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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互爲鴛盟

56.互爲鴛盟

新皇登基, 太淵城主朝賀。

奉淨暫代城中職務,城主獨身赴京,天黑歇在璇璣閣。

第二日迦納一身白衣, 懷揣城主印信入宮朝見女帝。期間與那龍椅上的女皇目光一觸即離再無神交。傍晚迦納再入禁宮, 帝少姜正登臨重華臺。

迦納望了一眼臺上迎風而立的女帝, 大理石築就的高臺上白玉雕柱, 欄杆較低矮, 那黑衣的女帝正從臺上俯視兩袖飄飄行來的太淵城主,目光中說不出的冷意。她四周遍佈御林及侍衛,個個身軀筆直如楊, 氣息穩健。

迦納青墨色的眼目微微一轉,目不斜視拾級而上。

臺上的帝少姜倏忽開口, 聲如冰封, “朕號令之下莫敢不從, 你自認本事舉世無雙可抵得過萬箭攢發?”

像是印證此話,臺上玄衣玉冠的女子揚袖, 四周待命的御林、弓箭手齊齊出動,撘弓拉弦氣勢緊凝。

迦納微微一笑,將那冷喝聽得分明,腳下卻不緊不慢繼續走着,似是渾不在意。

“殿下當初貴爲親王便身負盛名, 如今繼業登基是爲明君, 怎會無故對子民痛下殺手?何況……您不是一直厭惡勝之不武麼?”太淵城主微笑迴應, 微曲的長髮晃動, 白羽泓影般的身姿清雅高潔, 儘管那話並不高聲,卻明晰而不容錯聽的落入臺上之人的耳裡。

“束縛的手段麼?果然活得愈久膽子就越小, 白肉枯骨也配叫囂作亂?!”帝少姜神色陰惻,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誰更副那怪物的盛名!”揮袖間御林弓箭手齊齊退去。

迦納目中幾不可見的滑過冷光,但那陰冷瞬息散去,他登上重華臺,女帝的表情像是從未有過剛纔那樣的詭譎莫測,依舊如平日的雪冷高漠。

帝少姜像是未顯出過殺意般,臉色冷淡的斜睇了一眼前來的宗師,“何事?”

“請陛下踐約。”也似無事發生般,迦納拂指掠過衣袖,青墨色的雙眼溫涼,目中浸着世人熟稔的悲天憫人。“陛下曾應允過的比肩之人,老夫爲門下弟子索約,請陛下實現昔日的諾言。”

“呵。”那女子低笑一聲,連聲音也似覆了層霜雪,寒意欺面而來。“奉淨的弟子幽篁?”

“不。”出乎意料的,迦納否認了人選,“右相公子纔是最佳人選。”

帝少姜側目,瞳中深處的冷意更甚,太淵城主疊手笑如拈花,“幽篁儒弱且心不甘情不願,而顏燼陽已入我門下。”

女帝不動,漆黑雙眸宛若冰凝。

“好得很。”良久她才說了句,面上鬥得綻了一笑,鋒利似刀口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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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燼陽。”冷冷的三個字似乎隱藏了其他東西。

“少姜。”長身立在風裡的男子白衣如羽,沐浴着月光飄飄而來,閒庭信步,恍若是來赴一場風花雪月。

他提着好酒,幾步踩過信道石階踏進長廊。走到她憑欄而坐的位置便一撩衣袍也盤腿坐了下來。

“你真正喜歡過一個人麼?”他的容顏浸在朦朧月色裡,幾分晦暗沉寂。讓出懷中的一罈酒待她接過後,便將手中那壇起封仰頭灌了一口,溢出的酒水淌溼了下顎,右相公子伸出雅緻如竹的手抹了抹,表情渾不在意地輕問,“真正地,純粹地,什麼也無法計較的喜歡……有這樣的時候嗎?”

