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不見?老地方?
江蘺眉間一跳, 那幾乎被埋在記憶盡頭的往事昭然欲出。
五歲的“江蘺”,從鞦韆架上摔出府外,被恰巧路過的奔馬踩踏, 當場死亡。
據她猜測, 當時有人扮成了府中丫鬟的樣子, 將皮筋固定在女孩的腰上, 繞過竹竿, 從右牆的外緣拉過,設置了一個陷阱,殺害了“江蘺”。
殺人兇手!是仇良!他回來了!
江蘺呼吸急促起來, 心怦怦跳動,但又極力剋制:“你是五皇子派來殺我的?”
此言一出, 仇良愣了愣, 本來想往江蘺身上招呼的皮筋也改爲攥在手裡, 他額上暴出青筋,兇惡地道:“你這丫頭, 知道的可不少啊。”
看他一口承認,江蘺心裡一沉。她在知道蕭炎康設計彈劾江政鴻一事之後,就覺得此人是一切事情的元兇,沒準當年江蘺的死不是太子下的毒手,而是他爲了誆江政鴻找人做的!
但這終歸只是猜測而已, 而且是她苦苦不肯相信、只望是自己錯了的猜測, 最可能下手的當然還是太子。江蘺剛纔爲了試探, 故意說是“五皇子”, 沒想到仇良竟然不否認!
“不過你錯了, 不是五皇子派我來的,另有其人。”
他說的“另有其人”不是蕭炎康還能是誰?
“你還弄錯了一件事——當年我是要殺你, 但今天卻不想殺了你。”仇良緊盯着江蘺說道。
江蘺背脊一涼,仇良目光既冰冷又黏滑,像蛇一樣,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當年的小丫頭出落得這樣漂亮了,哈哈……哈哈!你知道我爲什麼費盡心機進入江府嗎?就是爲了見你一面啊!從珠簾間看到你那一眼,確實美得驚人,讓我心醉,我心想,啊,這個人是屬於我的……”
江蘺被江葑的笑弄得精神失常,自剛纔爲止鮮少說話,說了一句還揪出了要命的真相,她更委頓了,心想羊入虎口,已然難逃一難,嘴硬道:“你敢動我,離你棄屍於市的日子也不遠了。”
仇良聞言“嘻嘻”笑了,他伸手鉗住江蘺的下巴,把整張臉向她靠近過去,江蘺露出了明顯的嫌惡神色,頭往後躲去,仇良定睛看了她幾眼,大笑着放開了手:“死到臨頭還嘴硬,我還以爲你不怕,看來還是怕的……等我剝光了你的衣服,讓你哭着在我身下求饒的時候,看你還能說什麼……”
江蘺哆嗦了一下,仇良故技重施,用皮筋綁住她的腰,但這次不是綁在什麼竹竿上,而是鞦韆扶手上,她心知不妙,匆忙開口問了一句:“這些年來你究竟失去了什麼?”
仇良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猾笑道:“如果不是我饒了你一命,也不會淪落到被人追殺、隱姓埋名、裝成一個瘸子苟且偷生的地步。大小姐的命是我給你的,今天我要了你也算天道輪迴,不枉我多年來的辛苦。”
江蘺聞言“呸”了一聲,諷刺地笑道:“我的命是你給的?上有天地,下有父母,卻說我的命是你給的?!仇管事忘了殺我,如果是良心未泯的體現,那就該終生積德行善!……你九年後追到江家,就是爲了伺機對我做這種下流背德之事,這叫天道輪迴?!你是要遭報應的!!”
她聲音越來越大,本來看她不叫纔不塞住她嘴巴的仇良不由有些怒了,抽了她一巴掌,罵道:“小婊|子!”他站起來掐住江蘺的脖子:“如果不是我事到臨頭反悔,你會活下來?!會有今天?!哼,老子是在刀尖子上過日子的人,見你美看上你是給你留命!今日少不得要讓我爽爽……”
說着,就去扒江蘺衣服,江蘺大驚,呼喊起來,那仇良一把拽住她的頭髮,把那些釵啊環啊的,拽落了一地,江蘺痛極,也叫不出來了。
仇良便一手揉了個布團,堵住了她的嘴。
另一隻手一拽,少女大半個背便裸|露了出來,從外衫到中衣寸寸裂開。
江蘺心驚膽戰,不可置信地低下了頭,一想到真要失去了清白之身,她終於覺得除了前生獨守空房以外,之於女子還有別的更慘的遭遇,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滴掉落。
仇良把她襟前一扯,露出了其下的肚兜,其下緊密附着的鴿乳有如活物,隨着少女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仇良一時移不開眼睛。
“尤物啊尤物……”正說着,腦後傳來一聲悶響,仇良趕忙鬆手,捂着頭倒在地上。
江蘺驚魂未定,扭頭看去,只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面色如鐵,雙眸燃如烈火,瞪着倒在一旁的仇良。
淚光裡,那人的面影和蕭陵瀧的面影無限重合,江蘺大聲抽泣起來。
那男子和站起來的仇良對峙着,沉聲道:“滾,能滾多遠滾多遠,待我從這裡出去,便是整治你的時候到了。”
仇良嘶聲道:“呸,你是什麼東西,敢管仇大爺的事?……讓我走,你莫不是想吃獨食?”
那男子恨聲道:“下流齷齪的東西,你江大爺爺不教你認認主子,你想必一個主子也不記得了!……那是大小姐!”
男子指了一下江蘺,又道:“而我是老爺賜了姓的,以後是府裡的管家了!叫江樑!還不滾下去,到時有你好受的!”
