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前面是公辦之地。”正襟嚴肅的官員隨同青王一街走來,時不時指點兩句。
帝少姜的視線在街巷兩邊遊移,一邊門庭若市客如雲來,一邊大門洞開對面而落。她的目光從那座沉悶莊重的大門挪開,到了一巷之隔熱鬧無比的對面竟挑了眉,“飛花樓?”青王殿下挪回來的視線帶了不可名狀的深意,“青樓,嗯?”
那意思很具有調侃之意,公辦之地,不知這公辦之地究竟是哪頭?
官府正經之地,處花街柳巷之中,於煙視媚行之中高唱精忠報國鞠躬盡瘁……這是怎樣的一種痛並快樂着的考驗……這樣的佈局,真可謂創舉。倘使某位大人突起興致,興許能夠半途翹班來個偷閒一晌貪歡,這距離絕對不會讓人在往來的路上消耗得性致頓失。
帝少姜身後挨的最近的正是汴陽城太守李據,五十多歲的老頭子,肥頭大耳,又是文官,平日沒少養尊處優,陪着青王轉了兩圈已然有些受不住,再聽她這莫測的口氣,不免心中直罵起皇帝老子來。
“這……自建城以來便是如此,官員們已是見怪不怪……”老頭子擦了擦眼提了幾分神,藉機往後面的某個年輕人使了使眼色。
那個長相清秀機靈的便挪了一步過來接過話頭,“此樓已是數十年之久,名聲甚至遠傳京都,慕名而來之人絡繹不絕,在文帝陛下的時候,算是頂峰,裡間絕色連京城也難比,是以……此處便被官府所默許。”
“這樣?”玄衣銀線鑲邊的青王邊走邊吩咐,“說說看,都有什麼樣的美人。”
年輕人抹額,未有半點汗意。瞄了眼太守大人,見對方半閉着眼我甚清廉的模樣,磕了句,“下官也……不是很清楚。”
這位是上司,新官上任三把火,凡事還得謹慎三分,誰沒個想走走河邊路的時候?關鍵是這事兒明面上說便等同於告訴上頭,那地頭,身爲百姓父母官的本人,去過……斯文掃地。
說暗的,污染聖聽,尤其青王還是女子,簡直罪不可恕。不可不可。
“沒去過?”帝少姜狹長的眼微眯,“要不要本王帶你們去混個‘熟臉’?”
後面的幾位一色哽住的表情。
青王殿下撣了撣衣襬,漫不經心,“逢場作戲杯中醉,可曾聽過有在酒桌上美人懷裡辦不下來的事?官做得越大,膽子倒是越小。”
“下官惶恐惶恐。”後面支支吾吾應聲,想是尷尬之極。
最後還是最年輕的一個上了來,“下官……去過兩次。”
“唔……說來聽聽。”青王腳步已經踏上府衙大門口。兩邊的衙差行了禮,她淡淡點了頭。
“其實飛花樓最絕的要屬二十多年前的麗姬。”年輕的那位臉上現出恨不得早生二十年親見美人的神往之意,“下官也是在樓中聽得說客提起,據稱那女子不僅姿容絕代天下無雙,更能出口成章字字珠璣妙語,更奇的是她自稱原是大戶之女,自願入風塵之地乃是因爲見負心之人甚多,於是深信‘世間男子皆薄倖’之語,遂而立志不肯將真心給人。此女豔若桃李,又才高八斗,坊間還曾有文帝陛下微服私訪的傳言……”
“後來,有位貴客自稱從京城而來,出手甚爲闊綽鋪張,一日千金買她相陪,樓中人不見貴客出門,只聞房中人聲細語,時或絲竹之聲相和,漸日的悠揚纏綿,樓裡的人猜想麗姬與那貴客定是情愫暗生終兩情相悅……”
帝少姜正挑着眉進了正廳,裡間的管事們來往逡巡忙事,年輕小官說到這裡表情不勝唏噓感慨,竟悠悠嘆了口氣,再繼續說了下去,“一月之後,麗姬重現人前,卻是令人大吃一驚。”
帝少姜進了最裡間空室落座,揮手示意其餘人坐下,頷首示意後文。
“那日清晨樓中客人大數未有醒來,有輛馬車從後門悄悄走了,門房說出去的人斗篷罩身不見容顏,是位身材修長的男子。起的早的丫鬟看見麗姬立在樓上,驚了一跳。她雖未賣身,卻已是飛花閣頭牌,名聲遠揚京城,此時卻形容衰敗哀傷欲絕,她眼神恍惚的立在樓上,天露深重,冷風吹得披散的長髮亂舞,加之未着妝容,一反素日豔絕生氣,竟像個幽鬼一般駭人……
麗姬在樓上立了整整一日,不吃不喝,任誰勸也不說話也不下來。直到晚上有個長劍懸身的男子上了樓,神色鬱郁憂慮的走向她,那眼神柔的不像話,大家猜測這大概也是暗慕麗姬的人。那人挨近了她低頭細語良久,麗姬便痛哭起來,口裡叫了句,‘果真如此,竟叫我如此癡傻!’後來便與那男子相攜離去,人間蒸發一般找不出痕跡。有人說曾在京城某個山莊裡見過麗姬,已是身懷六甲的模樣,臉上還有笑容。”清秀的小官員頓了頓,最後補了句,“大概是嫁了好人,後來卻再沒聽說過她的事情。”
青王神色若有所思,似在琢磨某種可能。
那小官員起身借步到了堂中一揖,“殿下恕罪,下官多言了,不該講這瑣事。”
帝少姜擡了眼神色淡淡,“無妨,是本王要你說的。”她拂袖退了人,一轉身卻在有趣的想:“帝景宏該不會是那不見形容的貴客吧?微服私訪?倒是極符合帝王的風流史。”
“李太守。”她出聲喚住明顯心不在焉的太守,“以後若無大事府中官員可自行審度,若有疑慮差人將公文送往王府,本王會每日過目。”
“下官遵命。”太守作揖退了幾步離去。
觀光一遊算到了尾聲。