她恍似不曾聽見這樣的低語,神情冷漠而不應。他便兀自提了酒罈仰頭再灌了兩口,待低下來,臉頰連同幾縷長髮都已浸溼,眼目也似沾了水光,靜默而繾綣地凝望夜空某處。帝少姜靜靜看他反常的行徑,黑色的瞳孔裡倒映不出任何色彩,院中的月光只襯出她霜雪一般的冷然。

“不願意回答麼?”他側過臉來微笑,漂亮的眼光彩迷疊,幻出無數種縹離,“還是說不敢回答這樣的問題?”

帝少姜微微皺眉,子夜一般的眼睛仔細打量了面前這個人,良久像是看穿什麼,冷淡的轉開目光不予理會,起手開了那壇酒飲了一口便丟在身旁,靠在欄杆上閉目似是休憩。雅緻講究的如同身邊空無一物。似乎任何事都無法影響她一貫絕無差錯的自制。

你分明什麼都知道。顏燼陽暗自嘆息。五指緊緊抓住酒罈邊口,突然間失去了言語的興趣。可他還是笑,笑的彷彿自己刀槍不入,視線一直流連在那張臉上試圖尋找自己熟悉的點滴。

“不屑回答?”顏氏公子垂眉,手指輕緩摩挲着酒罈,“也對……你從來半分不願理睬這些。兒女情長,只增累贅。”

那人浴着投進廊下的月光,閉目冷淡的模樣讓人以爲她天生沒有痛覺憐憫。顏燼陽嘆息,“我有過的……”

“不止一次的,真正的,純粹的,什麼都無法思考的喜歡。”淡色的脣小小的掀了弧度,“你不懂,帝少姜。有時候,情到深處的絕望令人無法迴避和遺忘,便只能選擇成恨。”

“還不願承認麼?”眉目如畫的公子朝她靠近,一字一字平靜地吐出,“你欠我。”

這樣的話一落,那女子猛然睜眼。

屬於她的視線慢慢地調轉投注於他的雙目,顏燼陽清晰的看到她細長的眼突然眯起,那一瞬間如一線夜空混沌裡突然劈出一道雪亮的冷電,照見的分明是濃郁的殺意和仇恨。

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怒氣。彷彿暗夜裡雪亮的野獸的眼睛。

“即便你如今手握天下,”公子燼陽對她的殺意視而不見,“你還是欠我。”

“帝少姜,你欠我,一世孤獨。”

“那麼,你是準備好了要揭下臉上的面具了麼?”她這樣問。

唉……他彷彿聽見心中有這樣一聲嘆息,綿緩似鈍刀慢慢在靈魂里拉出長長的傷痕,卻仍舊笑着搖頭回答,“我不敢。”

不敢就如此的與你直面,因爲在此刻我不是別人,只是顏燼陽而已。

若就此直面,我還能是這世上的誰呢?

拋開懷裡的酒,他反問,“你又敢揭下你的與我直面麼?”

“又有何不敢?”她冷笑,“這些還能動搖到我?”帝少姜的表情冷峭而冰涼。

果真是什麼時候都能冷血的下來的人。那公子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不想連今夜都失去。”指尖扣緊,他笑的嘲諷,“如果活不過明天,至少要保證今夜還能盡興吧。”

這話何嘗不是一種試探。

他們到如今,已是真的知根究底,只是維持着薄弱的不拆穿罷了。

他準備未訖,一切尚未完滿,本來就是鋌而走險出不得一點紕漏,如今他一切又已被她知悉,無異於將軟弱而尚無反搏之力的自己送到了對方手上。本來就是一場玩命的賭博,贏了一本萬利,輸了永不翻身。

如果那一天到來,還能保全情意的話……這不過是對某人尚有情唸的希冀罷了。

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終有一日你會明白,不過是情之一字罷了。”他笑,覷見遠遠的一邊,沉絳色衣衫的青年男子轉頭走得決絕冷寂,恍若正獨自踏進冰雪萬丈的荒蕪世界。

右相公子虛無的笑意淡去,垂目看自己光潔毫無痕跡的掌心,空泛中某種悵惘浮上心頭。

遇上你,生生是場劫。潰敗如山倒,命運照見我陰暗絕望的心。怎能不嫉妒到發狂,怎能不記恨他人的幸運?

“我恨只恨,你從來都看不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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