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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心有慼慼

38.心有慼慼

小雪。

空氣微微乾冷。

青王坐在閣上, 面前的棋盤局勢分明。檀淵靜靜陪在她身邊,看她獨坐獨弈。這似乎已成一種習慣。

執棋的永遠是一個人。

竹竿撐着的窗口有涼冷的風吹進。檀淵看了看她沉寂冷漠的臉,卻終究不開口。

她喜歡於局勢間或側目, 慢慢又漠漠的去看窗外的景色。這是一貫的習慣。

地上尚未積雪, 略溼的水跡上晃動着隱約的影子。趙長從外間一步步進來, 腳邊的布料撞落了橫生枝葉上的水滴和未化的雪末。他走的有些慢, 且從容。這源於府上主人的偏好。

趙長上樓的時候, 那個披着銀灰狐裘的女子正垂着眼,指尖拈着白子緩緩摁下,極輕的聲響後, 她停下指尖,在冷質的棋盤上輕輕叩着。

頗有些意態閒散的意思, 但仍有幾分冷漠, 並未轉臉看他一眼。檀淵與他對了目光, 青年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目光再次平靜的垂下。

趙長便走過來幾步, 出聲,“少主。”

“辦好了?”她一手敲着棋盤,另一手支了下巴,似乎仍在思索。

“是。”趙長點了點頭,“李據已經供認不諱, 太守府每年暗中有大筆錢財流向京城, 層層收犬孝敬’在汴陽久來成風, 不是秘密, 若非少主來此……他們不會收斂。只是李據始終不肯交代出背後之人。”

“如此數量偌大的蛀蟲, 難得時至今日汴陽城還能披着繁華之名聞動天下。不交代就是秘密麼?”帝少姜低笑,容顏如冰花綻放, “不過……原本也不需要他交代什麼。”

“季大人他們已經候在花廳,少主。”

“不必了。”她忽而語氣輕幽,笑意轉瞬變作陰冷,“時機已到……李據的下場早已註定……準備好伏罪書與頭顱吧。”

趙長一震,“少主?”

“殺了。”冷冷的二字傳來,帶着濃厚的血腥之味。

男子震顫,抿脣沉聲答了是,垂着眼剋制住開口的衝動,折身順着原路下樓。

再好奇,也是不能問的。

不上書朝廷私下動手,少主心裡究竟是在想什麼,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不過……接下來的後果,恐怕要小心應付了。

細碎零散的雪悠悠而下,趙長踏出走廊,擡頭庭院的對面,杏衣的公子靠着朱漆柱子,在檐下仰着臉。漆黑的眼睛在優美的麪皮上幽幽意蘊深遠。

純白的雪色與夜的深邃,彼時在那男子身上融合的意外平和。

顏燼陽的眼睛默默注視那閣上的人。他的表情在趙長的眼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只覺出幾分寂寞和嘆息。

青灰衣色的男子穿拂過庭中小徑,衣衫上落了些積雪尚未融化,直到離那杏衣的人還有幾步遠時,趙長才低咳了一聲,面上恍若無事,“顏公子?”

公子燼陽慢慢垂下臉,將目光從閣樓上撤回,溫和有禮的泛開笑紋,“趙大人。”

“啊,大人二字不敢當。”青灰衣衫的漢子笑眯眯的揮了揮手,走近他,“公子是來找少主?”

丞相公子沉默了一刻,眼睛瞟了樓上一眼,最後坦然,“或許是吧……再上去的話,恐怕是打擾了。”

“怎會?”笑嘻嘻拍了拍晚輩的肩,漢子揚手捏了自己下巴,“你也看見了,少主閒得一個人下棋,檀淵那小子又不會這些,公子要是去了,殿下只會高興的。”

“說到這裡,我倒有事需先走,失陪了,顏公子。”別有深意的一笑,趙長提步順着走廊去了。

顏燼陽頷了頷首,面上的笑意漸消,看了看樓上垂着眼時而拈子叩下的人,聲音幾不可聞,“獨弈麼?”他的眼神在她對面的空位上停留了一刻,忽而搖了搖頭回身離去。

檀淵眼底一抹顏色劃過,漫不經心的將目光從樓下挪開。

只有那個人,是不安定的因子。他暗想。

◇◇◇◇◇

陸敏青聞聽謝長安說起李據的處置,儼然是震驚的表情。

自前度再次不愉之後,他再未見帝少姜一面,下了決心般對她的各種舉動不聞不問,也不再花心思琢磨她想要做什麼。

投入的越多,隨着回報的微渺,本性貪婪的心早晚魔障。陸敏青懂得這樣的道理。他這才憶起,自己似乎已經是過多的關注了這樣一個本來不該過甚深入的人。

原本的界限在被什麼東西慢慢的溶解,漸漸的消失。

毫無知覺的陸敏青在一次次類於失望的心情中猛然驚醒過來,自己竟然對那人投注了某種期冀?她應該,她至少,她怎麼能……這樣的想法有多少次的出現?這種近乎評置的念頭,何嘗不是預示着在心裡,有着一個憧憬的模樣?

陸敏青的心似浸入冰水一般。

他初始只當她是毒,防之御之唯恐不及,不曾想,到底還是深入了骨髓。所以轉移視線。狼狽逃離。然而乍聞她這一類於自投不是的行徑,先前的顧忌和決定統統拋到了腦後,唯一的想法便是需得問個明白。

王府後院有個竹屋,帝少姜今日下午去了那裡。

陸敏青一路踏來,一片翠竹林裡清幽冷冷,他在心裡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拋開了雜亂無頭緒的糾葛,便只剩下來問一問她想做什麼的初衷。他並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看懂這個人,即使這麼多年相伴。而隔閡於此時比任何時候都讓他不快。陸敏青提着袍角踩上竹屋,刻意放輕的動作沒有發出聲響。

揭開竹簾,公子敏青撤了手,長袍垂下,人慢慢的往裡間走。他來得急,竟忘了多披一件裘衣,此時才察覺自己衣衫單薄了些。

寬敞的竹屋裡並無多少擺設,因爲青王偏好席地而坐,也傾向於空曠悠遠的意境。陸敏青隔着裡屋的簾子看到了兩道身影,一頓,面無表情的伸出手挑起一方視線。

玄衣的女子執筆,側臉所見的沉謐仿若錯覺,從容且消失了素時的冰冷,只餘純粹的雪漠高華。白錦緞勾雲紋的丞相公子展開狐裘站在她身後,微笑着恍若美玉做成的雕塑,他彎下身,將狐裘爲她披上。

一眼如春光繁蕪,蔓延着蔓延着,便生出了安寧的感覺。那契合卻偏偏刺痛了青年的眼。

那女子筆尖凝在紙上,側臉看男子的時候似乎失神。陸敏青撤了手,退後一步,看那竹簾輕輕搖晃,臉上浮出嘲諷的一笑,回身走的無聲無息。

地上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他似乎恍然頓悟。

爲什麼如此在意?原來如此……

你終究還是動搖了我。

失敗者,陸敏青。心裡有個聲音響起,似在嗤笑自己。

公子燼陽眼角若有似無的看了簾子一眼。

“我從不需要這種東西。”那個側臉的女子如是說。

他回目無所謂的泛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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