情勢似乎翻轉起來,那仇良背對着江蘺,江蘺聽見他往地上一連吐了許多口唾沫——“你等着。”說完要離開。
“慢着。”
江樑從後面走上來,脫下外衫包在江蘺的身上,又叫住仇良,回過身對他道:“我說你看着怎麼這麼眼熟,這不是經常聽林總管提起的黃兄弟嗎?”
仇良身體一僵,轉過身來:“你是誰?”
“‘黃秦那對三角眼,燒成灰我也認得’,林總管常在我們兄弟幾個面前提起,他還說——‘你們誰給我把他找來,我要把他的雙腿和鐵液燒到一起,變成一個人肉柱子,看他還逃不逃了’,黃兄弟可知道?”
“呵呵,”仇良笑了笑,道:“既然都是同一個賊窩裡出來的,你現在又裝什麼正經?又扮什麼好人?你敢告訴這位大小姐你到江家的真實目的嗎?”
“有什麼不好告訴的?”江樑環臂輕笑了一聲:“說起來你我二人都當了一回叛徒呢,但其中也有一二分區別,那就是你現在是人人喊打的狗!而我是江家人了!”
仇良聞言哈哈大笑,又收住笑容,狠狠地道:“好啊,我看你能風光到幾時!”
江樑也兇狠道:“我雖然和林總管的關係今非昔比了,但是告訴他他最恨的人的消息,想必他不會忽視的,你還是快滾吧!”
仇良“呿”一聲,狼狽離開。
江蘺身子抖成一團,那年在蕭家秘密聽到的話,如今全部揭開真容,她有些承受不住。
那江樑自以爲他和仇良說的話江蘺至多聽得懂一句“你敢告訴這位大小姐你到江家的真實目的嗎?”於是他俯身安慰她道:“大小姐,我起初來江家的目的是不單純,但現在已經全心全意向着江老爺了,你別……”
他伸手觸碰江蘺顫抖的肩,才觸碰到一點,江蘺就神經質地躲開了,江樑有些尷尬地低聲道:“我轉過身去,您先穿好衣服。”
江蘺看他背過身去,才拉好中衣,把外衫也草草披上,腰上的皮筋還纏着,她一心想把它解開,但好幾次都不成功。
不知什麼時候,江樑就轉過身來了,“我幫您”,他道。
江蘺機械地搖着頭,繼續用顫抖的手解着皮筋,江樑看着掉在地上的外衫,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江蘺手顫抖着,根本沒法把系得死緊的皮筋解開,江樑嘆了口氣,蹲了下來,他握住江蘺顫抖而冰冷的手,擡眼,用可靠而溫和地目光看了她一眼:“我來。”
江蘺愣住了,皮筋在他手底下立刻被解開了。
“小姐,你站得穩嗎?讓我叫鶯兒來嗎?”
江樑的聲音突然傳來,江蘺嚇了一跳,“不、不用”,她有些緊張地道。
她低頭看,衣服這樣連西園也不好出,被誰發現一定會傳到父親耳裡的。
“今兒的事,我不說,小姐不說,誰也不會知道。”江樑悲憫地看了她一眼,柔聲道。
不知爲何,聽到這話,豆大的淚珠從江蘺的眼裡滴了下來。
江樑愣愣地看着她,忽然從側面輕輕抱住了她,江蘺顫抖了一下,身體卻沒動,江樑不敢用力,柔聲道:“小姐也許要說我無恥,但能有保護小姐的機會,意識到小姐被我保護了下來了這個事實,江樑心裡是高興的。我多慶幸我一路上沒有耽擱,多慶幸在西園門口躑躅了一會兒……”
江樑給江蘺找來了整潔的衣服,她從西園順利回到紫楓苑後,遇襲的事跟誰也沒說,鶯兒雖然敏感地察覺了什麼,但只覺得小姐一向心事多,不跟人講,所以也沒有多想。
她在紫楓苑待了好幾天,哪兒也不去,有一次江樑來拜訪她,有些抱歉地跟她說:“仇良這個混蛋還在江家,我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江蘺不知道他要怎麼給仇良顏色看看,一想到仇良賴着不走是覺得還有可乘之機,她就恨得牙癢癢。
但最讓她消沉的事還不在這裡。
蕭炎康能做到什麼程度她終於知道了,他能殺了內兄的女兒,也能利用自己的夫人讓江政鴻幫莊淳年一把,前生讓江政鴻糊塗了一輩子爲他辦事,達成讓五皇子上位的目的,今生因爲江政鴻對着幹,所以要把他推向無間地獄。
這個人太可怕了。
而作爲他的兒子的蕭陵瀧……遲早要繼承他的可怕之處。
江蘺簡直不敢想,蕭陵瀧知道的,他知道“江蘺”被自己父親派人害死的事。長大的蕭陵瀧的模樣再一次浮現在她的面前,那個大哥哥,身上隱藏着多少她沒看清之處?
“我有一個幼時的玩伴,不幸喪命了,我親眼看到的,但那時我只是害怕地躲起來,下人來時趴在灌木叢裡一動也不敢動,我總想是我害死她的,雖然她的死只是一場意外而已……”
他對她陳述這句話時,江蘺本以爲只是簡單的感傷和毫無緣由的自責。但,現在她看清了這句話中的真相。
原來他知道幼時的玩伴是怎麼死的,蕭陵瀧對莊弄墨隱瞞了是他父親害死了江蘺的事實。
江蘺的死並非意外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