情,忙忙與慕容乾正開了口,
“正兒呀,這些日子裡,我與你皇祖母細細查看過了,有幾家的小姐人品相貌都極爲不錯。要不哪日你尋個空當,母后拿於你參詳參詳。若是你瞧不上,先納爲妃,後位仍可留給你心裡的那位姑娘。”
聽着太后說出口的話,慕容乾正不免一陣頭疼。尋着法子推脫道,
“母后,這些事情,日後再議吧。今日時候也不早了,你該回去歇息了。”
“正兒。”當然知道他是在推脫,太后臉上又是起了不悅,
“別好想着唐拖母后,母后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然後,慕容乾正就笑了,討好般道,
“兒子知道,也明白母后的一片苦心。但兒子真的是累了,難道母后真想兒子英年早逝麼。”說着,臉上不忘露出疲憊的神色。
這招果然管用,哪裡見的他如此模樣。太后語氣也是鬆軟下來,囑咐着他好好休息,纔是帶着人離開了棲鳳宮。
好不容易把太后送走,慕容乾正把頭埋入牀榻間的被褥裡,隱約可聞的香味,讓慕容乾正一直緊繃着的神經放鬆下來。溫柔的撫摸着牀上的錦被,慕容乾正眼底,眼波流轉,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璃兒,你在哪兒呢。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守着對你的誓言。一直都在守着。”
棲鳳宮裡的一品一物,全是按照着當初邊城琉璃府中的擺設。棲鳳宮裡的恭喜,也是慕容乾正特意讓從琉璃府中搬回來的。就連慕容乾正現在躺的那張牀,都是當初姜琉璃在邊城睡過的那張。
還有棲鳳宮的茶盞,是姜琉璃在邊城用過的茶盞。
桌椅,梳妝檯,無不都是邊城時候的模樣。
有的時候,慕容乾正也會讓御膳房的人做出梅花糕。每每放入嘴裡,總是償不出當年的味道。
安靜的躺在牀榻之間,聞着姜琉璃殘留的氣息。這些年來,慕容乾正就是靠抱着她殘留的氣息,渡過思念。不知怎的,慕容乾正就想起在邊城的那場婚禮。那晚新婚之夜,她躺在他的懷裡,眉目含羞,舉止溫柔,她說,
“阿正,你輕點,我害怕。”眼波流轉的深情,明明那麼的真實,真實到讓他放下一切的心防。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她。
纏綿過後,她竟可以消失的無影無蹤,不僅如此,她還逃過了他的天羅地網。
“璃兒,璃兒。”低低喃呢着心底朝思暮想的名字,慕容乾正抱着被褥,沉沉的睡去。
怕慕容乾正,守夜的太監,悄悄的踏進房裡來,幫慕容乾正拉到被子。望着那張濃郁的化不開墨的俊顏,忽然,就想起了那年。
那是三年前,還是太子殿下的慕容乾正被皇帝召回京。因爲私自調動各地守軍,皇帝對慕容乾正的作法,甚爲動怒。守軍的作用,是用來守護一方安寧的,卻是被慕容乾正用來尋一女子,說出出來也不怕人家笑話。
好在,那時候慕容乾正剛剛好立了大功,所以功過相抵,皇帝並沒有多大的計較。只是訓斥了慕容乾正一頓,便退居爲太上皇,讓慕容乾正繼位。
在慕容乾正初初繼位那年,請旨讓慕容乾正立後的奏摺如同漫天的雪花紛紛而來,一片接着一片,目不暇接。慕容乾正卻是看也不看一眼,直接退了回去。
後來,皇帝再次盛怒,直言勒令慕容乾正,如若他再不立後,皇帝定是饒不過他心上的那個女子。也許是皇帝的言行讓慕容乾正真正的害怕了,他在皇帝的寢宮前跪了一晚上,只求皇帝不要傷害他心尖上的女子。
那時候,小太監清楚的看見慕容乾正跪在風雪裡挺立的身影。倨傲猶如神祗,有着讓無法抗拒的魔力。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自顧的跪在皇帝的寢宮前。
後來,皇帝拗不過他,對他的言行不再說說什麼。好似,慕容乾正由此跟皇帝立下了一個誓言,三年的事件,他給皇帝一個國泰民安的天朝上國,一個全盛時期的天朝上國。而皇帝承諾他,這一生,都不得逼迫他娶別的女人。
結果,慕容乾正真的做到了。
短短三年,他勵精圖治,凡事皆是親力親爲。不管是西南的匪亂,還是西北的天災瘟疫,他都親自前往。對於百姓,他施以仁政,而對於反叛者,作亂者,他給予鎮壓,他親自帶領的大軍,壓境之後,幾乎不會又是生還。這才把帝國上下,乃至臨近的鄰國都聞風喪膽,不敢在造肆。
終於,他換來了他想要的誓言。對於他的婚事,老皇帝不再幹涉。只要老皇帝,他便無所畏懼。可是,他心裡的那個女子,還是沒有回來。
太監沒有見過那個女子,也不知道那個女子姓甚名誰,更不知道那女子長的容貌如何。太監只是隱隱約約聽的慕容乾正在夢裡喊着,
“璃兒。”太監想,這定是那女子的閨名。那女子,一定長的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不然,不會讓慕容乾正難忘至此。但對於其他的事情,太監一概不知。他只知道,慕容乾正一定很喜歡那個女子。不對,應該說是很愛,很愛那個女子。
“璃兒。”又聽的慕容乾正低喃一聲。小太監的思緒在慕容乾正的低喃聲中被打斷,悄悄的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退出慕容乾正的牀榻,退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